《庶命可贵》上吴

4、004 重见光明

　　04 重见光明
　　小院的事情闹得府里众人皆知，夫人本不想插手，当时她正在老夫人房中，下人进禀的时候，老夫人也听得真真切切。
　　老夫人精神一直不太好，只是转动手腕上的玉镯子，小声地说：“这三姑娘，可是当年四姨娘诞下的独女？”
　　夫人靠近老夫人，敬禀：“是当年老爷房里的丫头生的，这三姑娘模样虽然标志，但性情颇为桀骜，处处惹事生非，妾身迫不得已才罚了她。”
　　老夫人没有理会夫人嘴里的话中有话，继续说道：“可我听刚才那小厮所说，这三姑娘在小院里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那孙嬷嬷还用瓷片划破了她的脸，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就算她现在桀骜了些，你这个做母亲的也有责任，平日里不要老惦记着四姑娘。也多留神留神其他几位小姐少爷的。”
　　老夫人说的轻巧，夫人听在心里却是一个咯噔，这话中有刺啊。分明是责怪她偏心，只顾着自己所生的四小姐，怠慢了其余几个庶出的小姐少爷了。
　　她赶紧站起身子忙不迭地回应道：“母亲这时哪里的话，不仅仅是三小姐，就算其他的少爷小姐们我也都是一视同仁，视为亲生。”末了，瞧了瞧老夫人的眼色，又补上一句：“这孙嬷嬷的确不叫话，妾身让她好生伺候三小姐，她却惹出这些幺蛾子的事，我现在就让三小姐回房好生修养着。”
　　只因老太太的这席话，当日，苏元纯便被苏夫人从小院里提了出去。
　　苏元纯走出小院时，天色难得放晴，刺啦啦的太阳斜射在她的脸上，刺得她眼睛生疼，那阴暗潮湿的小院，蛛网滋生，终年不见阳光。再往外走，一水的丫头小厮候在门口，正襟威严，屏气凝神。
　　红墙绿瓦在日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琉璃瓦片璀璨夺目，熠熠生辉，一路回廊蜿蜒，微风拂面。
　　小厮在前引路，却不让苏元纯直接回房，而是领着她去了夫人的房中。
　　苏元纯心中早就有数，这夫人嘴上说着让她好生修养，那只是在老夫人眼皮子低下做做样子，显显慈悲，私底下对这个三小姐仍有诸多戒备。眼下提着她去房中，必是训话以示威严。她早就料到此端行踪，心中也没有太多不安。
　　夫人早就在房中等候，四小姐恭立在侧，也是一脸的不愉悦。
　　见苏元纯跪在地上，夫人照例开了口：“今日放你出来，并非实在原谅你，只因那作恶多端的孙嬷嬷，老太太怜惜才放你出去。”
　　说罢，夫人抿住嘴，正欲继续说话。苏元纯咬住牙，突然喊道：“女儿知错了，求母亲原谅！”
　　不仅仅是苏夫人，就连一干奴仆小厮都瞪大了眼睛。苏夫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她看着跪在地上的苏元纯。这分明就是往日的三小姐苏元纯啊，一样的眉清目秀，唯独只是脸上多了一条蚯蚓似的血痕罢了。
　　“女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大哥的灵堂里胡作非为，更不该欺负四妹妹，女儿自愿为大哥守灵三月，以示孝心！”苏元纯继续喊道，伏身在地，诚恳万分。
　　就连一脸不屑的苏元意也是上下打量起苏元纯。莫非一块碎瓷片竟可击坏她的脑子不成？
　　夫人毕竟是久经沙场，继续说道：“这守灵并非什么轻松的事，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定不会轻易饶了你。”
　　苏元纯摇摇头：“母亲放心，女儿自知理亏，心术不正，为大哥守灵三月，正好平心静气，修养生息。”
　　众人这才得知，这三小姐所言绝非儿戏，而是实打实的有谱。没人知道她究竟为何心性大变，夫人眼眸静止如水，直勾勾地洞察着苏元纯，但眼前的苏元纯，同样眼似深渊，看不出丝毫的波澜和情感。两人就这般矗立片刻，相对无言，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是一场看不见血光的殊斗，此刻谁的眼神闪躲，谁便是心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凝滞的空气里，传来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这三小姐，是真的心甘情愿守灵三月？这是向夫人示软，还是她另有图谋。
　　夫人自信，就算这三小姐有通天的本事和能耐，也翻不过她这座五指山。倒不如趁此机会，考验三小姐一番。夫人便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佛堂为你大哥祈福三月，你若诚心悔改，三月之后所有过错也便一笔勾销，你可以回到府上安稳度日。可你若再惹是生非…..”
　　苏元纯不紊不乱地接着说道：“女儿甘愿青灯古佛，永不归府。”果然是三小姐的性子，说话永远不拖泥带水，永不绕弯。
　　夫人见状，不再多言：“也罢，来几个人到庙里的耳房洗铺叠被，让三小姐也好安心的住下。”

　　青古庙虽说和苏府分开，但基本上等同于苏府的私人财产。养了几个尼姑、和尚，供奉些香火饮食，所以也不用担心卫生打扫之事。平日里夫人姨妈，或是小姐少爷们心血来潮前去拜佛念经，只需知会一声，寺庙便会有人接待，早早地备上斋饭凉食，夏日里从井水中掏出冰镇的西瓜，切成薄片，或是将西红柿用白砂糖蜜腌起来，请主子们解渴。若是冬日，还会备上精致的暖手炉，薰上淡雅的香片，又香又暖，伺候周到。
　　但这苏元纯去到寺庙，却不是以主子的身份，而是单纯以待发修行的名义，自然是无人迎接伺候，平日里全靠自己洗衣叠被。
　　苏元纯一行到了青古庙，整座庙宇静悄悄，偶有风吹落叶，簌簌作响。正殿之中，香烟缕缕。几个小沙弥围坐在一起，分吃这一些酥饼，一个小沙弥吃着手中的酥饼感慨说：“这酥饼好香，像极了我姐姐做的。”其余几个小沙弥都跟着笑了起来。
　　几人蓦地见了苏元纯，笑嘻嘻地掏出来与她分食，却也不问她是从何而来。
　　“敢问小施主，眷斋该往何处走？”苏元纯接过酥饼，问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小沙弥。
　　小沙弥眼睛咕噜一转，歪着头想了想：“向西边走百十米，便可见了。”青古庙占地不大，供人住的便只有几间小房。眷斋平日里多放些书卷，几乎没有人居住，主要是这里位置偏僻，鲜有人问津。
　　苏元纯将随身带的包袱取下，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心中思绪万分，今日自己突兀地向夫人认错求饶，任凭谁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有她自己知道，出此下策，实在迫不得已。夫人一向毫不手软，说一不二，她若身处苏府，必遭人设计陷害，倒不如全身而退，自己躲在这青灯古佛之下，哪怕只有三月，也足以让她缓一口气。
　　“这屋子平时没人住，姑娘既然来了，就顺便打扫一下。”一个淡淡的声音传到苏元纯的耳中，轻飘飘的有些不太真实。
　　苏元纯坐直身子，却见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站在门前，手中捧着一床绒毯，眉眼如烟，颇有灵气。
　　唯一让苏元纯不解的是，哪怕是逃到了这庙里，她仍然摆脱不了打扫卫生的厄运。但看着眼前的女孩似乎并无恶意，苏元纯便也应了下来，正反在这里也是闲着，倒不如做些实事。
　　女孩将手中的绒毯递给苏元纯：“天气未暖，姑娘带的那些毯子薄了些，这床绒毯你也拿去。”说罢，她又补充道：“我叫守心，有什么事你且告诉我即可。”
　　守心没再多说，没等苏元纯张口致谢，便将门轻掩，静静地离开了。留下苏元纯一人在房中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