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鲸鱼三十九载》沧沧阿段儿

3、重见天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一睁开眼睛就是一片黏稠的黑暗，一股木头的味道。他索性闭上眼睛摸索了一阵，心底发了颤，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幽闭恐惧促使他用力推脸上那块板子。

　　他知道耳边那声音是罗朗用来喊自己的魂。一向接受马克思唯物主义的他也不得不接受自己死了五年又醒来的事实。

　　按照罗朗的说法，死人世界和活人世界是两个不同维度罢了，他碰巧找到了界限。只是那界限一旦掌握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那束缚突然松开了，他等了一会儿再次发力，那板子飞了出去。他尚且站立不稳，摇摇晃晃扶着棺木勉强直起身子。

　　内田和彦趴在远处石头后面看着那厚厚的棺材板飞出来，他大着胆子看向那边。男人正从里面爬出来，四肢不协调似的，看上去很滑稽。但是内田和彦不觉得好笑，他的心跳加速——是给他全身加速供氧。

　　墓园已经修了五年，那男人怎么可能在地底下活那么久？手电和手机都在那边，他能看见男人，他身上的衣服很破败地吊着，露出来的皮肤泛着乌青。总之，全身没有活人的气息。

　　男人在原地站定，他闻到了风中的汗味，感受到了微妙的动静。他转头盯着内田和彦藏身的地方，眼神凶戾。后者下意识地躲回去。内田和彦心里却知道，自己肯定被看见了。

　　“你回来么？”出声的是诺基亚，他又试探地问到，“林瑾昱？”

　　林瑾昱转了转眼珠，他的主观意识也回来了。这才后知后觉地伸手拿起那枚电话，取消了免提。他惊觉身体对于“活人”的反应，“我刚才，好像不是我。”

　　电话里男人舒了一口气，轻松地笑道：“你知道，我那些实验体，大都变成行尸走肉了……”还没说完便停下了。

　　他何等心细。果然林瑾昱接话道，“你没有说我会失败，算盘打得那么响，还是在利用我。”

　　男人觉察出他语气不好，像是哄孩子一样，“我说是大都，大都嘛，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会做。”

　　“沐歌呢？”林瑾昱转换了话题，毕竟，他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你那位朋友，恐怕不乐观。”男人见林瑾昱沉默，接着说，“他有些嗜血，我在处理了。”

　　林瑾昱挂了电话，朝后崖走去，那里是海。

　　内田和彦胆战心惊等了许久，却没等到恶鬼索命。他大着胆子冒头，却发现那里什么人都没有。男人已经走了。

　　他把工具一股脑扔进那口棺材，只留了一把铁锹。盖得严丝合缝之后把墓地复原了。除了泥土有些新之外，没有别的破绽。

　　内田和彦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凌晨两点过一点，再几个小时天亮，神官可能会巡山。

　　内田和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去摸手机，那边电话已经挂了，但是他看到那条未读短信，果然是到账五十万日元，他咽了咽口水，加快步子朝山下走去。

　　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事情办得很好，钱拿到了，家族不知情。自己和妹妹都可以高人一等，谁敢欺负她，老子打断他肋骨!内田和彦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接连打了几个呵欠。

　　清晨四点半，小樽街道。

　　运河起了一层涟漪，在岸边激起一阵水花。男人从水里浮出来，扒着岸口歇气。晚秋河水寒气入骨，他好像不在意多冷，掬了一捧水拍在脸上。他细细注视手背，那些不正常的乌青正在消退，露出的肤色是同样不正常的苍白，仿佛没有血色。

　　稍作清理，男人起身，缓缓朝街道走去。现在是清晨，路上还没有什么人，出了一个上早班的上班族匆匆过去。没人注意到他。他留下一个个湿淋淋的脚印，向那个亮着“24h”的便利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