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渔火晚》林林雨雨

6、006

　　约莫半刻，听着车声越来越远，想必是出了城，既然城外的流民是假流民，那真流民又去了哪呢，城里百姓好好的，为何又被弄去了茶庄做苦力，不知这县令从前做了多少黑心生意，现下竟还能安稳睡觉，顾晚渔撇了撇嘴。
　　一个时辰后，远处亮起两束烟火，再过了一刻钟，江时珒派去盯梢的护卫便回话送货的管家回来了。
　　江时珒指节在石桌上一下一下的敲着，倏地停下，数十名暗卫隐于黑夜中，悄声潜向县令内屋，便听见一声惨叫，府中巡夜小厮赶到时，只见县令早已断了气，管家思虑一二，便领着一众小厮气势汹汹步来江时珒的院子，只是这院子早已空无一人。
　　顾晚渔坐在城外的马车上，遥遥看着茶庄方向的冲天火光，趁着管家交接的功夫，他们一行人早就撤离了井城，江时珒果真烧了县令的金腰包，没了这炼铁场和黑心压榨的县令，井城百姓便能安稳生活了罢。
　　江时珒骑于马上，自冲天火光而来，墨发飘摇，料峭的眉间被红光映了分邪佞，衣袂飘飘，气质凛然。
　　岚栖楼立于京都，这井城分支仗着天高皇帝远便胡作非为，与贪官勾结压榨百姓，朝外运送铁器叛国获利中饱私囊，早该给点教训了，此番敲碎了这金钵梦，但愿那群人能收敛收敛。“驾。”江时珒打马，奔向马车方向。
　　本是深夜家家户户应熟睡之时，不知何处传来爆炸声响，人们纷纷出门探看，只见那茶庄方向火光冲天，无论蓝衣小厮来回泼水几多都无用，起初有一妇人轻轻啼哭，而后竟越来越多的人垂首抹泪，这炼狱终于结束了，结束了。
　　顾晚渔抢了岑南的坐骑，打马在平川上跑得飞快，围在江时珒身后，“江时珒，你说那些流民去了哪呀。”
　　江时珒倒是神色淡然，悄悄勒了缰绳放慢速度等顾晚渔，“流民为求衣饱而来，县令却紧闭大门拒之门外，这时若有人给了流民一个方向的希望，就算再遥远他们也会奔袭而去，”江时珒皱眉敛了敛衣角，“大多数人，都丧命在这条没有头的路上了。”
　　江时珒眸色一黯。天下混乱，世道艰难，不知那人何时才能悔改呢。
　　暗卫处理好了茶庄的事务便赶来与他们会合，一行人这几日在井城歇息倒也养好了精力，眼下赶路也快了许多。
　　骑了几个时辰的马顾晚渔只觉得有些难受，便打算上马车歇着去，却忘了江时珒早因夜里风大进了马车，他们出城时为避人耳目只驾了一辆马车。
　　是以顾晚渔掀起车帘看见江时珒在桌前提笔时十分尴尬，江时珒只觉一股冷风灌进衣袖，却未抬眸手里的小羊毫也未停下。
　　顾晚渔面露难色，这江时珒虽是男子罢，这伤也没好利索，她也不好意思叫人把马车让给她，唉，罢了罢了，劳累这一晚，明日江时珒大抵便能弄来新马车了罢。
　　便悻悻地将车帘又给放下，只是这赶车的小哥技术甚是不敢恭维，竟碾上了石子，马车一抖擞，顾晚渔未能刹住脚一个箭步撞倒了小桌，狼狈地趴在软垫上，无论她作何努力也实在挽救不了那倒向江时珒的砚台。
　　“我觉着不是我的错……”顾晚渔瞄了一眼江时珒被染色的密梳精绸云纹外衫，确认这样的货色她是赔不起的，眼下之计也只有给自己找个借口撇清关系罢！
　　江时珒却没应声。
　　小桌掀翻在一旁，顾晚渔斜靠在软垫上发簪微斜，江时珒仍如之前的姿势稳坐在软垫中间，只是因这番忙乱衣衫微乱，二人离得极近，江时珒甚至嗅得见顾晚渔发间的淡香。
　　顾晚渔似是懂得了江时珒为何噤声，扶了扶发簪坐正了身子，“咳咳，那你便先歇着罢……”
　　江时珒亦理了理衣衫，黑脸看着衣前一滩乌墨，顾晚渔便飞快逃似得离了车厢，只记得自那以后，好像再也没见过江时珒的这件外衫。
　　江时珒望了眼泥鳅似的身影，想必她闯了祸就溜的本事定是一流的，皱眉看了看乌墨，又想起刚刚那幕，心中霎时几分烦躁，便叫了护卫收拾残局。
　　又赶了十几里路，车队便停下歇息了，岑南寻了颗半人壮的大树旁铺好了软毯，累极了的顾晚渔一靠着岑南便沉沉睡去，她做了个梦，她回到了辰匿山，师父又在山间追着师兄们做早课晨练，她在窗前支起下巴懒洋洋看好戏，岑南在身后摆弄桌上的早食……
　　“咚！”一声闷响，顾晚渔滚到了软垫下，揉了揉撞红了的手臂，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睡在了马车里，锦被里余温尚存。啧啧啧，江时珒真是个好人。
　　顾晚渔下车，站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笑得十分灿然，远远便闻到了粥味儿，客客气气向江时珒问过好。
　　江时珒倒也不在意昨日的事情，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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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行了十数日，一行人终是抵达了世齐国中部的命脉——梧西十二城。
　　梧西十二城旧时便是依梧水而建的十二座城池，世齐国统一后便将城池连作一地共同管辖，便被称为梧西十二城，十二城以南有深山连排，以北有梧水悠悠，正是物资丰沛的天灵福地，每年向朝廷贡纳不少粮税，人们傍水而居，百姓户户温软善意和睦相处欣欣向荣，进城便能感到那份轻松惬意，仿佛时光在这儿也如那温柔的梧水缓缓流动。
　　街道旁有人在悬挂彩条，似有庆典活动，顾晚渔掩不住内心欢跃，恨不得立马下车去问个清楚。
　　好在进城不久便停了马车，一行人歇在岚栖楼的别馆里。
　　那别馆建在梧水边，沿岸尽是无尽翠柳粉桃互相掩映，春风拂过水波微漾，闪闪春光引得水中青鲤戏跃。三层红楠琉璃高楼精致气派，四下古树围绕，分出几个秀气小院，溪流过桥，曲廊回折，珠帘风铃，满园春色任谁看了也赞不绝口。
　　顾晚渔跳下马车，已打定主意去尝尝门外排了长串的糖葫芦。
　　“江时珒，我出去玩玩，晚膳不必备我的。”
　　“春祈节临近，生人多，小心。”
　　“春祈节？”
　　“十二城庆祝春日的节日，约莫两三日后罢。”
　　“那咱在此多歇息几日，我不着急！”顾晚渔嘿嘿一笑，甩了甩手不等江时珒回应便大摇大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