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命可贵》上吴

3、003 事不过三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震撼，不仅仅是苏元意的随从们，还有孙嬷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的扭曲神情。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穿透了整个小院，苏元意涨红了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米黄色的苏绣被污染的看不清颜色，只感觉黏糊糊的贴在身上甚是难受。
　　苏元意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大呼小叫地跑去了苏府背后的小庙，早就将拜见老夫人的事情抛之脑后，只顾得哭闹着求苏夫人为她做主。
　　这四小姐虽性格蛮横了些，但在夫人、老夫人面前也还颇懂些礼数，从不失了仪态。夫人听见苏元意哭得撕心裂肺，又瞧见她一身衣裳脏的不像话，顿时火急火燎，能让自己女儿变得泼辣无比，这苏元纯肯定闯了不小的祸事！
　　苏夫人将手中的事扔下不顾，大张旗鼓地赶到小院兴师问罪，看着苏元意的眼睛里快要滴出血来，仍然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发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元意赶忙转身冲着身后的随从嚷道：“你们都看见了，是三小姐朝着我身上泼了这盆臭烘烘的水！”身后的随从慌忙点点头。
　　苏元纯冷冷说道：“是你先故意踢翻我的簸箕。”
　　苏元意挑起眉，转身继续冲着一群低眉顺眼的人嚷道：“你们谁看见我踢翻了她的簸箕？”
　　众人纷纷摇头，一言不发。苏元意又扭头问孙嬷嬷：“孙嬷嬷，你在这儿伺候三小姐的，刚才你有看见我踢翻她的簸箕吗？”
　　孙嬷嬷弯下身子，义正言辞道：“奴婢看得真真切切，是三小姐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簸箕，还无缘无故将脏水泼在了四小姐的身上。”
　　“你若不是存心讥讽，怎会无缘无故到我这破院子里来？”苏元纯抛下最后一句话，不再争辩。
　　苏元意一愣，又很快狡辩到：“今早用膳时，我听说三姐姐病了，便想着去探望一下，没想到….”说罢扭过头垂下眼睑，一滴眼泪啪嗒地掉在地上。
　　苏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她的四小姐实在心地善良，而这三小姐却是个泼皮无赖：“我曾想你虽身份不如各位姊妹，但好歹是个懂礼数的丫头，日后为人妻房，也算有了出路，没想到你连品行也会如此不端？我好心劝你来此思过，你还心存不满。你妹妹巴心巴肝顺路瞧瞧你，也要被你如此的欺负。我今日若不依家规罚你二十板子，别人还真以为我们苏府都不会管教女儿了！”
　　从屋内找出两根板凳搭在一起，几个丫头上前硬压着苏元出趴下。几名嬷嬷得令上前，拿起一根又软又细的鞭子，放在手里揉搓了一番，这黄金条子看起来毫不起眼，却坚硬无比，韧性极强，挨着身子就是血红的印子。
　　这一鞭子下去，苏元纯咬紧牙关面不改色，两鞭子下去，她呲出一口气，脸色憋得发紫，二十鞭尚未过半，苏元纯便觉得浑身有如火烤，即使隔着一层衣襟，那种生疼的感觉也让她大汗淋漓。她前些日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今日却又皮开肉绽，丑相毕出。
　　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让奴婢丫头们纷纷退避三舍，苏夫人虽号称铁娘子，但平日里也不曾这样重罚过哪位女儿，扭过头不敢仔细看，念念有词道：“老爷莫要怪罪妾身心狠手辣，只是这三姑娘实在缺乏管束，我若让她自生自灭，不算枉了苏府的名声么。”
　　苏元纯几乎痛死过去，苏夫人站在台阶上，竖起两根手指：“三姑娘，俗话说事不过三，今日我罚了你，你尽管惹是生非，但一旦有了这第三此，我定会将你逐出苏府！”

　　菊落见了苏元纯，心疼的要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只能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苏元纯被鞭子打伤的地方：“小姐忍着点疼，涂了这药膏，修养些日子就好了。”
　　苏元纯咬着牙，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下。
　　菊落涂完药膏，突然低手垂泪，哽咽着说：“我知道小姐你是冤枉的，可奴婢无能为力，保护不了小姐，奴婢该死。”
　　苏元纯却突然笑了笑，这个小丫头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她自己尚且顾不了周全，每天如履薄冰地活在这世上，却有这样一个小小的丫头真情实感地为着她好。
　　“你能做什么啊，我命该如此，怪得了谁。”苏元纯自言自语。眼睛望着灯火出了神。
　　主仆二人正在凝噎无语中，孙嬷嬷冷不丁的从门口探出身子。“三小姐，您这是在偷懒吗？今天的院子可是比往日还要脏。”
　　菊落瞪大眼睛：“孙嬷嬷，小姐今天才受了伤，哪里能去扫院子？夫人可没说小姐需要继续扫院子。”
　　孙嬷嬷偏着头，梗着脖子说道：“老奴也不曾记得夫人说过小姐今日不用扫院子。这可是夫人一早就说好的，就算天塌下来，也得按着夫人的话去做。”
　　苏元纯恍恍惚惚，挣扎着起身，菊落转身一把将她按住：“我去扫。”说罢，冲出屋子，孙嬷嬷见状，二话不说伸出胳膊拦下她：“这活得三小姐亲自来做，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三小姐么。”
　　菊落被说的面红耳赤，身子却始终挣扎着向外挤。两人纠缠在一起，像极了被滚烫开水烧红的虾。
　　“别为难她，我又没说我不扫。”苏元纯喘了一口气，一瘸一拐地从床上爬下，从孙嬷嬷手中接过扫帚，一步一步挪出了院子。刚一出屋门，却是一个激灵，跪倒在地，寒风吹刮在她的脸上、伤口上，犹如一万只蚂蚁在拼命地钻，又痒又痛。
　　绝不可以就这样轻易地倒下，绝对不能轻易地向夫人和四小姐服输！苏元纯咬住牙，跪行着在地上挪动着，那扫帚有如千斤重，压得她胳膊抬都抬不起来。
　　整个院子不大，但早上四小姐苏元意洒下的灰却扬洒在各个角落中，薄薄的铺了一层，用扫帚费力扫起，却又调皮地吹起来跑向另一边，根本来不及打扫干净。
　　菊落站在一旁，看着苏元纯在地上匍匐前行，背过脸悄悄落泪。孙嬷嬷翘着二郎腿，趾高气扬的瞥视着苏元纯：“三小姐，早些打扫干净，您就可早些休息了。”说罢，她自己不慌不满地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起水雾，心中别提多么愉悦。仿佛自己不是一个低三下四的老奴，而是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夫人。某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夫人，凭什么只要夫人可以随便叱骂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她孙嬷嬷也可以这般肆无忌惮地压榨这三小姐。
　　她甚至想亲口辱骂这不受宠爱的三小姐，好好地过一把瘾，真正地过一把瘾。想到这，她的思绪飞上了九霄云外，看着跪在地上的犹如草芥的三小姐，一不留神，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这一摔不要紧，瓷片四落，急速飞起，一小块雪白的瓷片不偏不倚溅在了苏元纯的脸上，轻轻划破了一层皮，一丝血痕抹在苏元纯的脸上。她却是头昏脑涨，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但站在一旁的菊落却看看的真真切切，那道血痕子就是孙嬷嬷虐待四小姐的铁证！
　　“杀人了！快来人啊！”菊落抹掉脸上的泪痕，扯着嗓子就往小院外冲，她的声音略微沙哑，但嗓门尖细，很快周围几间耳房陆续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几个小厮丫头从不同的房里跑出，伸长了脖子嚷道：“谁杀人了？”
　　孙嬷嬷听见菊落的叫嚷声，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碎片，一边回应道：“别听这疯丫头胡闹，她迷了心智，别听她胡闹！”
　　菊落瞪了孙嬷嬷一眼，干脆走出大门嚷道：“孙嬷嬷用瓷片刺伤了三小姐，你们还愣着干嘛，别让这恶婆娘跑了！”
　　众人一听此言，先是面面相觑，犹豫不决，窃窃私语。菊落见这帮人唯唯诺诺，气不打一处来：“三小姐若是有了三长两短，你们个个都逃不了责任！”
　　一个小厮犹豫着说：“进去看看吧，反正咱们这么多人..”一人提议，众人附和，也都冲进了小院。
　　孙嬷嬷见涌进这么多人，站起身子，气急败坏地说道；“都来凑什么热闹，没事情做吗？三小姐不是在这好好地吗？”
　　苏元纯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胸腹起伏，拼命喘气。菊落振振有词：“我亲眼瞧见你用瓷片划破了三小姐的脸！”
　　孙嬷嬷一听此话，跺跺脚：“只是划破了脸而已，其他的事我一件也没做。”
　　菊落瞪大了眼睛，摇摇头说：“什么叫只是划破了脸，这可是三小姐的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三小姐的花容月貌么？你凭何替三小姐说没事？”
　　说到这里，菊落转身面向众人：“三小姐若是留下了疤痕，她孙嬷嬷能逃干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