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二代生存手记》半截铅笔

9、剑锋9

　　萧欣然是纪流的资深粉丝。
　　在纪流被众人遗忘的岁月里，她却还记得惊艳了她的那个少年。
　　与多数人不同，她心头那片白月光不是小神探，而是《深山之音》中的王群山。
　　《深山之音》氛围压抑，泪点密集。可萧欣然向来泪点高，虽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像堵着什么东西，也没像和她同去的同学一样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可当她看到那个脸上脏兮兮的少年哭喊着追着支教结束离开山村的李起，哭到嗓子沙哑，没穿鞋的脚被沙砾划破渗出血来的场面，她觉得鼻头一酸，泪水在不经意间哗啦啦地涌了出来。
　　自此，纪流这个比她年纪还小的演员成了她唯一的偶像。
　　而在那之后不久就是周暗香惊天出轨门的爆出。
　　她觉得很可笑，一来没人能证明纪流不是纪家的亲生子，一切有关纪流也是周暗香婚内出轨而生的传闻都只是恶意揣测。再退一步，即使纪流真的是纪秋山绿帽子的证明，这一切又与纪流有什么关系呢？这一切是纪流能决定的吗？
　　痛恨出轨者和小三是应该的，她也能理解因为对这样给一个家庭带来痛苦的行为的厌恶而讨厌出轨者所生的孩子，可是理解不代表认同。
　　她能理解道德感强的人们对纪流的恶感。可是她永远无法接受“血脉即原罪”这样的说法。
　　但在那之后，纪流就再没出现。
　　再次接触到纪流的消息是五年以后，她隐隐想起这天好像是谁的生日，然后鬼使神差地在微博上搜索了那个已经渐被淡忘的名字，却真的搜索到了心头朱砂痣的微博。
　　她对着那条刚更新的微博愣了很久，这天是纪流的十八岁生日，照片上的纪流闭着眼睛许愿，笑容混着烛光呈现出橘色调的温暖感。
　　然后她发现记忆中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大人，她一条条微博往下翻着，看到纪流吐槽线性代数的题目太难，看到他说想吃街边的小吃，看到他在努力攒钱想买一双喜欢的球鞋，甚至看到他已经考上了一所全国闻名一流大学，他仿佛只是个长得格外好看，学习又很好的普通少年。
　　那段童年星光灿烂的日子已无人提及，那段豪门生活也已不见痕迹，那段被无数陌生人谩骂的日子也没让他变得阴郁。
　　她很难描绘心中的感受，只觉得心中绵绵软软，却又酸涩不已。她很想给那个被千万人唾骂的十三岁男孩一个拥抱，却发现这个少年已经在她没看到的日子长成了比她想象中更优秀的样子。她很欣慰，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当她发现纪流再一次演戏，再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兴奋，第二反应却是恐慌。
　　果然如她所料，肆无忌惮的谩骂与嘲讽涌来，她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评论，只觉得心中发冷。
　　在键盘后的一个个人将恶意与戾气尽情宣泄，似乎因为语言以文字的形式存在，就可以将平日里无法说出口的话通通敲打出来。
　　“出轨女的杂.种一生黑。”
　　“自己躲起来不行吗？？？？？非要出来找骂？？？？？”
　　“恶心。”
　　“杂.种。”
　　“婊.子养的。”
　　“带资进组啊？卖屁股吗？”
　　萧欣然闭上眼睛，觉得全身颤抖。
　　当然，评论区并不全是针对纪流的谩骂，对更多人来说，虽然事件的主题是纪流，但其他的名字要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别什么事都带我韩影帝。”
　　“有病吧？这么猜测谁跟周暗香有一腿是不是算得上污蔑了。”
　　“吃相过于难看，鉴定完毕。”
　　李云起是选秀出身，虽然咖位小，知名度也不高，但还是拥有一群坚定的粉丝，至少完虐纪流那少得可怜的粉丝是轻松愉快。
　　纪流这些年来的黑料都被不懈地深挖出来。
　　“扒一扒纪流高中时期的风流史。”
　　看着自称自己前女友的人对自己什么出轨劈腿渣男行径的批判，纪流叹为观止。
　　“连我的性向都没搞清就自称我前任也是有意思。”
　　但大多数人都还是觉得“有其母必有其子。”
　　偶有质疑者都被打成三观不正的脑残粉。
　　“扒一扒纪流的校园暴力故事。”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是被校园暴力的那个吧？”纪流只觉得好笑。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纪流的微博粉丝不减反增——虽然刚被颜值和童年情怀吸引的粉丝被吓走一批，甚至脱粉回踩。但更多的人涌入了他的微博，目的是更方便骂他。
　　纪流看着疯涨的粉丝数，苦中作乐地想到：“黑红也是红啊。”
　　纪流已经懒得打开私信看了。
　　这样全网黑的局势对他来说其实利大于弊。
　　比起被黑，对一个艺人来说更可怕的局面是无人问津，连去黑的愿望都没有。
　　纪流尝试过那样的日子，像溺进深海，一张嘴只有大量海水涌入，带来窒息感，可偏偏即使无法呼吸也死不了。只能等待，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音，没有着力点，身旁空无一人。
　　所以被黑在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一种幸运。
　　而且纪流现在被黑的声势虽然浩大，但黑点左不过是那几个，除了带资进组这个新鲜出炉的黑点外，还是六年前的那些翻来覆去的东西。
　　等《剑锋》播出，纪流自信带资进组，德不配位的黑点都会不攻自破，当然，如果事情像他想的那样的话就更好办了。
　　“《剑锋》又爆黑料？男二号吸毒丑闻！”
　　“果然啊。”纪流叹道。

　　李云起被换的真正原因是吸毒，这样的新闻若爆出对整个《剑锋》剧组的形象来说都很不利，所以发现了李云起吸毒的杨导换掉了李云起，然后封锁了消息，准备低调换角。《剑锋》是他的心头肉，不能与吸毒艺人扯上关系。
　　然后纪流就得到了这个带资进组的机会。
　　“你说这人为什么就不去好好珍惜呢。”纪流熟练地点了根烟，走到镜子前自言自语，“大好的前程被自己毁掉了。”
　　李云起这次完了。
　　连带着《剑锋》剧组也受了波及。
　　方云打了电话来。
　　“看来这次是针对《剑锋》的活动，你只是个切入点。虽然《剑锋》被抹黑的程度有限，但估计现在已经给大多数人留下了丑闻不断的印象。如果最后成剧质量优秀倒是影响不大，但只要有一点不尽如人意恐怕都会激起观众的恶感。”
　　“放心，”纪流没把烟灭掉，把烟掐在食指和中指间看着烟雾在屋中弥散，“有我在怎么会质量差呢？”
　　方云失笑：“你是越来越自恋了。”
　　“这样生活才有趣啊。”
　　听着方云的笑声，纪流的笑意却渐渐淡了，他轻声道：“不过，你真觉得是以我为切入点黑《剑锋》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一顿：“什么意思？”
　　“原来我都能作为舆论战的切入点了啊，看来我是真火了，哈哈哈哈。”
　　挂掉电话时烟已经快要燃完一半，刚才还在哈哈哈笑着的纪流冷下了脸。
　　最开始火力的集中处其实都在周暗香女士身上。
　　后续的发展更像是找到机会趁机添两把柴，带偏下轨迹，把这把火烧得更旺点，烧到《剑锋》身上。
　　纪流倾向最开始的推手和后续发展的推手并非同一目的。
　　最开始的所有事件都以周暗香的“出轨”事件为主，评论中最主要的也是攻击周暗香，他纪流只是个顺带着的。
　　后来事情才突然过渡到带资进组这件事上，扯到李云起身上，然后把李云起送到了戒毒所，让《剑锋》染了一身腥。
　　在这么多年过去后，又是谁会花费大力气黑周暗香女士一波，并顺带着打压以下他呢。
　　“大概是你吧，亲爱的父亲。”纪流掸了掸烟灰，看着镜子里面容冷硬的自己，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生父不明这件事并不是纪流能决定的，激起的民愤大多集火于周暗香身上，只是因为周暗香退出娱乐圈多年，才有更多人把怒火发泄在仍恬不知耻出现在娱乐圈的纪流身上。
　　正如韩修所说，这对纪流也是个机会。
　　如果他和他的团队再在这件事上助力，疯狂黑纪流的身世问题，便总会有很多人看不过去纪流被攻击得太过惨烈，说出“怪只能怪周暗香，纪流也是无辜的。”
　　并且在引导下让这样的言论成为主流后，众人对纪流的观感将从排斥厌恶逐渐变为心怀同情。他接下来的路将会好很多。
　　纪流自认不是个好人。
　　他冷漠，他虚伪，他带着一副又一副假面，演出让人喜欢的少年模样。
　　可他内里烂透了，对烟草有着深深的依赖，想让所有欺辱过他的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可是即使如此。
　　他还是不愿意以进一步牺牲周暗香形象的方式让自己与母亲周暗香的形象分割开来。
　　别人对真相懵然不知，但他是知道的。
　　“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不应该受到的伤害。”纪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隐约觉得镜子里的身影换成了与自己眉眼极为相似的母亲，“毕竟周暗香女士是我永远的女神啊。”纪流难得的露出真挚的笑容。
　　纪流喜欢对着镜子讲话。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往往像在看着陌生人，和镜子里的人对话就好像真的在和别人交流。
　　纪流常常觉得孤独，在某个忽然醒来的夜里，想继续睡却头脑清明，想做些什么却无事可做，想找谁说几句话，周遭却只有拥挤的黑暗。
　　曾经很多人说着纪流是她们见过最好看的人，是演技最好的人，是最前途无量的人，说她们会一辈子陪着他。
　　那些人最后都去哪了呢，大部分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还有一部分换了副面孔，用着一样的头像与网名，出口的却是对他的诅咒和唾骂。
　　能陪着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