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二代生存手记》半截铅笔

8、剑锋8

　　如果是李云起，那他未免也太傻。
　　其实当跳出事件本身去思考按事件的正常发展走向推演下去，预设出最可能发展的结果，往往背后的重重设计就显而易见了。
　　那篇文章煽动性极强，却似乎不够聪明，网友们的第一反应的确是会对周暗香和纪流产生恶感，而文章后段对纪流与各大明星的相貌对比则显得多此一举，甚至都有点恶心人了。
　　虽然这些男星并非这个流量时代的顶级流量，但经过了这么多年仍能在观众心中留下或多或少的存在感，自然也拥有众多粉丝基础，在非粉丝的路人之中也是好感度较高。
　　这种将他们一律视作周暗香“奸夫”嫌疑人的做法无疑会招致反扑，尤其是这样一开对准一片人的巨大地图炮，就差明晃晃地把“我是开了嘲讽的MT”这样的字样贴在身上了。
　　而当关注度被带起后扯上被换掉的李云起的操作，一来再次抹黑了纪流的形象。另一方面，即使有敏锐且钟爱“阴谋论”的网友们察觉到最近针对周暗香纪流母子的铺天盖地带黑节奏的不对劲之处，也很容易联想到这是李云起心怀不满而进行的反击。
　　但怎么可能是李云起呢？
　　纪流轻笑了一声。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李云起在已开拍以后又突然被换掉的内幕，可至少顶替了他的纪流还是知道的。
　　要是李云起敢跳出来。肯定在刚被替换后就开始进行炒作，何必拖到现在？
　　有这样一个足以致他于死地的把柄存在，只要李云起还不想主动找死，他就绝对会安静如鸡地缩在角落里，又怎么会主动跳出来带这样的节奏。
　　而如果幕后的操纵者能够神通广大地得知李云起被换掉的真正原因。
　　纪流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那就更有趣了。
　　在这天的拍摄中，纪流完全没受到外界言论的影响，仍然高质量完成了自己的戏份。
　　杨导盯着纪流看了很久。网络上的言论他看到了，他也察觉到这背后的暗潮汹涌。娱乐圈本来是唱歌演戏的地方，现在却越来越乱。即使纪流也能意识到这背后有人操作，无数谩骂的评论可能只是水军留下的，但他毕竟也是一个有情感波动的人，杨导以为纪流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杨导本来已经想好了安慰他的词，但看上去似乎是自己多虑了。
　　纪流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更优秀。
　　一个好的演员不应该随便被外界言论动摇本心。这话说着容易，但又有几个能做到呢？纪流还很年轻，却已经做到了这样的程度。
　　他是怎么能做到这样的程度的呢。
　　杨导在娱乐圈数年，早已知道极有天赋的天才也很有可能被埋没。
　　运气与机遇是完全说不准的东西，金子不一定会发光，发光的也不一定全是金子。人们很有可能对瓦砾视若珍宝，却对璞玉视而不见，这不像数学题或物理题，有个确定的数值或者公式。他有时甚至会觉得冥冥之中真的有命数气运这种东西存在于世。
　　当然，如果真的有命数气运这种东西，人形锦鲤韩修韩影帝一定是老天爷的亲生儿子。
　　此刻的杨导看着与尹寻几乎合二为一的纪流，莫名有种坚定的预感——镜头前这个将尹寻演活了的少年终有一天会走上某个巅峰。
　　他无需任何人多言劝慰。
　　倒是邱凡在拍戏结束后来到了纪流面前：“别在意网上的言论，我们所有人都有过这样的低谷期，只要你熬过这段时期，用作品证明自己，就一定会变得更好。”
　　纪流受教地表示了感谢，看着邱凡老气横秋一副“过来人”地样子，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主角还真有点可爱。
　　邱凡胜负心强，在早年刚大火时趁着热度参加了一档竞技类综艺，别人都嘻嘻哈哈地做综艺效果，只有邱凡这个实心眼用力过猛地追求胜利，在输了以后还会控制不住地黑脸。他在这档综艺里的种种表现让他成功收获一大批黑粉，经历了很长一段被群嘲的日子。直到他再次演了一部大火剧才又圈了一波真爱粉，打了个翻身仗。
　　“又有谁是容易的呢。”纪流想道。
　　或许在大部分人眼中，当今娱乐圈最为一帆风顺的就是韩修了。
　　十九岁一举成名，现在刚刚二十五岁，却已登上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娱乐圈金字塔的最顶端。出名即斩获影帝，将演技派实力派的认证贴在身上，所有参演剧都要么大火刷屏，要么口碑逆天。更让人称奇的是他几乎没有遭受过黑子的攻击，是个零差评艺人。
　　当然，所有明星都会有因为各种原因疯狂讨厌他们的黑粉，但韩修的黑粉数几乎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从未掀起过什么风浪。
　　可纪流却知道韩修在成名之前受过多少苦。

　　那时纪流到一个剧组进行客串，演男主角的少年时期。而韩修是当时那个组里的群众演员。
　　在当时周暗香仍然还是影坛的传奇女神，纪流也是那个活得极其杰克苏的豪门公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童星。
　　纪流在剧中饰演的是男主角皇帝身为太子的少年时期，而韩修是跟在他身边有三句台词的引路太监。
　　那场戏结束，剧组的人都洋溢着笑容给纪流鼓掌，纪流冲着剧组众人微笑着弯腰道谢：“哥哥姐姐们辛苦了。”
　　周暗香走过来摸了摸纪流的头，看向了纪流身边穿着劣质太监服饰的韩修。
　　“你戏很好啊，长得又帅，想不想演戏份多一点的角色。”周暗香问道。
　　周暗香与纪流容颜很像，笑起来的样子仿佛抚摸着过路人脸庞的河畔春风。
　　十三岁的纪流侧过头看着自己并没多加留意的人，心里有些不爽。
　　周暗香从来没夸过纪流他的演技好。
　　在其他人都看不见的角度，纪流冲韩修投去了一个挑衅的目光。
　　刚才还唯唯诺诺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却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个来自小孩的挑衅很好笑，一身不卑不亢的气质让纪流看得闹心。
　　纪流这么一想，觉得当时的自己和邱凡还有几分相似，一身扎人的傲气，讨厌别人比自己要好。
　　韩修住在离剧组七八公里外的地方，周暗香不知为什么一定要带着纪流去看看，前一天下了雨，他住的那个巷子道路泥泞，纪流站在巷子外犹豫了许久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走。硬着头皮跟着韩修走过去，虽然已经尽力走泥水少的地方，等到了韩修的住处时纪流的鞋上还是粘了一鞋底的泥。房间倒是打扫得挺干净，但却狭小阴湿，墙上贴的硬纸板都被潮气打湿了一大半，好像拿手一抹就能把快要被水浸成纸浆的纸壳板擦下来一大片。
　　韩修看见纪流皱着眉看鞋，告诉纪流要等泥干了以后敲下来，纪流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决定不再穿这双鞋。
　　后来每当有人说韩修似乎从没遇到过波折困难，也从没吃过什么苦，纪流都会想起韩修一脸平静地处理脏了的鞋时的样子。

　　正想着韩修，韩修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网上的事你怎么看？”韩修直切主题。
　　纪流觉得韩修这个人实在是有意思，不是来安慰也不是问需不需要帮忙，上来问的居然是“你怎么看”。
　　“一举几得的做法，还要看看后续发展才看得出幕后推手是哪一方，或者……哪几方。”
　　电话那头的韩修听了纪流这番话，了然地笑笑。
　　他早知道纪流不是他表面上看去的那副单纯无害的样子，笑得没心没肺阳光明媚，切开来却完全是黑的。
　　“不过这对你是一个机会。”韩修说，“如果我们也添一把火……”
　　虽然纪流没说完，但纪流已经意识到韩修的意思，他神色冷了几分，“使用各种手段公关虽然正常，但是，周暗香，她是我妈。”
　　韩修听出少年语气中的冷意，反而心情愉快地笑了起来。
　　“看来你切开以后也不完全是黑的啊。”
　　突如其来的突兀调侃。
　　挂了电话的纪流难得地黑了脸。
　　韩修居然试探他。
　　即使韩修是金主爸爸纪流也还是觉得不爽。
　　“真的不难受？”韩修问。
　　韩修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没怎么接触，却总是以熟捻自然的态度问一些直戳内心的问题。
　　难不成是几年前的那场黑夜垃圾桶旁内心自白剖析得太过深刻，让韩修对自己过于了解熟悉？
　　难受吗？即使是知道这是有人带节奏的情况下，即使是知道他们大多是跟风黑一下，即使知道那么多不去难受的理由。
　　“这么久了也习惯了。”
　　纪流往窗外看去。这里是酒店区，无数的窗口亮了无数或黄色调或白色调的光，混着即使是夜晚仍在街上不断穿行的驶过车辆的车灯，交织成全是光点的画面。
　　难受吗？
　　怎么会不难受。
　　人人都觉得他是天才。
　　可是天才也会累，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刻，更何况他不是天才。
　　他只是个凡人。
　　他们以为的真相都不是真实的，他们看见的笑容都是假装的。他也会委屈，也会一次次想说出一切的事实，可又只能一次一次压抑住自己那时时出现的冲动。
　　他很孤独。
　　这些情绪跟谁说呢？他现在应该是保护者，他要给所有他爱的人塑造出他无坚不摧、无需担心的形象。
　　这些情绪说了有什么用呢？感同身受这个词的存在就是种伪命题。谁也不能真正感同谁的身受。
　　所以他时常感到孤独。
　　抽烟的时候看着烟雾飘散到空中时会感到孤独，喝水的时候听到咽下水时的“咕噜咕噜”声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那样清晰会孤独，满心的难受想要倾诉却又吞了回去时会感到孤独。
　　人虽然是群居动物，但更多的时候孤独才是常态，大家其实都只在乎自己。
　　“我知道你很难受。”韩修说。
　　接下来是要开始长篇的劝解了吗？纪流好笑地想。
　　“完全没有，我都习惯了，我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难受可以，烟最好还是少抽，”韩修顿了顿，“谁都有难受的权力，你也有，所以没必要装作毫不在意。”
　　纪流没在继续用调笑的声音回复，而是在沉默许久后回了一声“好”。
　　韩修挂掉电话，叹了口气。他登上微博，看着纪流周暗香、纪流带资进组等等话题热度攀升。而在他自己的微博里是一片祥和，私信都是“男神你好帅。”“晚上好啊男神，今天也是爱你的一天”或者“锦鲤保佑我××顺利通过”。
　　也许这些在他面前软萌可爱的小天使中也有刚刚才骂过纪流的人。
　　对于自己的锦鲤称号，韩修有些哭笑不得。
　　哪有什么锦鲤体质。
　　“如果我真是锦鲤，能不能把我的运气分给纪流小朋友一点呢。”韩修轻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