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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赦白狐皓祯传佳名,解华容永璂沐圣眷 ...

  •   满族人马背上得天下,上至乾隆,下至八旗子弟,甚至于有些平民家都有些好猎。每年秋猎,木兰围场就开始忙碌,以待皇上或者王公贵族射猎之用。
      对于整日闷在学堂或者琐事的公子哥儿们来说,秋猎便是一年之中除去守岁之外最值得期待的节日了,不仅可以舒展筋骨,争个能耐,还有可能会一战成名,广交善友。
      作为京城中少有的异姓王爷,硕王爷富察岳礼对秋猎是尤为重视,一来是自己的兴趣使然,二来也希望让别人看看自己儿子允文允武的模样,便可省了许多造名声的琐事。
      岳礼一共有两个儿子并三个女儿,三个女儿年龄稍长,不是已经出嫁就是已有婚约。两个儿子,大儿子皓祯,福晋倩柔所出,小儿子皓祥,侧福晋翩翩所出。虽说都是硕王府的公子,可两人性格行事相去甚远,皓祯长得一表人才,自小就讨人喜欢,学业也颇得称赞,皓祥则是资质平平,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不免被人忽略,只有有心讨好硕王府的人连带着会夸赞两句。
      富察岳礼如普天下的所有父母一般,希望儿子成材,能够得到有识之士的赏识,光宗耀祖,自己脸上也有光彩。异姓王的处境尴尬,加上这几年王府没有立下什么功勋,反而有点吃祖宗老本的闲言碎语。岳礼虽嘴上不说,心里几度不是滋味。
      是日秋猎,岳礼不仅邀上了好友,更是花了本请来了各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希望他们能对第一次参加射猎的皓祯和皓祥有所印象,最好是留下点为外人道的美名来。
      富察家是乾隆元后娘家的旁支,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一听说广邀射猎,因为交情也好,因为奉承也好,捧场的人自然不少,一时间更是热闹非凡。
      明眼人清楚岳礼的本意,也就心照不宣地做做样子,不争功抢夺,给两位公子创造足够的空间和机会捕猎,开弓的也不过只是些小鸟小兔之类不能称为所谓硕果的小玩意。
      可惜硕王爷有些急功近利,选得围场太大,两位公子也没有到力气最盛的时日,虽说旁人有意想让,也没有什么让人满意的收获。一路上生生错过两只公羊一头豹子,岳礼干眼看着只有暗自着急。
      “王爷,前边的石头后边有一只野狐!”随从在岳礼耳边提醒道,“那只畜生不知为什么,傻乎乎地一直站着。”
      虽然只是一直狐狸,但也是个可以拿得出来的猎物,岳礼眼前一亮,赶紧提醒正在策马的皓祯。
      “皓祯,你看看石头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皓祯年纪眼力本来也不差,经此提醒,立刻看见了那只野狐。
      “阿玛,我去把那只狐狸猎来,回去给额娘做件衣服。”
      皓祯叫道,高高地扬起鞭子,抄近后拉开弓箭。
      “好孩子,阿玛等着你的好消息。”岳礼大笑,皓祯的孝敬之言让他感觉由衷的欣慰。
      皓祯兴冲冲地冲上去,不料野狐突然地抬起头来,双目直直地望向皓祯,似有祈求之意。
      也许是本能地认为大限将至所表现的哀戚之态,不想在那一瞬触动了皓祯的心弦。
      在他眼里,那双狐目含泪似泣,泫然待怜。
      手中一抖,弓箭失了准头,只射下一撮白狐毛。白狐趁隙逃走,逃走时竟然回头三顾。
      岳礼打马赶到,刚好赶上皓祯失手,正要感叹可惜,却听皓祯道。
      “阿玛,与其杀生,不如放母归山,以滋其繁。儿子真的不忍赶尽杀绝……”说到情动处,皓祯竟是有些激动。
      “大公子真乃仁人也,小小年纪就能想到此处,果真不同凡响!”随客见正是机会,忙赶着上来夸赞。
      “是的是的,大公子心存仁厚,以后必成济世之才。”
      “怀有如此宽恕之心,难得难得。”
      ……
      七嘴八舌的赞扬说得那是头头是道,岳礼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不仅笑逐颜开。
      不过他并不满足于此,而是叫皓祯好好珍藏这撮白狐毛,留下佐证。
      于是,一场射猎最终竟然被街头巷尾传来传去,什么白狐啊,三顾啊,更是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有人传出“白狐报恩”的奇闻来。
      岳礼不能再满意了,对皓祯更是重视爱惜,有所期许。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总禁不住有人花着心思刻意地去散布美名。也不知是通过了什么渠道,这“捉放白狐”的故事竟然一传二传传到了宫里,乾隆听闻也赞不绝口。
      “这个富察皓祯,是个好苗子。”
      乾隆如是评价道,在每月不多的几次临幸坤宁宫的日子对着皇后也是这样一同赞赏。
      一来二去,皇后也对这个故事了如指掌,见乾隆如此重视,对皓祯也颇有好感。
      “确实是个好孩子,要不请他到宫里当个阿哥陪读?”
      皇后本意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做个陪读既是对皓祯的肯定,也可以多多督促阿哥们。
      可乾隆皱起了眉头,令妃多日的意有所指,让他觉得皇后有时做得有些过了,甚至有些打压的态势。如今皇后一提陪读,乾隆自然认为皇后想给永璂选人,又联想到皓祯的富察氏出身,越往深想越觉得怀疑。
      莫不是朕还是盛年就开始布棋了?
      所幸乾隆还不至于抽到那份上,这念头刚起来,就被自己否定了。相处多年,乾隆对自己的看人水平迷之自信,笃定皇后并没有这样的本事。
      “永璂太小,陪读不合适。”
      因着乾隆常宿于延禧宫,对皇后有所生疏,皇后也同样没有那么了解乾隆,以至于没有读懂,或者根本没有去在意乾隆面上的阴晴不定,而是很耿直地回了话。
      “永璂当然不合适,和皓祯年纪差距太大了。怎么样也得找个年纪差不多的,这样才玩得来。”
      乾隆听皇后只重视玩不玩得来的问题,暗笑自己多心,语气才柔和了下来。
      “朕看年纪,五阿哥永琪倒是差不多。可惜已经有尔泰跟着了,尔泰这两年干得也不错,没理由撤换。”
      一个包衣奴才当正经儿阿哥陪读真的合适?
      皇后腹诽,但总归横竖和自己关系不大,不再置喙。
      “不过赏还是要赏的,”乾隆摆出一副大方的样子,“就赏上次去木兰围场朕的御用弓箭,以励其志。”

      宫里的生活其实可以用千篇一律这个词来形容,乾隆的大手笔赏赐,加上“捉放白狐,白狐报恩”这个故事本身的传奇性,一时间皓祯这个名字被宫中人津津乐道。
      茶余饭后,皇后也是细细地把故事说给了婉儿和永璂听。
      “所以说,即便对于万物,人也要怀有仁慈之心。”皇后最后总结道。
      “这位富察公子也难得了。”婉儿应和道。
      “和兰馨你一般年纪。”皇后看着婉儿,仔细算了算。
      “那只白狐是不是很漂亮?”永璂不过五岁,对这些动物还正是好奇的时候,“如果长得很好看的话,永璂也会放的。”
      “怎么能以貌取物呢?”皇后皱起眉头责怪道。
      永璂受到责备,低头嘟了嘟嘴,不敢再说话。
      前世一无弟弟二无子嗣,婉儿对永璂还真有点真姐弟的感情,看到永璂受委屈,哄着劝道:“永璂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虽然说以貌取物不对,可是这位富察公子也未必不是以貌取物。传言怎么样都过了。”
      皇后更是不悦:“难道外边人说的都是错的?”
      婉儿搂着永璂道:“就算是真的,也不合适到处传,传言总有变味的地方。再者怎么说都只是放了一只狐狸,一吹二吹还说什么神童的,岂不是过了?这样对富察公子也不好。”
      皇后听了听,虽说不应该背后语人是非,可婉儿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在。但想起乾隆的评价,皇后还是打算帮这姐弟二人正正观念。
      “十二岁有宽恕之心,也算是神童了吧。”
      婉儿却笑道:“古有曹冲称象,诸葛恪得驴,被人公认为神童。只可惜均是天妒英才,难有善终。就知道神童二字一般人配不起,也不能随意配。就算真的是,也未必是什么值得额手称庆的好事啊。”
      “姐姐说的对!”虽然没有完全听懂婉儿的话,但是看婉儿是在帮自己说话,永璂舞着手叫好。
      皇后对不上婉儿的侃侃而谈,无奈地道:“你们皇阿玛喜欢神童喜欢的紧,今天的话,千万别让他听见就好。皇额娘是说不过你。”
      婉儿笑着把永璂放下,走上前去帮皇后捏肩膀:“皇额娘放心,婉儿只是在这儿才说的,心里有分寸。”
      “唉,要是永璂也能得到皇上对皓祯那样的评价就好了,这样也就让我省了不少的心。”皇后看了看永璂,忍不住叹息道。
      乾隆对十二阿哥的不够重视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也许是有别的自认为更优秀的儿子,也许是有别的儿子的生母更让乾隆在意,也许是望子成龙过头了产生的失望,总而言之,永璂渐渐地在乾隆心里失去了原有的存在感。
      皇后深苦于此,唯有暗自伤心。而乾隆对于富察皓祯的重视,再一次勾起她的伤心事来。
      其实就在皇后提及乾隆偏爱神童的时候,婉儿就把主意打到了永璂身上。一个皇子不受重视没有什么,一个嫡子不受重视可是会有天大的祸事的。看着永璂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天真模样,婉儿心里却有些计较。
      不就是要一个名声传闻么?硕王府摆弄出了一个,坤宁宫也能出一个。就算是为了面子,乾隆帝也会助自己一臂之力的。

      “这是木头么?”次日刚下学,婉儿就给永璂送来了一份小礼,永璂看着大小不一的木头,孩童的玩心渐起。
      “姐姐不是给你讲过三国的故事么?你看看这些是什么?”婉儿指着木头上的文字问道。
      “华容道。”永璂认了出来,“是华容道,永璂听过这个故事。”
      “那现在,永璂试试能不能把那个最大的曹操给放出来。”婉儿自己先演示了一下,“就像这样,只能推哦。”
      “嗯。”永璂目不转睛地盯着几块木头,“不能挖啊,可惜。”
      嘴上虽然说着可惜,手里却动个不停,兴致勃勃。
      “永璂,你要是能把曹操放出来,姐姐就给你一个枣子吃。”婉儿急着让永璂能玩熟此道,拿出好吃的来引诱。
      “好!”永璂果然提起了更大的兴趣,两只眼睛都开始放光,手上更是胡乱地搬弄一气。
      华容道并非蛮力解开,婉儿开始有意地提醒永璂:“让关羽的木头和曹操的贴着走。”
      “为什么呀?”永璂抬起脑袋问道。
      “因为,他们交情好啊。”婉儿耐心地解释。
      “可是他们不是敌人么?”永璂问道。
      “敌人交情就不好了么?”婉儿别有用意地反问。
      “哦。”永璂也不是白白地听了那么多小故事,自己总结道,“我知道曹操送过关羽赤兔马,关羽华容道放了曹操。是因为赤兔马才放了曹操么?”
      婉儿笑了笑:“永璂再想想,只是因为马?”
      永璂一向听婉儿的话,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想了起来。
      “是因为关羽的忠义?听夫子好像是这么说的。”永璂试着回答道。
      “那永璂认为呢?”婉儿不置可否。
      “永璂当时问过,这是不是放虎归山,可是当时夫子没有听清楚,只回答了五哥的问题……”永璂回忆道,“永璂还是不明白。”
      婉儿认真地看着永璂,这次细心地解释:“曹操爱惜关羽的才能和忠义,所以当年收留了关羽;关羽有感于曹操的恩遇,于是华容道不忍动手。先不说历史上的华容道这段是否是杜撰,只说这传奇中的这段。人生处世,并不只有功名大势,尚有一份真情实感,人非草木,一瞬间的惺惺相惜,足以做下这个决定。无关于对错,只在于内心。”
      “也就是说,敌人也能做朋友咯?”永璂天资不差,对婉儿的话也懂了七七八八。
      “自然。”婉儿笑道,“不过是对有些敌人。有些要赶尽杀绝,有些却可以惺惺相惜,这之间的度,要你自己把握。”
      永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埋下头开始摆弄起了华容道。
      华容道有多种开局,永璂可能确实有些天赋,加上婉儿的刻意引导,永璂解华容道是越来越熟练。
      在一日乾隆来坤宁宫和婉儿对弈的时候,永璂很是时候地进来请安,手里还举着解成功的第二个华容道开局的成果。
      “永璂你拿着的是什么?”永璂那么大的动作,乾隆不可能视而不见,按着以往对永璂才智平平的印象,乾隆认定是些玩物丧志的物什,“就知道玩,课业可读好了?”
      永璂被吓了一顿,讷讷地站在那里杵着,婉儿赶紧来解围。
      “皇阿玛,这是师傅送的小玩意,婉儿见它有趣,就让永璂试试的。”顺手拿过永璂手中的木块,“这东西好不下十种开局,婉儿不才,只会关羽横刀立马的那种,永璂倒是聪明得很……”
      “是华容道啊。”婉儿的棋艺不错也会逗趣,乾隆时常对弈,所以看到婉儿帮永璂说话,还真对这东西产生了兴趣,“朕听说过却没有实际玩过,朕已经倒是解过鲁班锁。”
      婉儿莞尔一笑:“那皇阿玛要不试试?”
      说着,迅速地摆出了横刀立马的最基本样式。
      “做的还真的是精巧,还有五虎上将……”乾隆赞叹道,“朕试试。”
      横刀立马的开局虽然简单,可乾隆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还是花了点时间,婉儿生怕乾隆真的解不出反倒惹出不快,不着痕迹地默默提醒。
      “咦,皇阿玛这个卒被您给放生了……”
      “皇阿玛好手段,黄老将军也能到最顶了……”
      如是这般,曹操被成功地放了出来。
      “哈哈哈。”乾隆玩心渐起,“虽然不是很难,但还是要费一番脑子的。”
      “那皇阿玛可要试试关羽在上边的?”婉儿提议道。
      “关羽在上面岂不是更简单?刚刚就是为了让关羽上去,花了好多功夫。”乾隆不解。
      婉儿笑笑:“那皇上试试。”
      这一回,乾隆确实被难到了,要么被另外四虎卡了位置,要么被关羽卡了移动方向。
      慢慢的,乾隆感觉到了难度,抬头询问。
      “其实婉儿也并不懂,反而是十二弟有主意。”
      “哦?”乾隆转头看着一边一直没有作声的永璂,“永璂啊,你来给朕解解。”
      永璂听命,这几日的训练也不是白闹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别的开局排成了横刀立马的样子。
      乾隆很是好奇,亲手又随便摆出了不同的几个开局,谁知永璂清一色都摆回了横刀立马。
      “永璂可有什么诀窍?”乾隆问道,认为应该有什么口诀之类的东西。
      永璂抬起头,水灵灵的双眼看着乾隆,奶声奶气地道:“每一个开局都是一样的啊。”
      “是么?”
      永璂用力点点头:“是的!只要让曹操一直跟着关羽走就好。”
      乾隆这才发现永璂每一次移动的玄机:“曹操跟着关羽走……”
      “嗯。”永璂道,“曹操和关羽关系好,所以要一起走。”
      乾隆大笑:“他们可是敌对两方啊。”
      这回换成永璂认真了:“虽然是敌人,但是惺惺相惜。欣赏对手包容对手,是他们俩最厉害的地方。”
      “欣赏对手?包容对手?”乾隆对永璂的话很有兴趣。
      “嗯,永璂也会学他们一样,理解对手,那样对手就可以成为朋友了。”
      永璂的话虽然稚嫩,确实脆生生地触动了乾隆的心弦。
      先帝皇储之事给他产生了很大的阴影,乾隆一直不愿意立储也是有意地回避这个问题,他害怕再一次的骨肉相残,怕自己的儿女也陷进这份悲哀中。如今永璂似是无心的一句“包容对手”,不由得让乾隆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孩子来。
      虽然他读书资质不高,但若真有这份宽恕之心,何尝不成大器呢?
      “永璂不怕对手报复么?”乾隆问起了一个很是严肃的问题。
      永璂摇摇头:“可以惺惺相惜的对手,也会对我有包容之心啊。就像曹操和关羽,曹操不害关羽,关羽也不害曹操。”
      “是啊是啊。”乾隆感叹,“都说皓祯放白狐有宽容之心,朕看我们永璂也有。小小年纪就能解开那么多种开局,孺子可教。”
      “那皇阿玛是不怪罪了?”婉儿是时候调笑道。
      “怪什么?”乾隆很是开怀,一把把永璂抱起来,“看来我们的永璂喜欢三国的故事,朕带你去御书房找写得更全的书去。还有,高无庸,朕以前题写的那个短歌行,赐给十二阿哥永璂。”
      婉儿看着眼前的一派天伦,放下了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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