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仄·温雅如你》三醉清歌

15、第 15 章

　　会议持续到下午下班，会后唐采送陆允珩。
　　电梯间，陆允珩脸上微笑不变，仍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唐总助，请留步。”
　　附近没人，唐采也不跟他打马虎眼，直截了当地问：“你早知道？”
　　他摇头：“今天上午才知道。”
　　这是实话，之前他只是略有耳闻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想在他们律所请顾问。
　　顿了顿，他笑出了声，道：“唐总助在担心什么？我不认为公私分明的具备职业素养的人士有避嫌的必要。”

　　唐采释然了。
　　他说得没错，他和她即使有那层关系也不代表无法共事。
　　所以她恢复了平时的大方得体：“电梯到了，陆律师慢走。”
　　“再见，”陆允珩走进电梯，转身，在电梯门关闭前意味不明地丢了一句：“他看着不错，确实有让男人警惕的资本，好好把握。”

　　很显然，陆允珩误会了她和魏子帆的关系。
　　虽然是误会，唐采仍觉得陆允珩嗅觉灵敏得可怕。
　　她还记得，那天在酒店房间单靠她和严志的只言片语和细微动作，他便敏锐捕捉到了一些讯息，然后在她接到魏子帆电话时暧昧地问过是否需要回避。
　　陆允珩确实是个厉害且深不可测的男人。

　　公司出了大事，每个人的工作陡然间都多了许多。魏子帆也将海外的生意上的日程往后推，全身心在国内处理酒店的善后事宜。
　　唐采这几天一直都加班到很晚。除了几天前公司那一次，她和陆允珩没有见过面，只收发过几封因公信函，没有多余的私人联系。

　　这天晚上，她从魏子帆办公室出来，乘坐电梯下到自己办公室的楼层。
　　空旷的走廊上，异样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夜已深，四周很安静，唐采凝神分辨出那是女性的抽泣声。
　　声音是从人事部经理办公室传出来的。
　　门没有关，唐采走过去，很清楚地看见了屋内景象。

　　秘书小曹一边哭一边用纸巾擦脸，人事部王经理坐在位置上，冷哼一声道：“她这么说的？”
　　“恩……说是非常时期不准假，叫我把婚假往后推……”
　　“可笑！”王经理脸色难看，“缺个人公司就运转不了了？她爱标榜自己有多爱岗敬业是她的事，婚假都不给请，她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没点私事啊？还真把自己当老板娘了！”
　　“就是啊，”小曹附和：“她也太不近人情了……嗳？王经理，你是说……她和魏总的传言是真的？”
　　“魏总不一定，她当然是不安好心的，你没见着她三天两头老往顶楼跑啊？”
　　“唐总助竟然是那样的女人吗？看着不像啊……”
　　“所以说你这小姑娘阅历太浅，咬人的狗不叫懂不懂？平时摆出一副清高严肃与世无争的嘴脸，其实一肚子坏水，你以为她短短几年怎么从普通职员爬上现在的位置上的？”
　　“可我听说她有老公的啊？”
　　“结过婚又怎么样？”语气突然神秘了起来，“我查过她的人事档案，她老公……”

　　“你们就是这样加班的？”唐采走入，将王经理的话打断。
　　听了没两句她就已经猜到她们议论的是自己。角度的原因，她们看不见她，而她原本也想装着没听见走过，只是话说得越来越难听，她无法装聋作哑。
　　房间里气氛死寂，小曹错愕而尴尬：“唐总助……”
　　唐采不看她，盯着面色不善的王经理：“滥用职权、私查员工档案，王经理很擅长？”

　　王经理是个中年女人，来公司的时间比唐采早了不少年。本来两个人是进水不犯河水的，但是她一路看着唐采从小职员扶摇直上到跟自己平起平坐，直至最近成了代理总经理比她还高了一级，心里的那股邪火突然就爆发了。
　　话都抵在明面上了，也没什么可掩饰的，王经理索性撕破了脸。

　　“私查档案是我的不对，不过也多亏我查了才得到一些有趣的消息，说来唐总助还真应该感谢我。”她翘着二郎腿，话语之间全然的挑衅。
　　唐采沉默，眼神冰冷。
　　“没有兴趣知道？”王经理笑了笑，“可我是个憋不住话的人，不如某些人心机深，所以我就直说了。”
　　小曹感觉到气氛不对，用手碰了碰王经理，示意她别再往下说。

　　王经理不予理睬，继续道：“我姐姐的邻居大妈经常跟她聊家长里短，说来也巧，大妈的儿子就是唐总助您的老公。要不是看过你档案栏配偶的姓名和工作单位，还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悠哉喝了口水，她叹了口气：“大妈对她儿媳妇可是很不满意呐！我好好回忆下我姐的原话……哦，对了，拉着一张脸，嘴不会说，脸不会笑，还不能生，这样的媳妇看着就讨人嫌，不如趁早换了……嗳，唐总助，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我只是转述你婆婆的原话。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啊唐总助，忙事业也别忘了先把家里安顿好，别哪天被扫地出门都不知道为什么。你看，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可不应该感谢我么？”

　　小曹捂着嘴，心想：坏事了……唐总助的隐私都被挖出来了，还不恼羞成怒？
　　王经理话说得难听，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
　　唐采虽然性格不热络，倒也没见着跟谁红过脸，她笃定唐采不会在此刻翻脸骂人。再者，好歹自己也是公司元老，就不相信一点口角魏总就会撵她滚蛋。
　　逞一时口舌之快虽然不对，心里还是爽了不少。
　　她这时候管不了太多。

　　唐采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甚至算得上平静。
　　“你津津乐道的谈资在别人面前未必就是稀罕事，”她的口气看不出喜怒，“偷窥欲太强只能证明内心空虚。”
　　“你！”王经理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噎得要死，一时又想不到怎么反击。
　　唐采转身走出房间，到门口的时候站住，头也没回丢下最后一句话：“如果把这股劲头用到工作上来，你也不会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现在的职位。”
　　说完便离开。
　　身后远远传来女人的咒骂和物体被扫落在地的声音。

　　夜很凉，三月的寒风吹得脸颊微微刺痛。
　　唐采没有开车，加完班从公司出来，她就这样一路慢慢地往家走着。
　　她需要外界的寒冷来平复心情。

　　说不难受是骗人的。她仔细想过，不认为在处理小曹的休假事情上有哪里做错了。
　　公司的事情是客观事实，每一个员工都有义务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坚守岗位。她其实也考虑过小曹的感受，所以只是建议她把假期后推，甚至还特意在魏子帆面前为小曹多争取了几天假期作为补偿。
　　她偶尔也想到魏子帆的信任会不会引起风言风语。而今天这种程度的议论或者可以说是诽谤她还是第一次经历，直观粗暴到难以承受。
　　至于严志父母那边，他们对她的不满她一直都清楚，却不曾想过会通过同事的口中说出来。那一瞬，她有种被剥光站在人前的羞辱感。
　　原来，他们都已经嫌弃她到想要抛弃的程度了么？

　　不被理解、不被尊重，两把利刃在她的心尖上来回地磨。
　　拉着一张脸，嘴不会说，脸不会笑，还不能生……恐怕不止严志的父母，认识她的人都是这么看待她的吧？

　　——是我错了么？
　　她的脚步越来越缓慢，最后停下来，把自己紧紧抱住。
　　——唐采，你真可悲。你不爱任何人，也没有人爱你。爱你的人都已经被你克死了。
　　她蹲下，把头埋在了膝盖中。
　　——也许，你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