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渔火晚》林林雨雨

8、008

　　这头顾晚渔倒也没注意岑南不见了，一心跟着人流朝梧西寺走，约莫走了小半时辰浑身薄汗，终是走到了梧西寺。
　　两尊狮子戏球铜像巍峨立在大门两旁，正中一方青鼎里盛满了信男善女供奉的入寺香烛，隔了许远便能瞧见袅袅青烟，木制红漆大门上挂了梧西寺金匾，无数人双手合一朝里涌进。
　　拜了迎客佛殿再往里是偌大一个院子，此时正中围起一个高台，高台上按八方主位坐了八位僧人正在转动佛珠认真诵经，往上一层中心放了一缸清水，四位白发僧人在四方围坐诵经。人群围在高台四周，各站了好位置便停驻闭目，双手合一，静待大典开始。顾晚渔也学着周围人的模样轻轻闭目。
　　过了约莫半刻，白须黄红袈裟住持手持佛珠，站在高台上朝人群微微一躬，“各位施主，良辰至，梧西寺春祈大典，始！”院后大殿里传来几阵绵延撞钟声，回音缭绕。
　　“首，春祈赐沐，浴洗一岁污秽，昭迎新岁！”主持言罢，人群缓缓朝高台移动，主持在高台边以雀羽沾水，轻洒于善男信女发髻，昭示新岁新运，祈祷福泽。
　　或遇孩童主持便微笑拂拂耳目，给予祝福，或是少年郎便拂拂额头，祈愿功成，或是老者便拂拂肩头，祈祷康寿……
　　顾晚渔正埋首随着人群往前，鼻间除却供香似乎多了分檀木香，甚是熟悉，猛然抬首，江时珒竟不知何时立于她身旁，一袭青衣，风度翩翩，气质卓然，四下人群似也怕亵渎了这份仙然，竟在拥挤中也留了几分空余，顾晚渔才得以勉强站稳。
　　“你怎么也来啦？”顾晚渔低声问道，脚下也不忘往前行。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江时珒回眸望向顾晚渔，唇边浅笑。
　　“许许许，”顾晚渔心里一动，觉得江时珒太好看了些，面上仍然，“没想在此碰着你。”
　　江时珒示意顾晚渔噤声，二人步到住持面前，默契躬腰，老住持将雨水拂在二人发间，慈笑着递给二人一红布细条，随即江时珒握住红布条一端朝前走去，顾晚渔有些懵，拉着红布条另一端步在后面。
　　“次一，首拜前殿……”住持主持着春祈典流程，前殿的维那法师随着人群磕拜击磬。
　　江时珒抬步上了台阶，顾晚渔跟在后面，此时人群大都在前殿奉拜，往后殿走的长阶上便只寥寥几人，比前殿静了甚多，拾步往上约莫百阶，便见一大树青葱翠绿，树后正殿巍峨耸立。
　　一小娘子与郎君在树枝系上红布条，温声软语，“郎君，系了姻缘条便不能辜负了我。”
　　树下壁人声音不小，顾晚渔听得真切，登时脸颊微红，觉得这布条有些烫手，住持该是老眼昏花看错她和江时珒了罢，现下可十分尴尬了，便自觉松了手。
　　江时珒却若不知，骨节分明的手灵巧将红布条系在树枝上。
　　顾晚渔站在一旁，春风拂起一树红条，刚刚松手的那条扫在她脸上，逗得鼻间有些痒，恍惚间便喃喃了疑惑，“不是说这是姻缘条吗。”
　　江时珒系好布条转身逼近顾晚渔，墨如深潭的眸中倒映出顾晚渔的慌乱，“有求则灵，我所求非姻缘，何来姻缘条一说。”
　　意思是这就是一普通红条而已，顾晚渔觉得面上实在挂不住，低头嘟囔，“那住持也太小气了罢，两个人只给一根红条，我还没许愿呢。”
　　江时珒轻笑出声，扇子一摇，“随我来。”
　　顾晚渔跟在江时珒身后绕过正殿，便见一亭立在远处，东南下一片桃红软幕，细看下才分辨竟是密密一山坡的桃花，此时开得正旺。
　　打听时她可没听人说这梧西寺后面还有满山桃花，现下一看桃红衬着天蓝草绿，甚是养眼。
　　江时珒在观赏亭中坐下，春风起，拂得耳边鬓发飞舞，桃花眼里盛满春色，瘦削的下巴轮廓精致。顾晚渔扶帘步入亭中，坐在石桌一旁。
　　“将要抵京，作何打算？”
　　“若能寻得我父母便好，”顾晚渔娇眉微蹙，“若寻不得，便回辰匿山。”
　　“天下之大，如何替你寻？”
　　“师父说，我是十六年前北境柒河旁捡到的。”她不知江时珒可不可信，此时尚不能将玉牌之事告诉他。
　　岚栖楼势力范围再大，也不能毫无消息去寻人，毕竟天下走失之人那么多，她也清楚能不能寻得是个问题。
　　“好，”江时珒轻声言罢，闭眼细嗅，除却桃花香身旁飘来若有似无道不明说不清的浅香，唇角带笑，“春祈节如何？”
　　江时珒这一问顾晚渔才想起来，自己被他带着来这儿赏桃，早已错过了春祈典，此时肚子也有些饿了，乌眸怒睁忿忿回道，“你认为如何！”
　　江时珒认为阳春三月，花俏女娇，心情甚好，却面不改色，缓缓道，“有些乏，船楼用晚食？”
　　正和心意，常言道民以食为天，看在船楼的份上顾晚渔可以堪堪不记这些小事，便又屁颠屁颠跟着江时珒去了船楼。
　　今日与江时珒来船楼与往日来船楼似有几分不同，小厮似乎愈加殷勤了三分，连掌柜遥遥看见都亲自上前招呼了几句，更是上到了船楼平日里不设的三楼。
　　这三楼装饰可谓极其奢华，三小室立于三角，四壁竹制上绘春日群仙游春图，细看那竹边还以精线相描，群仙神态飘然逼真，足见画者笔法精妙，中一青瓷烟云圆桌，搭四个瓷制圆凳，一窗洞开，正朝梧水，因是高处看得也甚远，楼外桃绿相搭，树下人头攒动。
　　坐下不久，便上了几道顾晚渔往时在船楼没见过的“大菜”，蒜蒸梧水鱼鲜嫩爽口，芙蓉乳鸽汤喷香四溢，烘炒鲜野肴……再辅以几道招牌小食，瓷桌都快放不下了。
　　顾晚渔这才知道这船楼除了小食茶水也是有主菜的，味道也是一流，只是素日里不售而已。
　　慢慢用完晚食天色也黑了下来，梧西十二城张灯结彩，少女孩童提着各式各样的纸灯在街上游玩，沿河有妇人售卖花灯的摊位，儿郎付钱给小娘子买了花灯携手放在梧水里，祈愿爱情长久，远处亦有手艺人在玩弄火束，红光映在黑夜中甚是好看。
　　“你想，去逛一逛吗？”江时珒见顾晚渔痴迷地望着下面，便轻声问道。
　　“好哇。”顾晚渔欣喜地弯起眉眼，开心的像个小屁孩。
　　挤在人群里时江时珒脸色很黑，他素来不喜人多的地方，现下正是夜游盛时，提出这种建议真是失策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