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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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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远,陆允珩就看见路边那抹熟悉的身影。
因为是蹲着的姿势,那个孤零零的身影显得很瘦小,也看不见脸,可他还是认出了她。
路灯将她的身影拉出一条细长的暗色,夜色里平添一份说不出的凄凉。
这么晚了,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蹙眉。
“允珩?”察觉到车速减慢,身边人轻唤的同时不解看他,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路边的女人,“她是……?”
“我一个朋友,”陆允珩踩了刹车,解开安全带,“天冷,你在车上坐着,我下去看看。”
陆允珩走到跟前,为了确认唤了声:“唐采?”
应着这声呼唤,低埋的头缓缓抬起,一张挂着泪水的脸映入他的眼睛。
她的眸子里盛满了迷茫和无助,无边的苦涩像是要从里面漫出来。他从未见过她这般不设防的模样。
心里一紧,他蹲下,手指摸上那张泪脸:“怎么哭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神没有焦距,本就色淡的唇苍白如水。
他眼神一凛,双手改握住她的肩:“你……被人欺负了?”一个女人深更半夜流落街头,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这个念头一起,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加大,牙根紧绷。
她呆滞的目光突然变得癫狂,死死反抓住他的手:“陆允珩,你……你爱我好不好?你爱我好不好?”
陆允珩僵住。
身后轻重不一脚步声传来,然后是柔和的女声响起:“允珩,她还好吗?”
这句话仿佛钟鸣将两人从梦中惊醒。
陆允珩微微吸了口气平复心情,把唐采小心翼翼搀扶起来:“先上车。”
“恩,慢点。她好像不大舒服。”女孩缓缓转身。
唐采清醒了一些,由着陆允珩的动作站起来。
离她几米外的女孩,腿脚一瘸一拐地走向车子。
一路上,坐在后座的唐采都没有说话。
陆允珩也是沉默了一路。
安静的车厢内,只有坐在副驾驶的那个女孩时不时回头关切看她几次,询问她要不要喝水,被唐采摇头婉拒。
陆允珩先送女孩回家,然后驾车到了唐采小区门口。
他把她一直送到楼下,然后看着她上楼。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带她回家的意思。
唐采什么也没说。
她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疲惫,连告别似乎都忘记了。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内,陆允珩没走,他静静站在原处,摸出一支香烟点上。
心烦意乱。
即使手中的尼古丁也麻痹不了他内心的烦躁。
刚才那一瞬间,望着她的婆娑泪眼,以往的冷静自持尽数抛弃,他竟然冲动地想回答她——好。
只吸了两口,他将香烟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
真他妈的可笑。
黑暗的房间里,唐采凝视着楼下远去的男人,一直到那个高岸的背影融进浓浓夜色,再也寻不见踪迹。
一丝自嘲的笑爬上嘴角。
——唐采,你究竟在奢望些什么?
游戏规则你不是早就知道?现如今,你率先打破了这个平衡,让他困扰对你有什么好处?
明知道不可能,你怎么还这么傻,竟然冲动下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就算,你如此渴望有人在乎你、关爱你。
就算,你已经爱上了他。
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坐在餐厅的飘窗上,蜷缩着靠在那里。
她没有开灯,暗夜更适合此刻的心境。
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饮着红酒,眼睛遥望着马路对面的小区。
心情早已从激动中安静下来,她清楚的了解了自己的心意,甚至比任何时候更清醒。
没错,她爱上了陆允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无从考证,但结果已经非常确定了。从刚才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依赖竟如潮水般喷涌而至,她才恍然间明白这点。
那时候,她好想一头扎入那个宽阔温暖的胸膛,就这么赖着他到天荒地老。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连当初在严志那里也没有激发过的情愫。
只是又能怎样?
陆允珩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她,他却依旧君心似铁。
况且,他的身边还有那个女孩。
刚才她从陆允珩的言谈间就已经知道那位腿脚不便的女孩就是“馨雅”。
唐采看得出,陆允珩对馨雅是不同的。
他的言语和行动充满了对她的宠溺,唐采从未从他那里感受到这些。
于他而言,自己只是个契约情人,仅此而已。
唐采站在淋雨花洒下,任水柱浇在脸上、身上,冲刷着疲惫的心灵。
就这样吧,让所有虚妄的幻想一同被浇灭。
唐采,想要活着,就不能有不切实际的奢望。你活了三十年,不是早就清楚这一点了吗?
深夜,陆允珩从浴室出来,走进书房打开电脑。
时针指向十一点,做这行太久的他早习惯了加班。
只是对着电脑半天,心思纷乱的仍然敲不出半个字。
陆允珩又点燃一支烟,手边烟灰缸里丢弃着密密麻麻的烟头。
不期然的,那张带泪的脸庞再次浮现。他望着手机屏幕,拼命忍住打电话的欲望。
暗暗咒骂了一声,他有些烦躁地扒扒未干透的头发。
手机突然响起,他一惊。
会不会是她?
立刻拿过来看,上面显示着来电人——馨雅。
陆允珩皱眉,接电话时的口气却很温和:“馨雅,还没睡?”
那边“嗯”了一声,然后问:“那位姐姐还好吗?”
“没事了,我已经把她送回家,”陆允珩说,“你身体不好,早些休息。”
馨雅温顺应道:“哦,允珩,你也早点睡,别熬太晚。”
陆允珩笑笑:“知道了。等你哥从北京回来,我们找时间再聚。你不是一直想去打保龄球吗?”
馨雅轻笑一声,开起了玩笑:“好,别嫌我笨手笨脚拖后腿就行。”
陆允珩有些自责,柔声驳斥道:“胡说什么?”
“跟你开玩笑的,”馨雅道,“晚安,允珩。”
对于馨雅,陆允珩是有愧疚的。
要不是他,她也不至于落着现在这个样子。
馨雅是陆允珩好哥儿们商景曲的妹妹。几年前的一天,馨雅约他打保龄球,还没进球馆,便冲出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奔着他们而来。
他认得领头的是不久前一个官司的委托人的指控方,做这一行得罪人在所难免。官司赢了,输了的人往往眼红脑热会把对方的诉讼律师当做仇敌。
只是,他没想到看着弱不禁风的馨雅竟然会冲上前去为他挡下一记闷棍。虽然事情后来摆平了,肇事者也得到了法律的惩处,馨雅却落下了永久的残疾。
过去了这么久,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每次看着她的瘸腿,总是心存愧意。
所以他宠着她、惯着她,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看待。
即便知道她对他怀着不一样的心思,他也只当不知道,也从不戳破这层窗户纸。他只想用毕生所有弥补她,这是他的亏欠。
今晚,是馨雅的二十四岁生日。
商景曲因为出差无法赶回来,他便承充当着兄长的角色,全权安排了她的生日宴。
没料到归途中,竟然遇见了唐采。
精明如陆允珩,又岂会不知馨雅这通电话的用意?
很显然,馨雅当时听见了唐采的那句话。即使他没有明确的答复什么,馨雅一定很想知道那个素未蒙面的女人在他的心里是什么份量。
所以,她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他。
——不过一个寻常女伴,有什么值得试探的?
只是,今天的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印象中,她从未对外人包括他在内展示过这样柔弱的一面,柔弱得——让人心疼。
即使他无意于她,到底还是个正常的男人,怜香惜玉也是必然。所以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竟然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
手指感受到炙热,他条件反射地扔掉烟蒂。
吹了吹被烫的手指,陆允珩暗恼自己竟然沉浸在心绪里对外界的事物毫无察觉。
庸人自扰。
就算自己心神动摇也只是特定情境下的应激反应,一切仍在可控范围内的就不是问题。
无论她当时说那句话是真心还是什么,他确信唐采是个聪明人,能够从短暂的迷惘中找回自己应在的位置,然后迅速摆正。
今夜过去,这事就算翻篇了。他不会主动提起。或者说,这个契约的情人他用着还算顺手,暂时舍不得丢弃。
成年人,谁还不会选择性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