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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定情 ...

  •   “塔纳尼,速速!”一名虎背熊腰的北狄人吼道,北狄话里,这句话是“杀光他们的意思”。他的鼻梁和脖子上纹着原始的兽纹,吼叫时,皮肤褶皱突起,像凶猛的野兽。

      他是一小支队伍的首领,跟随着他的数十名披着粗麻,头扎麻花辫,青黑纹面的北狄人挥舞着半尺宽的大刀,疯狂砍杀。

      他们身后破败的放屋,泉眼似的,不断的涌出灰头土脸的北狄人,那小小的屋子里仿佛藏着一个无底洞,有无穷尽的北狄人。

      在北狄人首领的面前,一个双腿几乎砍断的汉人男子痛苦的爬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哭喊着叫爹,使出了吃奶的劲想把男人拉起来,可他太小了,他爹拖出长长的血线,几次想爬起来都摔倒下去。

      北狄人不紧不慢的跟着,像野猫玩弄着受伤的老鼠,眼中放出狰狞戏谑的光,最终欣赏够了,他才一脚踩住男人的脚踝,抡起大刀砍了下去,几乎齐腰斩断了对方。

      男人双目圆整,口喷鲜血,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久久地凝视眼前的孩子,做出“跑”的口型,然后轰然倒了下去。

      哈哈哈,北狄人仰天长啸,口中唔噜唔噜地咒骂着,低头又盯上了小男孩。小男孩拽不动爹爹的尸体,仰头看到墨面的北狄人,蓬起的发辫,仿佛雄狮的鬃毛,眼睛放出野兽的光芒。

      小男孩瘫坐在地,吓得哭都忘了。

      北狄人遮天蔽日的靠近他,他蹬两条细瘦的腿,胡乱踢打着北狄人,他哆嗦着喃喃道:“别过来,你别过来。”

      北狄人哈哈大笑,敌人幼崽的弱小刺激了他杀人如麻的神经,这让他感到新鲜、刺激、亢奋。举起半尺宽的大刀,上面还滴着小孩父亲的鲜血,一刀落下去,他就能获得斩草除根的快乐。

      刀抬到最高处,猛地砍了下去……

      小男孩睁大了眼睛,雪亮鲜红的刀锋在他瞳孔中定格,只需再往下半寸,他就会被从天灵盖一刀劈成两半。

      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侧跪在小孩身侧,一根碧绿色的长箫硬生生地扛住了宽背大刀,这个身影高大的男人一把抓起错愕的小男孩,向身后安全地带甩了去。

      没人看清霍云起是怎么冲进敌阵的,也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徒手接白刃一般,只用一杆玉箫就硬生生顶住了北狄大汉蛮力。

      小男孩被人接住,然后飞速转手,转瞬之间就丢进了四散逃命的人群中,他在人群中回头张望,只见一匹白马上的黑衣人,一头冲进了北狄人的包围圈。

      神秘人冲进北狄人包围圈时,霍云起已经和对方打了起来,霍云起手中没有武器,又被北狄人围攻,只有一杆玉箫□□西当,借力打力,他一个人,被十几个个北狄人围着,必须有千手观音的本事,才能毫发无伤。

      不远处的小破屋,不断的涌出北狄人,都是手持大刀,甫一冲出便把霍云起当成了攻击目标。

      神秘人想都没想,直接就加入了战斗,他抽出腰中皮带,不知按了什么机窍,抖手便多了一枚银亮的短剑,直奔小破屋方向杀了过去。

      霍云起与数十人缠斗,一脚踢中北狄人的手腕,那人的大刀便脱了手,他抬腿踢飞对方,夺下了那半尺宽,三尺长的大刀。

      北狄人见他能打,手中又多了武器,心中忌惮,便将他团团围住,一点点缩小包围圈。霍云起趁着这个空隙,将玉箫小心翼翼地插回后腰,他站定圈子中央,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同时瞄了一眼神秘人。

      神秘人堵住小破屋砍杀,他身材瘦小,在高大的北狄人面前十分不起眼。那些北狄人虎背熊腰,一个能顶神秘人两个,他轻飘飘的站在那里,北狄人黑熊似的,随手一巴掌就能将他拍扁。

      霍云起想去帮手,可是北狄人把他围得水泄不通,于是他一手握刀,一手朝北狄人勾勾手指。

      上啊,他仰头挑眉,明明白白地挑衅。

      北狄人恶狠狠地看着他,其中一个受不了他挑衅,大吼一声冲了进去。

      霍云起原地扎住马步,纹丝不躲,等那北狄人轮刀冲到近前,他大喝一声,忽然出刀,迎面而上。

      他的身高和北狄人差不到,却没有对方那么粗壮,只能算身材颀长。北狄人以为他会躲闪,完全没料到他会一步踏出,直接和自己硬碰硬。

      狭路相逢勇者胜,霍云起以攻为守,直接朝北狄人的头上砍去,他的刀又快又猛,连套路都没有,北狄人很意外,被他的气势吓得一个愣神。

      胜负往往就在分秒间。

      北狄人意识到大事不妙,然而晚了,霍云起手起刀落,没有半分胆怯迟疑,大刀直接从天灵盖,一路劈到了双腿之间,那北狄人手上还高举着刀,脸上一丝血线凝结成滴,忽然哗啦一声,当成分成两个光滑的人瓣,肠子肚子散落一地。

      北狄人的包围圈呼地扩大了,都没料到以少敌多的霍云起这么刚,这么硬碰硬。圆圈中心的霍云起劈人的时候快如闪电,此刻收刀动作却很慢,刀尖插进泥土,鲜血顺着到侧留了下来。

      “来!”他盯着眼前的北狄人说。

      被他盯住的两名大汉互相对视,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蹭。

      霍云起耐心很差,见对方不肯送上门,唯有自己主动杀过去,他单手拖着刀,刀尖在染红的土地上划出沟,他的目光明亮而凶狠。

      霍云起朝神秘人的方向走,他的眼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东蹦西突,虽然灵巧,却时刻都有被敌人乱刀砍死的危险。

      包围圈跟着他移动,越来越多的北狄人围了上来,他们的头领大声地鼓励着,忽然一声大喊下了攻击的命令,包围圈突然发起进攻。

      高大的北狄人铺天盖地而来,雪亮的宽背大刀像茂密的森林向他压过来,他们仗着人多,只要有一个人伤到霍云起,其他人就会瞬间把他活撕了。

      霍云起只得暂时把目光从神秘人身上撕下来。

      眼前都是刀锋,他抖腕横刀,拨开一轮刀山,侧身闪避,让过身侧的刀刃,他像一只自由游走的鱼,在刀锋的海洋里辗转腾挪,每每只有尺寸的距离,他却能巧妙地躲过带着风的刀刃。

      他手中的刀一刻不停,上下翻飞,成了缠在身上的刀光,仿佛身上罩了一件流动的铁布衫,将一切近身的攻击都弹了出去。

      乒乒乓乓,金属撞击的声音不停,伴随的,还有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人群中,一只手飞了出来,一条腿瘸了下去,转眼,一颗甩着大辫子的头颅旋转着飞了出去,大睁的眼睛里都是恐惧和难以置信。

      不断有人哀嚎着倒去,霍云起手起刀落,存心一个活口都不留,他逐渐接近了小破屋。

      “屋里有密道,”神秘人边和北狄人交手,边回头和霍云起喊道,他的声音听起来轻而尖,完全不是树林里黯哑的感觉,可是正在激烈的战斗,霍云起没时间细想,只听神秘人喊道,“暗道可能连着城外,再不堵死,他们全进来,老百姓就遭殃了。”

      燕关城刚刚开始建设,从中原引来很多老百姓,只有老百姓在燕关城扎下跟,生产劳作,过起生活,这里才是有生机的土地,大梁才真正占住这个城。

      如果燕关城失守,老百姓被屠杀,以后哪还会有老百姓敢听官府的话再来垦荒呢。

      土地已经染红了。

      霍云起放眼望去,城里一片大乱,看来暗道里的敌人已经分散到各个地方了,当务之急就是堵死暗道,再把城里的敌人消灭干净。

      他口中微动,一声尖利的暗哨划破夜空,两里地外,正在与北狄人搏斗的羲和竖起了耳朵,霍家人的暗哨,他一听便知。

      他马上调动四面出击的人马往哨声方向赶去。

      霍云起与神秘人将刚刚涌出的暗道的北狄人,杀得狼狈不堪,可他们两个人终究还是太少了,小破屋仿佛一个一个泉眼,不断涌出新兵。

      霍云起已经杀乱了包围圈,与神秘人背靠背地面对了上百的北狄人。

      新来的北狄人体力充沛,又没见过霍云起刚才杀人的情景,所以不知死活地往上冲,死了一批又一批,在地上堆起尸山。

      霍云起杀红了眼,浑身热气腾腾,手里的刀已经换了无数把,砍人砍到卷刃,身后矮小的身影紧靠着他,气喘吁吁,已经体力不支,隔着厚厚的冬日衣衫,霍云起能感觉到对方在发抖。

      霍云起知道,他不似自己强壮,力气也差很多,对付北狄人只能靠辗转腾挪,灵巧的躲避,飞快的袭击才能制服对方,但这也意味着他要消耗更多的体力。

      抖成这个样子,不知能支撑多久。

      血顺着刀把流下,淋漓在脚下的尸山上。霍云起有点后悔,不该把神秘人带来,不该让他牵扯进战斗,自己的战事,与他无关。

      “还能撑住么?”霍云起挥刀格挡,击飞近前的北狄人,头也不回地问道。

      “可……可以!”神秘人喘息着,声音低了很多,他整个人靠在霍云起背上,仿佛把霍云起当成不会倒的树,不会塌的墙。

      “我的人马很快就到,”霍云起一刀砍断北狄人的胳膊,对方掉落的大刀被他飞起一脚,直飞进另一个北狄人的心口,北狄人跌落到尸山的山脚,霍云起断断续续的说,“一会儿我的兵突袭,我会让他们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神秘人马上反问,“你呢?”

      霍云起边打边回答:“这里是我的城,我的兵,我召来的来百姓,我与他们共存亡,此城若破,我该战至最后一刻,以死谢罪。这与你无关,该回哪里回哪里。”

      神秘人扭头说不,两个北狄人趁他分心忽然靠近,刀尖直插他的心口。

      霍云起耳廓一动,听得身后兵器破风而来的声音,“不要分神!”他怒及训道,一手丢开大刀,往身后一抹,将神秘人按下去,腰身一转,他将神秘人整个护在身下,另一手的大刀横着轮了出去,生生挡住近在眼前的刀锋。

      实在太近了,他保护了对方,却交出自己的破绽,刀锋险伶伶地划过霍云起颈侧,虽然避开了要害,空气中却洒出一串血滴,一道伤口出现在他脖颈。

      神秘人仰头:“你?……”

      他话还没说完,霍云起手臂揽住他的腰,只有细细的一小捻,但情势危急,霍云起没有时间细想,十几只大刀同时向他砍来。

      他一手揽住神秘人,一手抬起横档,硬生生地挡住压下的刀山。

      十几条手臂的力量,同时压在在一柄刀上,连脚下的尸山都踩塌了

      刀在一寸寸下移。

      霍云起盯着刀锋咬牙说道,“再发愣,一起死。”

      神秘人这才回过神,手里的软剑银蛇一般钻了出去,灵活地游走在北狄人的腰腹之际。

      他二人,一高一低,一个顶着重压,一个缝隙中出击,一静一动,虽然抗击着几十上百人,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北狄人强攻偷袭都没能的手,只能靠人多打疲劳战,一层一层地人往上糊。

      远处响起哨鸣声,“是飞镝!我的人来了。”霍云起说,北狄人也听到了。霍云起口唇动,一声尖利的呼哨传了出去。

      “你做好准备,”霍云起对身后说道,“我的人马来了,他们冲乱包围圈的时候,你就走!”

      一小队黑色铠甲红色长缨的军队急速行军而来,虽然人数不多,却移动飞快。

      “我不走。”神秘人气喘吁吁,语气坚定,“暗道还没堵上,我不能走,你的人太少,需要帮手。”

      “不关你的事,”霍云起嘴里说着,手上不停,站在高高垒起的尸堆上,他成了羲和率领的卫队的路标,“走!”

      卫队像一条黑色的蟒蛇,不顾其他,单是直插进包围圈,以霍云起为靶心,箭一般射了进来。

      箭头上的羲和左右开弓,飞速靠近,而北狄人虽然被突破了包围圈,却迅速在霍家卫队尾巴处再次合围,将整个卫队也包围了进去。

      “参军!”羲和义无反顾冲进来,挥手抛郑,一杆丈八银枪擦破夜空,飞向霍云起。

      北狄人都认得那杆银枪,因为枪的主人是他们最痛恨的。

      原来他们围住的是燕关城的最高将领!北狄人发了疯,呼喊着蛮语,看情形是要霍云起剁成肉泥。

      无数双手伸向银枪,霍云起眼疾手快,脚蹬一名北狄人的肩膀,纵向高处,捉到银枪的一瞬间,他在空中翻身,一个漂亮的回马枪,硬生生地从天而降,将一名北狄人从头贯穿。

      落地、转腕。

      枪挑北狄人的头颅,北狄人巨大的身躯仿佛挂在枪头的死亡旗帜,霍云起单手就将对方挑了起来。

      “长箫在此!”他厉声喝道,“有本事都朝我来!”

      北狄人也杀红了眼,数十年来,作为北方的游牧民族,他们擅长骑射,汉人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任其宰割的两脚兽,牛羊一样的存在,他们一路横冲直撞,打下了大片的土地。可是这些汉人胆子大了,挨了欺负敢反抗了,那支叫什么霍家军的队伍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路逆推,把已经属于北狄人的城池又一寸一寸的夺了回去,还敢杀他们的人。

      雄鹰翱翔于天际,反被鸡崽子啄了眼睛。虎狼横行草原,却被牛羊驱逐。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眼前这个长箫,是北狄大汗乌尔腾亲口悬赏的汉贼,只要拿到他的人头,大汗会赏赐草原最美的女人、最醇香的烈酒、成群的健壮牛羊。

      人形的霍云起,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金山般的存在。

      他们怒吼着咆哮着全都冲向了霍云起。

      喊杀声震天,神秘人眼见着霍云起和卫队长羲和说了句什么,他听不清,羲和就望向了神秘人。

      霍云起的卫队调转了方向,神秘人困惑地望向霍云起,霍云起长枪一挑,灵巧地将他的软剑盘回腰间。

      “走!”霍云起的口型。

      神秘人一下就明白了,“我不能走!”他大喊,声音尖利,可是北狄人的喊杀声太大了,湮没了他的吼声。

      羲和听令,扑上前来,驾着神秘人往外突围。神秘人擅长的是轻功,一旦被人架住,就失了优势,只能被拖着远离。

      北狄人蝗虫一般扑向霍云起,铺天盖地,人影重重中,神秘人能看到的霍云起身影越来越小,他辗转腾挪在包围圈中,北狄人倒下,飞出去,但更多北狄人扑了上去。

      羲和不敢回望,他从小跟在霍云起身边,知道自己做下属的本分,无条件服从军令,即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也不能抗命。

      “参军让我带你走!”羲和边撤退边吼,“你再回去,参军会砍我的脑袋!”

      “愚忠!”神秘人呵斥,他打斗许久,又一番挣扎,头发披散,虽然带着兽面,却显得乌发红唇,下巴尖。

      羲和神色有异地看着神秘人,防止对方回包围圈里去,他从小在霍家长大,陪霍云起习武之余,场合府里的小丫鬟逗趣,不似霍云起生活枯燥古板,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虽然蒙着面,他却看出对方有些女相。

      想到这,再回想霍云起数日来的异常,羲和突然回过味来,他一把推开神秘人,一个手指头都不敢碰对方了。

      “还请姑娘自重!”他忽然压低了声音。

      神秘人闻言身体一僵,没言语。

      羲和见对方如此,心中更加笃定。他避开卫队的将士,稍微靠近了些。

      “姑娘不必太过忧虑,我家参军胆色过人,但绝不是鲁莽之人,他肯定能活下去。”羲和低声说道,“他早已经用暗号告知我们暗道的存在,刚才我们冲进去时,已经将火油带了进去。”

      果然,顺着他的目光,卫队末尾的小兵,手里的火油桶一直在倾倒,已经从一路流成小溪。

      火镰划燃的一瞬间,火舌腾地跳起来,飞速烧进了人群,北狄人身上着火,哀嚎着乱撞乱跑,一片混乱。

      “嘭”地一声,包围圈腾起巨大的火球,房梁屋瓦掀上了天,一波热浪横扫战场,火舌狂舔,火光照亮了整个燕关城。

      北狄人的包围圈溃散了,漫天的火光中,神秘人看到霍云起的身影,他一手提枪横扫面前崩溃的敌人,一手解开着了火的狼皮斗篷,抛向空中。

      他就这么踩着血与火的土地,在火光照亮了夜空的下,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地走了出来。

      “我说过,”羲和挥手,命令卫队再次往里冲,他自己则留下来看着神秘人,“我们参军能活着出来。”

      卫队冲进火海,砍杀反抗的北狄人,霍云起在一片鬼哭狼嚎中,走到了神秘人面前。

      “为什么还不走?”他的脸上烟熏火燎,黑一道白一道,因为个子高,此时说话便低着头,眉目似乎闪烁着温柔的光,“等我出来?”

      神秘人抬头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报告参军!”传令兵奔到近前,拱手汇报,“城外大批北狄人,数目不详,目测至少两万余人,”

      爆炸过后,城里的北狄人火花一般,四散飞奔。暗道已经炸毁,城里的北狄人为了避免成为瓮中之鳖,当务之急就是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拿下燕关城。

      城外的北狄士兵是燕关城的数倍,而城内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如果外边好整以暇的北狄人冲进来,那将是对霍家军极大的不利。

      “传我将令,死守城门,”霍云起转向传令兵,“城门破者,按军法,当场诛杀。”

      说完他打了口哨,绛钗踏着火花冲了出来,霍云起飞身上马,“羲和带五百人马去东门援助,其他人和我去北门。”

      燕关城,东门西门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唯有北门外一马平川,最容易聚集大量的敌人。霍云起带上少量的人马,去了最危险的地方。

      “我同你一起!”神秘人不由分说唤来白龙,紧追霍云起的身影。

      霍云起回头,给了我他一个警告的眼刀。

      可神秘人根本不理,他的马是好马,四蹄生风,追逐上去。只听他说:“大敌当前,我岂有一走了之的道理?你是好样的,我也不是孬种。”

      霍云起没再说什么,他收回目光,朝一边的铁骑喊道:“无论如何,护他安全。”

      一队铁骑应声喏,马上围绕着神秘人,成了一个小小的保卫圈。

      北门处,果然一片混乱。

      一道道焰火窜向天空,那是城内北狄人在通报城内的情况。城外旌旗雷动,北狄人大军得到情报,里应外合地发起总攻。

      巨大粗壮的胡杨树干一下下撞击着厚重的城门,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北狄人架起一条条高大的木梯,士兵如同不怕死的蝼蚁前赴后继地往上爬。

      城墙之上,霍军士兵箭弩齐发,迎着北狄人的箭雨对射,伤亡的士兵歪倒在城墙过道处,人手紧张,都来不及抬下去救治。

      霍军的兵力被分散了,本来守城的士兵,大部分分散在城内,镇压城内的暴乱,潜入的北狄人数量非常多,他们横冲直撞,现在攻击的目标是北门的守军——城门处的守军死命推着着巨大的木架,抵挡城门外的撞击,此刻腹背受敌,快撑不下去了。

      霍云起带着数百人的游击队伍,在这关键时刻赶来。一尺来厚的北门已经被撞出了缝隙,声势震天的撞击几乎将石头城整个摇晃了。

      城内的北狄人登上城墙,抡起宽背大刀砍杀霍军,城外的北狄人,顺着云梯爬上城墙,也抡起了刀。

      城墙上的情势十分不妙,北狄人占了优势,水漫金山似的,眼瞅就要漫过城墙,冲进城内。

      搏杀中的霍云起一声号令,带着人往城墙上冲,霍云起杀红了眼,近身肉搏阻碍了长枪的发挥,他随手拾起大刀与敌人对砍。

      几乎每前进一步,就要杀死一个敌人,他冲在最前头,一步一个尸体的踩踏着前进。神秘人紧跟其后,盾牌一样的霍云起抵挡了正面的攻击,他便抖动银剑,抵抗来自侧翼的敌人。

      杀出一条血路,城墙上,两方交战,为了争夺控制权,打成了白刃战。

      霍云起横刀扫过,数名北狄人被拦腰斩断。神秘人也不是吃素的,银剑翻飞,轻巧伶俐地将一名凶恶的北狄人挑向空中,霍云起就势一脚,直接将北狄人踹下了城墙。

      “噗通”“噗通”……

      北狄人麻袋似的掉落下来,城墙那么高,掉下去死路一条。

      已经绝路的北门守军一见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参军长箫,全都士气大振。参军说,城门破者,军法处置。可参军亲自来守最危险的地方,城门若破,参军自己第一个被军法处置。

      参军都不怕死,他们也不能怕。

      狭路相逢勇者胜。绝处逢生的霍军看到了坚持的理由,胜利的希望,他们奋力反抗,受了伤了士兵无一人退下修整,全员加入了战斗。

      北狄人惨叫着掉落城墙,马上爬上城墙的北狄士兵被大刀砍落,木梯子被砍断掀翻,惨叫声此起彼伏。城墙上的北狄兵越来越少,霍云起满身是血,他不断的更换手中的刀,砍的人太多了,刀刃卷了无数把。

      神秘人气喘吁吁,一剑刺穿地上的北狄人,他体力不支的跪倒一旁,大口地喘着气。扭头望去,霍云起抡刀横砍,北狄人的头颅球似的飞上半空。

      一抹血线溅落,霍云起也望向他。

      城墙上,最后一名北狄人被他杀掉了。

      然后,一脸血污的霍云起笑了,牙齿洁白,他们心有灵犀,战斗结束了,他们赢了。

      忽然,那名被刺穿的北狄人动了,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匕首距离神秘人的腋下,一尺不到。

      霍云起大喝一声,纵身跃向对方,齐刷刷地砍断了北狄人的手臂。

      借着惯性,他抱着神秘人一个就地翻滚。

      翻滚落地的刹那,他和他,胸膛对着胸膛,结结实实的撞击到一起。

      转眼间,霍云起一手搂着对方的腰,一手大刀撑地,他盯着怀里的神秘人愣住了。

      刚才所撞之处,一片柔软。

      霍云起从小和士兵一起模范滚打,硬碰硬,还没触碰过这么柔软的身体。

      他一下怔住了。

      就在这时,怀里人的目光望向霍云起的身后,只听一声“小心”,神秘人搂住他的脖子,回身按压,然后神秘人仿佛被什么外力撞击,一下撞击到他身上,不动了。

      霍云起回过神来,下意识接住神秘人,这一搂,他在对方的后背上摸到了硬邦邦的箭柄。

      一根长箭,贯穿而过,锋利的箭头刺穿胸口,箭尾的黑色羽毛滴着血。

      “你!”霍云起大喝一声,他眼中慌乱了一瞬,随即双臂一搂,将对方打横抱了起来,“不许死!”他说。

      那语气生硬、急切,就像在给他的士兵下命令,命令对方不许死,如果死了,就军法处置。

      神秘人脸色发白,他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地说:“我尽量不死啊,死了就听不见你的箫声了。”

      霍云起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认为对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实在可恶。可他收紧了手臂,怕神秘人死掉魂魄飞出身体似的,要把对方禁锢在自己怀里。

      怀里的躯体轻飘飘的,霍云起抱着,觉得还没有个半大小子沉,他心慌的厉害。

      见鬼了,打仗这么多年,他没这么慌过。脚步飞快地奔下城墙,他边跑边大吼着军医官。

      城内的敌人消灭殆尽,城外的北狄人面对坚固的城防无计可施,暗度陈仓不成,他们只能再另谋他计。

      燕关城眼下的危机解除了,无计可施的北狄人只能撤兵而去。

      霍云起火急火燎地奔回了营帐,羲和则跑出去寻找到处救治伤兵的军医官。

      穿过一道道兽皮的布帘,霍云起最终将对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行军榻上。他的行军榻很是简单,一张宽敞的硬板床,上面铺着军被和虎皮褥子,基几本兵书散落在一旁。

      “忍着点,”霍云起说,“箭太长了,我得掰断它,不然没法取。”

      神秘人侧躺着点点头,他疼得已经说不出话,嘴唇青白,是个失血过多的摸样。

      霍云起一手固定箭,一手发力,硬是活活掰掉了箭的两段,只留一截光杆在对方的身体里。

      “军医呢?”他朝门外大吼,“再不来,我要他的脑袋!”

      神秘人虚弱地躺在虎皮上,目光望向霍云起,他气息颤抖,脸色青得不像活人,嘴唇蠕动。

      霍云起跪着,把耳朵凑了上去。

      “我身上有刀伤药,你出去,我自己来。”

      霍云起起身,“胡说八道!”他说,“你这个样子话都说不利索,怎么上药。”

      “军医官?军医官死哪去了?”霍云起大吼。

      外边的小兵跑进来:“启禀参军,羲和已经去找了,外边伤兵太多,十几个军医官都出去了。”

      霍云起大骂了几声,伸手在神秘人腰间摸索,细细的一捻腰身,竟然真的藏着一拇指大的白瓷瓶。只见那瓷瓶上写着简单两个字“苏制”

      霍云起一怔:“京都苏府”

      神秘人点点头。

      京都苏府正是苏政的府地,他作为大梁太医院之首,医术精湛,堪比在世华佗,传闻他能医死人,肉白骨,他家的秘制药物,千金难求,有起死回生之效。

      霍云起放下药瓶,想都没想,伸手去扯神秘人的领口。

      神秘人大惊,他用尽力气,虚弱地“吼”道:“你做什么!”他企图伸手阻挡,可是他太虚弱了,挥起的手臂像在轰蚊子,什么都阻止不了。

      霍云起皱眉:“当然是救你,挺大个男人,你婆婆妈妈的……”

      嘶……随着一声撕布裂昂之声,霍云起直接将对方的衣服大力撕扯开来。神秘人奋力挣扎,双手护着胸口,然而纤细的手臂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霍云起双手按着神秘人肩膀,傻了眼。

      衣衫碎裂,朱红的抹胸紧紧勒着雪白的躯体,娇小,盈润,白的晃眼,凸凹有致曲线,刺激了他的双眼。

      霍云起傻呆呆地按着对方,目光上下扫过,他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他高大健壮,铺天盖地压对方,对方真是一点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长箫参军,小的来了!”军医官的呼喊传来,他一路小跑,话音落,脚步已经到了内帐门口,“小的一听到您传令,就赶来了,咱们伤员不少。”

      掀开大帐门帘,军医官的脚刚踏进来一只,就听霍云起嗷地一声:“滚出去!”

      军医官急刹脚步,只觉得迎面飞来一块厚重的东西,劈头盖脸地砸在头上,摘下来一看,是烧焦的狼皮,再往大帐里瞧时,霍云起用虎皮掩盖着什么。

      军医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参军?”

      “出去?”霍云起按着虎皮,“再往里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军医官一吐舌头钻出去了,他很纳闷,明明急三火四的催他来,他来了,又急不可耐地轰他走,真是莫名其妙。不过他很听话,参军让他滚,他就赶紧滚,绝不废话。

      刚滚到外堂,迎头就撞上了羲和。羲和也急匆匆忙忙,两人差点撞个嘴歪眼邪。

      “往哪跑,”羲和看清来者,一把抓住对方,“跟我进去!”

      “进什么进?”军医官朝门外使劲,“进去挨揍啊?”

      “别胡扯,”羲和不容分说拉着他往里走,“参军的朋友受了伤,估计伤的不轻,刚才大吼大叫的找你,你赶紧进去。”

      羲和力气不小,军医官扭他不过,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使出了千斤坠的本事,“参军不让我进去,说我再看,就剜我眼珠呢!你快放手,我还不想瞎……”

      羲和忽然住手,若有所思地看看军医官,又看看内账的门帘,他迟疑的问,“你刚才看见什么?”

      “我能看见啥?”军医官跟个泼妇似的,坐定不放松,生怕羲和生拉硬拽,“参军鼓捣一块虎皮,也不知道盖住了什么宝贝,反正我是没看清。”

      宝贝?羲和盯着内帐的门帘,若有所思,他拉着军医官的胳膊依然没放:“你不能走,”他说,“参军马上找你。”

      军医官摇头,认为羲和瞎说,明明都让他走了。羲和不为所动,他自己也不进内账,还牵狗似的,牢牢拉住一直企图逃跑的军医官。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的功夫,里面传来霍云起的吼声:“军医官呢?死哪去了?”

      军医官凌乱了,爬起来就想进去,结果羲和好死不死的又把他拦住了。

      “参军,”拦住军医官,往里喊,“军医官在门口,您需要什么直接吩咐。”

      只听霍云起说:“干净的棉布,止疼的草药,还有,抬个烧旺的煤炉来,快!”

      军医官:“处理伤口我在行,参军我来……”

      羲和铜墙铁壁似的挡在门口:“不要眼珠子了你!快弄草药去吧。”

      他把军医官轰出大帐外,吩咐小兵生炉子的生炉子,烧水的烧水,全都吩咐好,他自己跟个门神似的横在内账的门口,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霍云起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断箭不能长久的留在身体里,要拔出残余部分,当然是越快越好,要是换做旁人,他早伸手上去拔了,可是眼前的人,不要说上手,就是抬眼看,他都心慌的厉害。

      他十二岁就进了军营,常年的不接触女眷,今日突然见到一位,身上还不着寸缕,而且还是他多日接触颇有好感的一位“兄台”,一时之间,他内心冲击的激烈程度,简直无法形容。

      他本能地不想让其他男人看到她,一眼都不行,一寸都不行。

      腔子的心跳砰砰地敲打鼓膜,他被北狄人围剿的时候心跳都没这样快过,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热血一阵阵往头上涌,脸热得要烧起来了。

      “我……自己来,”行军榻上的人颤颤巍巍的说,“男女有别,你见了我的身子,我以后要被人耻笑的,你出去!”

      烧成红炭的霍云起愣头愣脑的站起来,顺拐着往外走,直眉楞眼的掀帘出来,面对羲和的问候,充耳不闻。

      他脑子里晃悠的,都是虎皮毯里那个雪白鲜红的身影。

      帐子里传来细悉悉索索的声响,霍云起不自觉地竖着耳朵。

      行军榻响了,该是爬起来了……

      有布料的声响,是在褪去衣衫吧……

      隐忍的呼吸声,她在拔箭吗

      他的心跟着纠了起来,她伤的那么重,贯通的箭伤离心口那么近,就算是个身强力壮的老爷们也没办法自己活生生的拔出去吧。

      这燕关城除了大头兵就是壮丁,没有女眷。他脑子轰隆隆的想,让医官帮忙?不,那不行!找个年纪尚小的小厮上手?不,那也不成。

      谁都不成,谁看了她,他都想挖他眼珠子,如果非要看,只有自己能看。

      羲和蹲在一边,看着他家参军一会紧张,一会生气,庶自变幻莫测的表情,感觉自己在旁边说什么都被当成耳旁风,他索性就不张嘴了,一起陪着。

      霍云起天人交战的胡思乱想,突然就听内账里低低地“啊”了一声,接着“咕咚”一声。

      霍云起悬着的心一下就到了嗓子眼。他想也没想,霍地站起,扭头就冲进了内账。

      那姑娘体力不支地倒在虎皮毯上,双手握着断箭前段,疼得脸色煞白,那断箭不过拔动了寸许,血顺着伤口汩汩流淌。

      “不行,你这样会死的。”霍云起冲上前去,扶起对方肩膀,急切的说,“我来。”

      可是那人却痛苦地摇头,竭力地用一点点裹胸布捂着身前,“你出去!”她说。

      霍云起不听,他伸手握住箭杆儿,沉了沉心神,生怕自己手不稳,伤了对方内脏。

      那人摇头,向后挣扎躲避,可是霍云起根本不放过她,另一只大手,握住了她雪白的肩膀。

      “你出去,不用你。”那姑娘忍着锥心的疼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自己腰间摸出软剑,抖手银光射出,直指霍云起的胸口。

      “我本女儿身,”她的剑在抖,“生死事小,名节事大,你……你再往前,休怪我伤你性命。”

      霍云起低头看那剑,又看看对方血流不止的伤口,他垂眸静了一瞬,忽然下了某种决心。

      他像看不见那剑一样,挺身靠近:“你要杀便杀,但你的伤我治定了。”

      剑很锋利,他往前一凑,那剑尖便毫无阻碍地刺破了胸口的皮肤,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霍云起好似不知道痛,继续靠近,那剑便深入肌理,直插心脏。

      他的胸膛再硬,也是肉做的,抵抗不了钢铁。他的胸膛再厚,不过一层骨肉便可直达心脏。

      剑活生生地扎进去,霍云起不退反进,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

      “你……”那姑娘睁大了眼睛,手抖的厉害,几乎拿不稳剑,“你不怕死,活够了吗?”

      “我……”霍云起反手握住姑娘持剑的手,“我绝无轻浮之意,你的伤很重,要我放任不管,我做到。若是为了名节,我娶你便是。”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姑娘整条手臂在抖,“你我还不相识。”

      霍云起手上微微用力,拨开本就不坚定的银剑,他靠得更近了。

      只听他说:“怎么会不相识?我们明明相识很久了,我连你是男女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认识你了,我连是你谁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把你当知己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跟人说这么多话,我从来不吹箫给人赏玩,你是唯一一个例外。”他嘴里说着,手上不停,重新握住箭身,他沉住心神,估算着箭与心脏的距离,知道自己不能拖泥带水,必须一次就成功。

      “如果这都算不相识,”他面红心跳的说着,“那这世上便再无相识之人。”

      说这话,他忽然发力,一把将残箭拔了出来,随之带起一股黑血,飚向半空,

      一方裹胸布,随着残箭撕裂,掉落。

      霍云起只觉眼前一片雪白,一个娇小的身躯,随着断箭拔出的力道,跌了出去。

      他想也没想,一把将这具柔软温热的身躯搂进自己怀中,搂住了,他心里一下充盈、踏实了。

      “我娶你,”他说,“只要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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