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仄·温雅如你》三醉清歌

17、第 17 章

　　果然，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允珩和唐采因为工作关系联系过几次，还见了两次面，表现得都跟平时没两样。
　　私下里，唐采倒是联系过陆允珩。
　　她想见面，被陆允珩一口回绝了——“今晚加班，有空再说。”

　　虽然是实话，想了想，陆允珩在挂断电话后还是补了条短信——“魏总要求对前三年公司的合同进行核查，我需要时间熟悉你们公司的运作情况。”
　　唐采没有回。
　　她能感觉出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
　　她其实只想对那晚的唐突表示歉意。而陆允珩，似乎在躲避她。

　　再然后，经过不分昼夜的努力，公司终于跳脱前阵子的阴霾，运营走上正轨。
　　为表答谢，魏子帆给所有在职员工当月奖金双倍发放，还特地安排了一场饭局，宴请公司高层。
　　唐采和作为新任法律顾问的陆允珩都在受邀行列。

　　席间酒过三巡，魏子帆一一对各部门领导敬酒致言。临到唐采的时候，他举杯：“唐总助这段时间兼任总经理职务做得相当出色，辛苦了。”
　　唐采就坐在魏子帆身边，端着杯子和他对碰，微笑着说：“应该的。”
　　魏子帆不浓不淡的眼神仍在她脸上，待她喝完，继续说道：“介于公司的总经理职务一直虚空……”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话，全桌人不由向声源看过来。
　　是唐采不小心将碗打翻，她赶忙扶起来放好，一面给自己又斟了杯酒，对魏子帆道：“魏总，不好意思，我再敬您一杯。”
　　桌布下，她轻轻拽了一下魏子帆的衣角。
　　魏子帆顿了顿，尔后若无其事举杯跟她干杯，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放下杯子，他略微偏了偏头，拧着眉小声道：“你少喝一点。”
　　桌上的人们各自敬酒、说话，没人注意到两人的耳语。
　　正对面端坐着的陆允珩将眼神收回，勾了勾唇角。

　　唐采是故意打翻碗碟的。
　　她知道魏子帆想说什么。
　　在此之前，魏子帆就几次跟她表示过提拔的意向，她一直婉拒，没想到他竟然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来。
　　倒不是担心王经理那样的人背后非议，她自认资历尚浅，代理总经理已经非常吃力，很有可能无法胜任这个岗位。
　　越是信任，压力和责任就越大。
　　在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不愿意让这样重要的职位成为自己练手的平台。稍有疏忽，面临的就是公司的巨大损失。她不能让魏子帆用包容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显然，这样一来，魏子帆已然了解到她并非假意推辞，也就不再勉强。

　　晚宴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场。
　　魏子帆突然握住低头拿包的唐采的手腕，说了句：“我回家，顺道送你。”
　　唐采不自觉地看了眼对面，陆允珩正在起身穿大衣。
　　他似乎没有听见。
　　唐采将目光收回，对魏子帆笑了笑：“谢谢魏总。”
　　“恩。”魏子帆松开手，顺着她刚才的方向扫了眼陆允珩，眼神平静如水。

　　司机开车，魏子帆和唐采坐在后座。
　　唐采知道魏子帆有话对她说。因为魏子帆和她的住处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并不顺路。
　　果然，没过一会，魏子帆便开了口：“是不是公司有人嚼舌根给你造成困扰了？”

　　唐采以为他会问她不接受总经理职务的原因，却没料到竟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很自然的扭头过来，看到魏子帆闭着眼睛，似乎在养神，脸和脖子微微泛红。
　　今晚，他喝了不少酒。

　　“跟那个没有关系，我只是纯粹基于个人能力方面的考虑。”唐采直言，“总经理的职务，我目前还不适合。”
　　她不是恃宠而骄喜欢哭诉告状的人，但也没急着否认。魏子帆既然主动挑明，就说明他对公司的风言风语有所耳闻。

　　“既然你已经决定，我就不多说什么了，”魏子帆说话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过些天我就去加拿大，那边积压了不少事。我会尽快物色总经理人选，在人选没到位前相关的事务还得你担着，不能松懈。”
　　“是，魏总。”唐采回答。
　　“你的成就来自于自己的努力，明眼人都看得到。有人的地方就有嫉妒和猜疑，这在职场上本来就是平常事。我能给你好的平台，却没办法肃清所有流言，也希望你可以意识到这点，做一名智者，不要理会。”

　　对于这番话，唐采感激的同时也很诧异。
　　魏子帆不是个话多的人，她没想到这样安抚的话语能从他口中说出。
　　一直以来，魏子帆对她都是不错的，器重、信任。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懂得识人用人。虽然几年前他表露过心意，在她明确婉拒后倒也没有心生芥蒂。两人的相处一向中规中矩，不存在暧昧。他对她的好也止于工作方面，有礼有节，从未涉及过私人话题。
　　这席肯定的话语让唐采受到鼓舞，之前被王经理搅乱的心情也渐渐沉淀许多。

　　她还在想着要说些什么以表感谢，魏子帆却突然睁开了眼看她。
　　他的语气很淡：“你和陆律师配合得怎么样？”
　　唐采怔了一下，道：“还好。他的业务能力很强，已经对公司的经营运作方式和近三年的合同情况熟悉了。”
　　“是吗？”魏子帆笑了笑，“那么，他的人品呢？”

　　人品？
　　唐采飞快思考起来。
　　他是担心前车之鉴？是了，律师的品行确实重要，直接关系到公司利益。
　　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魏子帆意有所指，不单单陈述这个方面。
　　但是她确定，魏子帆对她和陆允珩的私事并不知情。

　　于是唐采没有正面回答，巧妙地把皮球踢了回去：“在公司雇佣他之前应该已经做了详尽的调研，我相信这点魏总一定比我更了解。”
　　“也许吧，”魏子帆直视着她的眼睛，“即使不了解，以后也会清楚。公司的事情不允许有任何的偏差，唐采，希望你能够用心把控。”

　　把唐采送到小区大门，道了声晚安，魏子帆便离开了。
　　唐采琢磨着他最后的那句话，正要往里走，突然看见了站在黑暗处的陆允珩。
　　夜晚的路灯不是很亮，陆允珩站在树下，树影隐匿了他的身形。如果不是恰巧对上，唐采根本发现不了他。

　　陆允珩从黑暗中走出，身后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投向唐采，拉出一道狭长的线条。
　　唐采站住：“你怎么在这？”
　　一声嗤笑从陆允珩鼻腔里发出，他走近几步，站住：“随便走走散散酒气。魏总对下属倒是细心，送人送到家。你们公司福利不错啊。”
　　“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唐采盯着他的脸，有点担忧：“你喝多了？”
　　“我的酒量你不是没见识过，何况今晚我也不是主角没喝多少，”陆允珩逆光而立，低头看她的表情似笑非笑，“至于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不好奇，不用解释。”

　　不在乎当然不好奇。
　　早就清楚的事，所以唐采除了失落，也没多难过。

　　陆允珩说完话后就要走，唐采拦住他：“我有话对你说。”
　　陆允珩停住，侧脸看她。
　　“一直没机会跟你道歉，那晚我心情不好失态了，对不起。希望不要给你和她造成误会。”唐采诚心诚意地说。

　　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表情清晰。
　　她是真心实意的。
　　陆允珩对此事可以说避之不及，所以近些天故意不见她。本来想淡化，可是看到她现在这副急于撇清的样子，心里突然不大舒服。
　　“她已经误会了，”他冷冷看她，语气嘲弄，“再说，除了你所说的爱，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是让人误会的那种。”

　　他非要说得那样直白吗？
　　除了爱。
　　是的，除了爱，她和他本来就是不干不净的关系。
　　心里的钝痛感再次出现。唐采面上依旧平静：“那么，我该怎样补偿？还是，分手？”
　　“分手？”陆允珩忽然笑了，“恋爱关系才叫分手，我不记得和你谈过恋爱。”
　　他凉凉扫她一眼，一字一句道：“唐采，你别忘记自己是个已婚女人。”

　　唐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因为这句话，她的自尊被践踏成齑粉。
　　他是个温柔的情人，就算只是契约结合的□□关系，从来也都是绅士而细致的。两人的开端不算好，后来是因为互有所求，相处以后，她慢慢习惯了在他身边，享受着那份安定感。她还记得，在地狱谷，在音乐盒殿堂，他对她说的那些话。
　　他是懂她的。所以早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了依赖，敞开了心扉，也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爱情。
　　也许这份爱不深，却像一根刺扎在心里，难以拔除。
　　她缓缓闭眼，心里苦笑——唐采，是你自己犯贱。

　　再睁开，眼波已然平静。
　　唐采静静道：“那你说，要我怎样？是要我亲自到她面前解释，还是你要结束这段关系？”

　　陆允珩眼神深邃，心里却掀起波澜。
　　晚宴里，魏子帆对待她的态度和那些细节他全部瞧在眼里，他确定，魏子帆对她很不一般。或许，仍有感情。
　　他是个男人，又是名经验丰富的律师，察言观色是强项，他坚信自己不会看错。
　　她就这么急于投入魏子帆的怀抱？
　　他冷笑：“唐采，你有什么资格到她面前说话？”

　　伤到极致，心也就麻木了。
　　世间处处皆是恶意。这些年来最不缺的，恐怕就是伤害了。
　　唐采再次开口，眼光沉沉：“陆允珩，你有些欺人太甚了。”
　　她吸口气，凉意抵达心底。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陆允珩，那晚的话我不是冲动才说的，”她的语速很慢，像是在陈述着不相干的人的事情，“没错，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我是个已婚女人，没有资格爱你，也违背了游戏规则。本来我想着不告诉你，一切照着原有的剧本，就这么顺其自然下去。如今看来，你对我已有芥蒂，或者可以说很不满。而我也没有把握隐藏情感和你相安无事下去。话既已经挑明，我这样一个蹩脚的演员，你还要么？”

　　这不是一句疑问句。
　　唐采知道她已经触碰了陆允珩的底线。
　　她爱他，害怕失去这世上唯一的一点热源。理智告诉她应该对他有所保留，这些话说出来就等于亲手葬送他们的关系，但是自尊心又驱使着她将自己的情感明明白白摊开给他看。尤其在他残忍地提醒她的身份后，唐采很清楚的意识到，事实是掩盖不了的，与其以后被难堪的驱逐，不如现在就澄清，一切交给他抉择。

　　她爱他？
　　陆允珩看着唐采澄明的眸子，有瞬间的晃神。
　　尽管那晚之后他想过这个可能，却被直觉排除了。

　　然而那迷惑只是一瞬间。
　　陆允珩的脸上没有半分犹豫，眉头深蹙凝视着她：“唐采，你知道我给不了你要的。我说过，我喜欢你，却不是爱。你是个特别的女人，独立、不依附、识时务，也很懂得如何和我相处。”
　　他退后一步，眉头渐渐松开，眼神异常坚定：“但是你已经将这些吸引我的优点全部抹杀了。就算你肯违背真心粉饰无恙，我却不愿再陪你继续周旋下去了。”
　　“唐采，如果这是一出戏，那么，我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