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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软禁偏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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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猛烈的咳嗽,苏元纯缓缓苏醒,伸出手抹了一把额头,还是一如既往的滚烫,汗水粘黏着她的衣襟,布满了整个床榻,此时弯月如钩,刺毛毛的白光透过柴房,几处疏影横斜折射下圈圈月晕。若是往日,几十盏大红灯笼高高挂在树枝丫上,定是可以照亮半边天际。墙外的行人、游子,只需远远地一瞥,便足以见世家大族的阔气。
一阵冷风吹来,苏元纯裹紧身上的破旧棉絮,禁不住咳嗽两声,她只觉得浑身炽热如同火镣,喉咙酸胀有如虫钻,四肢酸痛丝毫无力,头昏脑涨苦不堪言。如若不是昨日在冰冷的地上跪哭许久,现在也不会如此难熬。
屋内传来一股陈烂腐朽的气息,絮絮毛毛的东西在空中飞舞,似乎是墙角积蓄的蛛网,翻个身,单薄的床板发出吱呀的响声,咔嚓一声,竟断裂成两半。这样老旧失修的屋子,苏府中实在少见,像是多年以前奴仆们居住的耳房。
她掀起床上的破烂絮披在身上,试着推门出去,黑黢黢的院落不见一人,高高的篱笆围住院子,一把生锈的铜锁张牙舞爪地挂在院口的木门上。肚中一阵咕噜作响,她想起自己从感染风寒开始,便食欲不振,不怎进食,现在却却饥肠辘辘,自然更感饥寒交迫。
在屋内摸索许久,苏元纯渐渐适应园中的环境。四处摸索,找到一间似是小厨房的屋子,却只见一堆冷灶破锅和一把发霉的大米。
缓解饥饿最有效的方式便是静躺不动。在硬板床上躺下,苏元纯禁不住一阵呻吟,这种痛苦和折磨绝非常人所能容忍,转身之际,一盏瓷杯从桌上震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整个屋子都是清脆的回响。
这一次犯病让苏元纯分不清时间的长短,只隐约瞥见窗口外黑夜渐渐破晓,出现一星鱼肚白,天色放亮之后,院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紧接着大门的门锁被人费尽打开的声音。
一阵脚步窸窣传来,苏元纯紧闭双眼,按定不动。定是苏夫人查人来看她死去没有。
“小姐,您怎样了?身子好些了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竟是菊落。
一夜不见,苏元纯只觉菊落变得瘦削了许多,脸颊颧骨高高凸起,显得整个人娇弱无比。站在菊落身后的,是一个身穿深红大袄的嬷嬷,似乎是苏夫人房里的老人。面色颇为不驯,盯着苏元纯的眼睛反复扎着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苏元纯见了菊落,心中欣喜万分,差一点没热泪盈眶。只见菊落从身后取出几碟清淡小菜,一盅小米粥,放在苏元纯的榻前,柔声说道:“夫人嘱咐我跟孙嬷嬷过来探望小姐,给小姐送些吃食过来。”
苏元纯没有抬头理会那位孙嬷嬷,只是毫无顾忌地开始大快朵颐。菊落坐在床沿边,握住苏元纯的手,吞吞吐吐,久久不言。
未等苏元纯将碗中的米粥喝完,孙嬷嬷便不耐烦地咳嗽几声,菊落眼皮一跳,身子微蜷,犹豫说道:“夫人昨夜便放了话,小姐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便可从这里出去。若一直不认罪,便在这院子里住着一辈子。”
苏元纯头也不抬,淡淡说道:“那我便生生世世待在这院子里一步不出!”说罢,呲溜一声将碗中的米粥一口喝完,翻身上了榻下了逐客令:“本小姐你们人也看到了,活蹦乱跳的,这送的饭菜我也是吃喝抹净了,若没有其他事,便请回吧。”
菊落深知苏元纯的脾性,只有绞着手指看孙嬷嬷的脸色。果不然,这夫人身边的老奴被苏元纯这么一说,心中早有不快,顿时阴了脸,拉下声音说道:“三小姐,夫人还特地吩咐了,这小院平日无人居住,小姐在这修养生息,正好把院子里的角角落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啰。诺,趁奴婢还在这,就请三小姐你下榻吧。三小姐将今日的事儿办妥了,老奴也好向夫人交差啊。”
苏元纯冷笑一声,平日里那些趾高气昂的老嬷嬷见了她也要忍让三分,自己虽既不嫡出,也不受宠,但也是家谱上有名有姓的小姐,如今自己因为触怒了夫人,这些狗仗人势的便认定了她栽就于此,永不翻身,连分客气话都省了,真是讽刺。
她点点头:“我正好愁着没地方施展,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也罢。”说完,慢悠悠起身出了房门,孙嬷嬷跟在她身后。
“三小姐,这些扫帚抹布你且拿着。”孙嬷嬷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物什,慢条斯理地说道。
苏元纯接过扫帚,刷刷地挥动起来,脸上看不出一丝神情。
孙嬷嬷见苏元纯没有偷懒的意思,便从屋内端出一把椅子,眯着眼睛躺在上面养神,椅子一摇一晃,过了多久,嘴巴微张打起了呼噜。
苏元纯也不想偷懒,一鼓作气将院子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一遍。
这日,苏夫人以及四小姐苏元意用毕早膳,便已听见小院那边传来的消息,得知三小姐死性不改,一口咬定自己未曾有错。
苏夫人本就身心郁闷,苏巍死后一闹腾,大伤元气,日日思眷不绝,本想就苏元纯出一口气,却偏不得逞。听见小院的消息,更是火上浇油。
想到这儿,苏夫人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末了抬眼看看自己的女儿苏元意。这女儿平日里一直养在身边,好生教养着,四书五经从小背得滚瓜烂熟,琴棋书画门门拿得出手,模样更是生的标志动人。苏夫人原本打算着,让其子苏巍骁勇善战,其女苏元意进宫做个锦衣玉食的娘娘,她自信四小姐的容貌端庄出众,必定会得到皇上的宠爱,哪日做了贵妃,光宗耀祖也说不一定。独生子苏巍意外离世,眼前自己所出的只有一个四小姐,自然倍感疼爱珍惜,越发舍不得她离开自己,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带着身边照看着才放心。眼下秀女入宫的事,也是舍不得四小姐去了。
苏元意自然懂得母亲的心思,只是乖顺地低头在饮茶漱口,待苏夫人起身,两人方才离席。
苏夫人赶着去佛堂为苏巍诵经,临行前叮嘱苏元意:“元意,早些跟着嬷嬷去给祖母请安伺候。”苏巍的事让老夫人备受打击,几日里滴米未进,旁人劝了也不听,最近更是没日没夜地掉眼泪,远眺着发愣。请了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说是郁气累积才导致的心神不宁。服了不少安神的药却没有效果,病情却愈发严重。伺候的人都知道,这绝不单单只是苏巍的死所造成的。
几位小姐少爷也都每日雷打不动的请安伺候着,生怕被人念叨不孝顺。
祖母居住的正东方,隔着小院不远,苏元意本想就此前往,但想起被囚禁在此的三小姐苏元纯,先去半是得意半是张扬地嘲讽一番。
这奴婢所生的庶女,是所有姊妹中最不为母亲所喜的一个,却因为比自己虚长一岁,就可以姐姐的身份自居,高人一等。“打开它。”苏元意看着眼前脏兮兮的铜锁便是心烦,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吩咐身旁的小厮。
随行的小厮也是面面相觑,只好委婉地劝诫苏元意:“四小姐,还是别了吧。奴婢们又没有钥匙啊。”
一番话阻拦了苏元意冷嘲热讽的机会,她自然是心有不甘:“这点小事难道你们还要我来想办法么?自然是想法子撬开它。”
几个小厮上下合力,终将铜锁从大门上撬了下来。这一番动静颇大,自然引起了院内苏元纯的注意。
见苏元意一行人大张旗鼓地进来,苏元纯似笑非笑地说:“四妹妹这番来,是为探病,还是问罪?”
苏元意挑了挑眉:“妹妹只是过来看看姐姐打扫的怎样了。”说罢,一脚踢翻苏元纯放在台阶下的堆满灰的簸箕。这一脚踢下去,整个院子里顿时尘土飞扬,灰蒙蒙掀起一大片。
“我的天老爷,这是出了什么事了!”一旁睡得横七竖八的孙嬷嬷被这阵声响吵醒,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睁开眼睛却瞧见了苏元意。后半句话硬生生的吞进肚子里,尴尬地向苏元意行了个礼,然后默默退到一边,小姐之间的事,她做奴婢的自然不好插手。
下一刻,孙嬷嬷又瞧见了院子里的狼狈,她转了转眼珠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权当不知道。
苏元纯静静地看了一眼苏元意,突然转身走到水桶边,里面满满一桶全是刚才擦桌抹灰的黑乎乎的水,苏元纯费尽的拎起来,向前一侧身,全泼在了苏元意的身上,罢了添上一句:“我见妹妹裙子太脏,帮妹妹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