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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一曲定情 ...

  •   霍云起安营扎寨在燕关城。

      燕关城像一把尖刀插进敌人的腹地,城的两边,侧后都是敌人的地盘,北戎人真要反攻,燕关城必然是个多面受敌的状态。

      这城来之不易,是霍云起带着他的五千兵马,一寸土地一寸血,硬生生夺下来的。他站在高高城头,插上霍家军的战旗,烈烈风中,岿然不动。

      当务之急,就是加紧假设燕关城的城防,以及后方的军队继续平面推进,把占领的边界扇面一样往前推,一直推到燕关城不再是突起的尖端,安全情况就会好很多,最起码只需要全力对付正面敌人,不会被人断后或者抄了侧翼。

      他心中一直存着一丝不安——后方的霍家军大本营当然可靠,别说他是霍老将军的亲儿子,就算他只是一名普通猛将,霍家军一向爱兵如子,他真的遇险,霍家大军绝不会坐视不理,肯定立即来援。他担心的是扇形的另一边,驻扎的秦家军。

      秦家军的坐帐人是秦书烈,老当益壮的年纪,当年秦家在大梁武将中是半壁江山的存在,与霍家一直分庭抗礼。可就在那年,霍军与秦军陈兵魏国边境,霍远征和秦书烈作为梁国两元大将进魏国探望尚且年幼的太子时起,秦书烈便与霍远征产生了龃龉。

      一山二虎,霍家与秦家在朝堂上一直明争暗斗,但表面还算和睦,可自打那年魏国归来,霍远征便于秦书烈真正撕破了脸,其中缘由,霍远征三缄其口,不与外人道。

      两家反目成仇,大梁两股军事力量明里暗里都较着劲,行军打仗,楚河汉界,清清楚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共同出兵。

      霍云起年少不了解其中内情,只是在父亲忧虑及重之时,才听得一点消息——秦家有异心,有功高震主,觊觎皇位的意思。

      霍远征位高权重,爵位早晚传给嫡子,所以透露给霍云起,让他在军事行动上防范秦家,霍家五代忠君为国,此等家誉,如完美白壁,不该染上瑕疵。

      谋逆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没有绝对的证据,绝不敢乱说。但是霍远征看着十四五岁的霍云起,生猛狠戾,只是戎马生涯尚浅,如果不多加提点,容易吃了政治对手的亏。

      霍云起谨遵教诲,始终防备秦家军。

      近些年来,秦家军不止一次违抗皇命,私自调动兵马,有次竟然私自陈兵魏国边境,据霍家安排在魏国的暗探来报,秦军中的高手刺客在质子居住的宫殿附近出没,形迹可疑。

      霍家探子擒拿那刺客,刺客是个硬茬子,行踪败露当场咬舌自尽。

      依旧是没有证据,大梁国内依旧太太平平。

      霍云起心里疑云愈发浓厚,不知何时会来一场电闪雷鸣——这些高手的目的如果不是刺杀,又能是什么居心呢?如果刺杀,那么杀谁?质子府上除了夏姬,便是质子赵贞。

      杀夏姬?杀赵贞?

      绝了梁王的后路?

      久而久之,霍家与秦家不相往来,成了世仇。

      现在,霍云起的世仇,秦家军就驻守在他侧后50里的宛安镇。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后方的秦家军不知会不会里通北戎,釜底抽薪,随时暗地里捅他一刀。

      他听说,秦家军这次西征,秦书烈把长子秦英双带了出来。京都人人都知道,秦书烈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个怪人,性情古怪,不与京都的官宦子弟来往,也不服他爹的管,常年的游弋京都之外,明明是个武将之后,却偏偏隐姓埋名的去做浪荡游侠。

      秦书烈的小儿子乃秦夫人高龄所产,那小儿也就两三岁,秦书烈却已经须发花白了,不知内情者,还以为父子俩是爷孙关系。

      话说回来,秦书烈这次出征把长子带出来的事,几乎整个军中都知道。都猜想他的长子大概是到了弱冠年纪,游山玩水够了,便想回家继承父亲的爵位,所以到军中“镀镀金”。

      这次西征,霍云起连打了三次胜仗,秦家军那边还是秦书烈亲自指挥杀敌,夸耀起来算老当益壮,实际上儿子借不上力,游手好闲罢了。

      冬日傍晚,霍云起心里盘算着,手里捧着陶盆,一头热汗地喝着土豆汤,他完全没有将军派头,灰头土脸地坐在一座三进的大院子里,他忽然无声的笑了一下。

      相比之下,霍家男丁兴旺,不管庶子嫡子,各个骁勇善战,都是好样的,就算当年意外死去的霍云烈,也是与埋伏的北戎人搏斗到最后,尽管那时才12岁。

      一比这家风,他就觉得,秦家无论如何不是霍家的对手。

      他戎装不离身,手背一抹嘴角,连接中指的粗布护腕蹭在胡茬泛青的脸颊上,几乎发出摩擦声。

      他本来一个爱好诗词歌赋的安静少年,活活让西北的金戈铁马练成了沉默寡言的糙汉青年。

      风沙吹得他嘴唇爆皮,面目虽然棱角英俊,却胡茬邋遢,乍一看有点蓬头垢面的意思。

      仰头吞下最后一口没放盐的土豆汤,他嘴里鼓鼓囊囊,草草嚼了几下,一抻脖子咽了下去。

      羲和从外间跑进来,这处三进大院子是以前城里大户人家的院落,因为当年北狄人来屠杀时,烧得就剩断壁残垣,所以很是废了一些功夫才修缮出来,房梁瓦片是齐全了,却因为缺少布匹,门上挂的都是兽皮,进进出出这么多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妖精洞。

      但总比霍云起栖身的破庙强,于是霍云起从神庙,搬到了妖精洞,这处破破烂烂的大院,成了他的主帅营帐。

      最近盐巴受了潮,土豆汤里就没放盐,羲和从伙房那弄了一碗腌制多日的酱沙棘梗,好吃谈不上,齁咸是真的。

      他一路小跑,分花拂柳地掀开各种野兽的皮帘,想给霍云起增添点滋味。

      霍云起吃东西狼吞虎咽,送得迟了,恐怕就吃完了。

      他赛跑似的,一个猛子扎向院子,抬腿跨出门槛子的刹那,刚好看见霍云起盆底朝上,喉结上下一滑。

      “吃完了?”羲和端着酱菜碗问,声音点喘。

      “嗯。”霍云起应了一声,顺手把汤盆递给他。

      “不淡吗?”羲和眼角直抽抽,一大盆汤汤水水,只有当地产的土豆,没盐没油花,想想都反胃,他忍不住问,“不烫?不难吃?”

      “没注意。”霍云起实话实说,站起来拍拍手,他朝羲和又伸出了手,“马鞭子!”

      羲和知道,霍云起又要出发了。

      他赶紧把酱菜放在大石头上,一边在裤子上蹭手,一边再次分花拂柳地穿过兽皮阵,小跑进屋取来了马鞭子。

      “日头落还得一会儿呢,”羲和双手奉上马鞭子,进言道,“再说光喝了汤,伙房的大饼还没烙出来,您怎么也得吃完了再去。”

      按照最近的惯例,霍云起总是傍晚去城里的一处野林子,然后夜色掩映地回到营地,有时候甚至后半夜才悄悄回来。

      羲和一开始是猜想他家参军是去林子里秘密布下什么阵仗,后来一想参军布阵,就一个人,能布出什么兵阵?

      再说那野林子古木参天,人迹罕至,以前连城里的老百姓都不去,说是毒蛇猛兽特别多。

      霍云起的功夫,猛兽无需畏惧,但是大半夜的,树林子能有什么好玩的呢?羲和顺着高举的马鞭子,抬眼望向霍云起。

      霍云起个子很高,羲和的目光从上往下,就把他家参军的表情观察了个清楚。

      不得了,参军竟然嘴角带笑!

      霍云起从军以来,几乎就失去了微笑功能。

      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参军竟然莫名地微笑,当然,这微笑肯定不是冲着他的,是冲着面前的一片虚空的。

      这虚空里,到底让参军想到了谁呢?霍云起一向话少,不会向他知会的。

      在羲和的浮想联翩中,只带了一把长萧的霍云起跨上绛钗,两条大长腿夹紧马肚子,呼喝一声,往林子方向去了。

      羲和望着他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打了个激灵,他心道,参军不会是被林子里的狐狸精给迷住了吧?

      屈指算来,他家参军已经20岁整了,京都的门槛子都被提亲的踩烂好几条了,可参军铁了心的驻扎在西北的风沙里,和一帮兵痞为伴,别说妙龄少女,就连母猪见得都没见过几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个少年不怀春,他都能理解。但是换成霍云起,羲和能想象得出霍云起抡刀砍下半扇人的样子,却无论如何想不出他喜欢上谁的样子。

      林子的狐狸精怕是千年的道行也没用,一言不合,很可能让他家参军直接打断腿。

      羲和为狐狸精性命前途忧虑。霍云起坦坦荡荡地往林子里奔。

      在一片瑰丽的晚霞余光中,他一头钻进了老林子。这些日子,按照约定的时间与神秘人林中密会,已经成了一件能让他开心的事。

      他向来没什么娱乐精神和娱乐机会,在多次捉弄神秘人之后,他心里升起了一种陌生的欢乐,而神秘人不恼不怒,竟然还真的能在他由心乱吹的箫声里听出他的心事。

      “听起来杂乱无章,可是底蕴还是忧伤。”

      “这曲子倒是欢快,可是强行欢乐总是有破绽的,曲子停顿的余韵像在叹息。”

      “今天这曲子和我初识你那日的曲子一样肃杀,但较之那日,肃杀之中,苦闷似乎有所缓解,这位兄台可是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

      神秘人仿佛一只精通曲子的精灵,霍云起应邀来吹箫,不过是一天忙累之后的消遣,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准确说出他的心情,仿佛长久的住在他心底的人,不费吹灰之力,随便就能窥见他的心绪。

      霍云起自认,从军多年,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保护色,何以在这人面前就失了作用呢?

      “因为朋友相交用心,不是用眼睛,”说这话时,那人灵巧的身影背翻上斜横向上的树干,“我第一次听你的箫声,就听到了一种孤独感,我心有戚戚,便打算结交你这个朋友。”

      霍云起转身,昂头,望向树枝,对方在他看来,灵巧是灵巧,可惜是个男人中的五短身材,偏于弱小。不过他并不因此而看低对方,他很倾慕对方那一身功夫本事,发自内心地佩服对方。

      可他有张不会说话的嘴,心里想的再好,话语颠过喉咙,就完全走了样,只见他嚣张地一挑眉,“我没有说过打算结交你!”

      冷淡的话语,配上他冷冷的面色,要是放在他的小兵身上,早吓得浑身筛糠,腿肚子转筋,当场挖坑把自己埋了。

      可是神秘人只是低声一笑,仿佛霍云起是纸老虎,根本没什么可怕。他看不都不看霍云起,心情极佳地转头望向明月,说道,“别嘴硬啦,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

      霍云起冷哼一声。

      神秘人仰头看月亮,霍云起仰头看他。

      月色朦胧,一丝淡淡的微笑,逐渐凝聚在霍云起的嘴角。虽然这个微笑很淡,霍云起的眼神却印满月光,皎洁明亮。

      不过月余,霍云起与神秘人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在打嘴仗,可实际上,二人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今夜,霍云起在霞光微敛之时又来到了林子,跳下绛钗,借着着玫瑰色的夕阳余韵,便见到了远处树梢上的神秘人。

      他还是那般打扮,黑衣黑裤黑斗篷,瘦小单薄,一条腿支在树干上,另一条腿悬下来,险伶伶地晃荡着,半张恶鬼面具朝着霍云起,嘴唇有红似白,不知是不是被夕阳镀了颜色,霍云起走过去时,总觉得那唇色有些耀眼。

      他在兵营里,久不接触女眷,偶然见到一个男子竟然带着美艳感,心中就是一凛。

      走到树下,他没说话。绛钗熟稔地踏步到白马的身旁,俨然成了一对马中好友。

      这时他才看清,神秘人手中还颠着一个酒葫芦,葫芦塞子还俏皮地坠着两颗鲜红的玛瑙珠子,神秘人笑吟吟地喝了一口酒,低头看霍云起时,唇色又艳了几分。

      唇红齿白,靡靡酒色,似乎鲜嫩欲滴。

      “傻大个儿,看什么呢?”神秘人低头调笑,“想喝酒了是不是?求本大爷,本大爷便赏赐你一杯。”

      霍云起盯着他的唇,心跳异动,不过他不是个心绪敏感的人,这些感觉一带而过。

      “我从不求人,”霍云起言道,“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

      话音刚落,他便双足发力,拔地而起,正是奔着那壶酒。

      神秘人脆声一笑,就在被他捉到的一刹那,像被风吹起的树叶,轻巧飘忽地飘离树干,足尖轻点落在另一棵树上。

      “发力很不错,有进步,”神秘人掀掉塞子,又喝了一口,同时指点霍云起“没白调教你。”

      霍云起身手不停,他不善于打嘴仗,全是靠行动,蹬树借力,他像一只离弦的箭,调转方向,射了过来。

      神秘人还想调笑,可是霍云起比他想的要快,逼迫得他赶紧施展轻功换了栖身之地。

      树林很大,神秘人跳来纵去,霍云起却如影随形,不仅甩不掉反倒越来越近……

      “兄台……果然是练武的大才,”神秘人气息不稳,蛇似的盘旋过一棵粗壮的老树,他与霍云起擦了个对脸,“区区数日……进步……神速,唉!你别拽我衣服!”

      一错身的机会,霍云起眼快手快,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对方衣角。

      “往哪跑!”霍云起一声喝,用力一扯。

      神秘人趔趄,抬手解开脖颈间的衣带,黑斗篷云似的散了下去。

      他金蝉脱壳,一个转身,虚晃身形想迷惑霍云起,可是霍云起根本不吃他那一套,识破了他声东击西,霍云起忽然欺身近前,携着黑斗篷,黑云压境一样压了过来。

      神秘人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喉间一紧,肩膀一重——

      人高马大的霍云起,已经完全覆盖了他的身后,他修长有力的手臂绕了半个圈,正好把神秘人揽在自己胸前。

      他的手臂如同铁箍,箍住了就纹丝不动。

      神秘人手中一空,酒葫芦便被霍云起夺了过去。

      一手把神秘人箍在胸前,一手握着酒葫芦,霍云起张嘴咬掉塞子,仰头,直接往嘴里倒。

      神秘人轻功虽好,力气却不大,被霍云起这么一禁锢,他神色慌张,挣扎起来,可又挣脱不掉,慌乱间,他手肘用力后怼,用力最大的力气怼在霍云起的软肋之处。

      霍云起当场喷出一口酒,他疑惑不解地低头,看着神秘人。

      神秘人这才反应过来,霍云起看起来禁锢了他,却对他没有设防,腋下两肋是人最脆弱处,刚才他是手肘击打对方,他若是手中握刀反插,霍云起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

      霍云起满眼疑惑,他高对方许多,低头凝视,唇边还带着一点酒水。

      神秘人不动了,人家豁达不设防,自己再偷袭,就太没胸襟了,只是……

      他一老实,霍云起就感觉到了。

      “脾气还挺古怪!”霍云起自言自语,继而仰头,将酒水悉数倒入口中。

      上好的酒水,反射着月光,从酒葫芦里小瀑布似的倾斜而下,霍云起张口,喝水似,还有几缕顺着嘴角脸颊流下,一路淌过突起活动的喉结。

      神秘人不动了,身上僵住了。

      一气喝了个见底,霍云起把酒壶推回神秘人的怀里,神秘人愣愣额双手抱住,仿佛一个呆住的玩偶。

      霍云起纳闷,再朝对方看去,只见没有面具的半边脸,竟然通红一片。

      “今日交手小胜,”霍云起自作聪明地说,“全靠之前你指点的招式,用你的轻功招式,追上你,严格来说,我不算胜,所以你也不必羞愧脸红成这个样子。”

      神秘人:“……”

      “兄台是高人!”霍云起松开手臂,低声嘶了一声,肋下隐隐有些痛,对方刚才怼的嫩肉,力气挺大,不过他不以为意,转而拍拍对方的肩膀,“我们不打不相识,我敬佩你,不若我今晚吹一首曲子给你吧。”

      神秘人满脸通红,说话声音结巴起来,“不必了,我今晚还有事,还是改日……”

      “别废话,”霍云起大手一按,不由分说,就把神秘人按坐在树干上,“让你听你就听,难得我今天心情好!”

      他紧挨着神秘人坐下,神秘人试图坐远点,可是霍云起抬手一勾,就把对方揽回自己身边。

      “还跑?”霍云起有点怒了,“不像个爷们,婆婆妈妈,我又不会吃了你!”

      神秘人脸更红了。霍云起心思太粗,除了嫌弃对方有点婆妈,没有发觉对方的异样。

      箫声再次响起……

      今夜的霍云起,心情静谧而舒畅。他偶尔感觉舒畅,比如战场大获全胜的时候,比如挥刀砍下敌人首级的时候,比如和手底下的大兵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时候……

      静谧,倒没有过。他第一次发觉,这林子这么静,静得枯叶落地都能听见,静得好像空无一物,只感觉到身边坐着一个人。

      玉箫轻碰唇珠,他忽然想到神秘人润着酒水的嫣红唇色,心里忽然就“呼”地悬了一下。

      他扭头看了一眼神秘人,神秘人深埋着头,半边面具对着他,下面的薄唇紧抿,一点牙齿咬过的印记若隐若现。

      霍云起盯着牙印,脑海中跳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他也想去咬一下,就轻轻的一下就行。

      “嗯”神秘人感到目光的重量,疑惑地回望他。

      霍云起一下回了神,倏然收回目光,心里又“呼”地悬了一下。

      神秘人会错了意,以为是自己青面獠牙的面具吓到对方,于是再次低下了头,用手遮挡面具。

      “个什么曲子呢?”霍云起心里莫名的慌,于是没话找话地征求意见。

      “随你心意。”神秘人低头说。

      也是,霍云起心想,每次吹箫,还不都是随心吹的,自己傻不拉几的征求意见,多此一举。

      都怪这林子今晚太静了,静得他忘了曲谱,找不到调,胡言乱语。

      他摇摇头,摆脱莫名的情绪,深沉的气流徐徐穿过胸腔,浑厚地注入半透明的玉箫中。

      霍云起闭上眼睛,玉箫清丽的箫声,像丝绸的飘带蜿蜒而出,旖旎飘荡,轻轻纠缠环绕着树干枝叶,纠缠环绕月色清风,纠缠环绕这林间的两个人。

      神秘人低着头,静静听着。

      时光很慢,他被今夜的曲子极好听,他被他吸引,慢慢转头,望向霍云起闭目吹奏的侧颜——

      腰背挺直,头顶束发倾泻而下,在肩膀处分流成两道浓黑的瀑布。高鼻梁,英气勃勃,朦胧的月光下,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嘴角天生一点弧度,让冷酷的面容无端就挂了一点多情相。

      神秘人的目光在霍云起脸上一寸寸的走,箫声一改从前的肃杀和悲凉,满满都是缠绵悱恻之意。

      神秘人目光晶亮,仿佛揉碎了天上的星星,闪烁如海。

      时光静止,他在吹箫,他看着他。

      风吹过林海,叶子如同麦浪,一浪轻柔地拥着一浪。

      霍云起心中从未这样柔软过,他有些纳罕,也扭头看身边人,结结实实撞上神秘人专注的目光。

      霍云起愣住了,神秘人也愣住了。

      时光凝滞,谁也没动。几秒后,神秘人先回过神,匆忙抬手扶住自己的面具,恨不得整个人都躲在面具后面。

      霍云起双手放回膝盖,他对眼前的神秘人生出很奇怪的感觉,他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问:“你叫什么?”

      神秘人慌了手脚,他连滚带爬的站起,似乎要跳下树。

      霍云起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神秘人的手腕,他手大,那手腕只有纤细的一缕,盈盈一握,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浓了。

      “我叫长箫!”他迫不及待地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仿佛不说,就要错过什么。

      至于到底错过什么,他完全没有概念。

      “你就是那个长箫?”神秘人有些吃惊,挣动半晌,对方的大手铁箍似的,毫不松动。神秘人显然是听过长箫这个名字的,“我听人说,霍家军中有一名骁勇善战的将领,名叫长箫,很有胆魄,很有带兵的天赋,这燕关城就是他带兵打下来的。我……我没想到,你竟然就是长箫……下面的人说长箫本人戾气很重,沉默寡言,可我看你经常来林子开小差,又爱雅乐曲子……没想到你竟然……,你……先放手吧……”

      霍云起站起,却没放手,好像只要手里捏的是风筝,撒手就再也找不到了。“你叫什么?”他执着追问。

      神秘人嘴唇诺诺,很犹豫。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人声大作,紧接着一股冲天火光照亮了黑夜。

      霍云起跳上树顶张望,城门方向火光大盛,城外似乎黑压压的都是人,遥遥望去,已经能看到北狄人的黑鹰旗招摇,于此同时,城内的火光接连冒了出来,爆炸声一声跟着一声,此起彼伏,杀声四起。

      “北狄人偷袭了!”霍云起放开神秘人的手腕,口中呼哨的同时,头也不回地跳下树顶。

      城内城外同时乱了,最大的可能是北狄人里应外合的偷袭了,形势非常不妙。

      “等等我!”紧随他身后,神秘人喝到。情急之下,神秘人的声音一改黯哑,忽然尖细了许多。

      “白龙!”神秘人打呼,那匹白马呼啸着穿过树林,银色闪电一般奔着神秘人而来。

      二人纷纷落到马背上,废话不多说,直奔营地而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一曲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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