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世界》江陵春

49、生活的意义

　　等塞德里克演说完，我掐着时间赶回去。

　　路过一楼一路的玻璃长廊，静悄悄也没人，我觉得奇怪，却也没人拦我，便想着能否穿过这处走近路。
　　毕竟加西亚还要为我代为遮掩，叫他担着干系，我一路小跑起来，这是个圆形走廊，拐弯时来不及停住就摔到一位先生。

　　我额头装得有些疼，但仍是知道却是我无礼，当下先道歉，“对不起先生，这是我的错……”

　　因语速快我被自己噎到，忽然一只大手摸着我的头。

　　我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穿着燕尾西装的中年绅士，对我温和而笑，四十多岁的年纪，拄着文明杖，银灰色的头发，鹰一般锐利的眼，面相雍容随和，上了年纪虽不英俊却有那种上位者无所顾虑却又无时不在的威压。

　　他比我看到过地位最高的人都有威势，我们学校的校长、几个月前学院楼见过的霍尔大校，或者新闻视频上看到的政府官员，都及不上他的气势。
　　这种气势中有一种气定神闲的笃定与掌控全局的自信。

　　“您好，先生。”我问候着，不由就低下头，感觉这样盯着个上位者看实在不礼貌。
　　心里已经在评估他可能的地位，能被特邀来的政要，至少是部长？议员？因我此时对官阶不熟，只能得出此人应该是个位高权重的上位者的结论。

　　“你叫什么名字？”

　　“陆·知新，先生。”

　　“抬起头来孩子。”他的话语并不尖刻，反倒透着一些慈爱。

　　我只好再次抬起头，他脸上表情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却不像要处罚我刚才的冒失。
　　“你的眼睛是紫色的。”他这么说道。

　　我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其实对方也根本无需我回话，他收回了抚摸我头顶的手，又搭到了手杖上。
　　最后对我说道：“要健康长大，做一各对社会有用的人。”

　　因是陌生人，虽觉他不像要惩罚我，到底心里吃不准，中规中矩回答：“是，定为第七世界奉献出自己的一生。”

　　他笑着摇头，又摸了摸我的头，随后拄杖离开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

　　事后回想，实在觉得诡异，只记着加西亚还在为我遮掩，赶忙往楼上跑。

　　楼上其余的优秀生早就归座了，场上已经开始了汇报文演，我这么突兀着回座位，心叫不好，哪知狄尔泰先生只当不知道。

　　也就在这场典礼过后，我们正式升为二年级学生。

　　散场的时候，加西亚过来把金笔给我。已近黄昏，今天又没课，正是所有年级学生都一窝蜂跑去食堂的时候。

　　我们放慢脚步，见前面人多拥挤，倒不如再过一会儿去。

　　加西亚还待问我什么，我倒是远远就见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陈校长！”
　　是我们保育学校时期的老校长。

　　我兴高采烈地拉着加西亚奔过去，“校长！”

　　“是陆仔和加西亚。”他笑道。

　　我们一人一边去抱住他的腰，就像两个受了委屈撒娇的小孩。虽则在学院其他人面前装得稳重，但看到了熟悉的人，我们就又变成了小孩。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在这儿，这样的遇见也太过巧了些，然而能见到他我依旧很高兴。
　　人的情感很奇怪，当时对之生厌觉得欺骗了我们许多的保育学校，在离开之后，我却不由自主把那当做了类似家乡的地方。

　　老校长笑眯眯地摆摆手：“不要这么叫，不要这么叫。在第一学院我称得上什么校长。”

　　“可您确实是我们的校长。”我仰头笑道。

　　他在我心中是个犹如父亲一般的存在，这是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的事。或许是因为我们的世界里没有父亲，也没有成人会额外关照某个孩童，老校长是我成长时期对我影响最深刻的成年男性。

　　我们对着他有些像撒娇的样子，叫他哭笑不得：“都是大孩子了。”

　　加西亚问道：“校长您怎么来了？”

　　“哦，本来第一学院的学年典礼哪有我这个乡下小学校校长的什么事。”他陪我们走着，在路边长椅上坐下，“不过还托了你们两个的福，陆仔和加西亚都是优秀生，也算是我们昆体良保育学校教导有方之功了。就特许我这个小学校长过来观礼。”

　　我高兴道：“那我们领奖你都看到了吗！”

　　他微笑着点头。

　　这让我更像是得到了夸奖一样。

　　“多大的人了，还表情那么外露。”他虽像责备，语气却宠溺。

　　“那是在校长面前嘛。”

　　他刮了下我鼻子，“淘气。”

　　我和加西亚两人添油加醋地汇报了我们这一学期来的经历，如何得了好成绩，如何在辩论赛上出彩，如何作出好的异能展示。
　　当然这过程中只报喜不报忧，我和加西亚有志一同都没说记忆消除、处理学生这样的事。

　　老校长微笑着听了点头，“你们过得开心吗？”

　　“开心。”我毫不犹豫道，他难得来一次，总要叫他知道他抚育过的孩子现在都过得很好。

　　“那就好。”这一次老校长是真的欣慰地笑了，“你们俩过得开心就是最好的事了，不用太累着自己，学生时代，既要学习知识，也要学会生活。”

　　他的说法和加德纳的老师不同，我眨眨眼。

　　“人要学会生活，找一个最适合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这是一辈子的事。”他说道。

　　我便问他：“那什么是适合自己的？”

　　老校长像是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捏了下我的鼻子，“那要看你心中的理念是什么。”

　　我不解，加西亚倒是接口道：“是不是就像是有些人以誓死保卫第七世界为理念，有些人则只想保护某座城市、某个人为理念？”

　　老校长点头：“你们都是很有悟性的孩子，每个人的理念都是不同的，就像有人喜欢吃酸橘子，有人喜欢吃甜橘子，没有什么格外的对错。”

　　我心想那可不对，至少明面上，为第七世界奉献生命是要高于一切的，而保护某个人、某样事物会被攻讦为政治不正确。
　　不过我心里更偏向老校长一些，也不愿把他这番可能要作检讨的话泄漏出去。

　　“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想这是学校在教给你们知识的时候，也是你们应该做给自己的课题。”老校长和蔼地说道。

　　我们想了想，是的，这确是学校不会教给学生的东西。其实学生作为人，除了被当做社会的商品塞进学科知识外，更要学会“谋生”：这词指的不仅仅是赚钱满足物质条件的温饱，更是给自己的心灵找一个生存方式，使自己一生充裕而满足。
　　也就是真正关心的人才会对我们说这些话。

　　我们不由郑重谢过。

　　老校长倒是并不以为然，“真是两个小绅士了。”

　　说得我们有些不好意思。

　　“还有一点，青春的日子，过得恣意一些，莫辜负了春光。”他笑道，“好了孩子们，去寻找你们的意义，去成为你们想成为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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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又要长大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