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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她在等他 ...

  •   “宋子渊那里你打听过了?”霍云起垂眸,轻轻盖上茶碗盖,将茶杯推回桌上,那茶不冷不热,不多不少,正如溪隐,恰到好处的揉捏,让他既舒服,又没有感到逾越之意,他沉声问,“他与白家的生意如何了?”

      宋子渊是大梁宰相宋孟的长子,京都纨绔子弟的榜首。而他口中的白家,则是大梁镇南大将白麟征一族。

      溪隐抚着霍云起的肩膀,隔着一层浆洗挺括的衣衫,她其实要用到比平时更大的力道,才能确保手下的肌肉能感受到舒服与放松。

      “姓宋的说,白家大公子此次与他约定的两万石粮食,是从青川大运河押运而来,是去年南方郡县的余粮,倒到北方燕州去,能买个好价钱。”

      白家大公子,东南守军二等军候白夙远。

      她接着说:“我问他能卖多少银钱,他说等到了燕州一斗粮能卖一两八分的银子。他还许诺我,等这批陈粮卖完,就买下京西金照台的夕影园赠予我。”

      霍云起低头沉思。金照台那边寸土寸金,夕影园是前朝西山郡王在京都的宅邸,大梁建都之后,被大商人沈万生买下,想从沈家买下那么大的一个宅院——

      霍云起似乎轻声笑了一下,看来这笔粮食真是过于赚钱了。

      “宋子渊的话可以信几成?”霍云起头也不回地问。

      溪隐听出了言外之意,宋子渊是不是把她当个名妓在诓她。

      她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不过幸好霍云起背对她,无法察觉。

      “姓宋的,他痴缠了我好几天,”溪隐捋平霍云起肩膀的衣料,手掌下的骨与肉非常坚硬结实,与她抚摸过的那些纨绔子弟都不同,令人产生一种这世间不存在能压垮他的东西的感觉。

      她收回心神,说道:“我入卿玉阁以来,向来卖艺不卖身,我许诺了姓宋的,若是得到夕影园,他要什么,我都给予他。”

      她略微侧身,望向了霍云起的侧脸。

      前方的舞台金碧辉煌,高高挂起的艳红灯笼漫射着京都夜晚最颠倒的嬉笑暧昧,莹莹烛火闪耀跳动,在霍云起的侧脸抹上了一层烫金与艳红的交错光影。

      她是有些期待的,虽然她知道她不该有。

      霍云起垂下目光,似有所思,半晌他轻声问道:“你想去那处院子做主子吗?”

      溪隐目光黯淡下去,心中知道,他还是不懂女人心,他还是不懂她的心。

      “妾身随遇而安,”溪隐的手不动了,似有似无地贴在霍云起的肩膀处,“悉听将军安排。”

      她不称他为侯爷,她只叫他将军。

      侯爷是朝廷给的功名,将军是他霍家搏出来的身份。

      霍云起回头看她,他微微扬起脸,是个探究的神情,过了半晌,他面无表情的说:“想去你便去好了,我会再寻一个人去刺探情报,我不让你为难。”

      溪隐看着他,心里一阵苦涩,眼圈泛酸,眼泪凝结欲滴,她不敢动,生怕泪珠子掉下来。

      她无声叹了口气,控制自己的心绪,朱唇轻启,逼着自己说出那句“谢谢将军恩典”。

      然而未等到她开口,目视前方的霍云起又慎重地补充了一句:“你若不想去,就明白告诉我,他是相国之子也无所谓,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让你委身于他。”

      泪珠子终于落下,溪隐却笑了。

      不懂就不懂吧,但这男人肯为她承诺这样一句,溪隐觉得,已经足够了。

      霍云起在卿玉阁消磨到半夜。

      这里普通男人来不得,能进得了门的至少是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子弟,而且还得是世家,如果不是家财万贯的商贾豪金人士,还得是真的财力雄厚禁得起挥霍。

      乍富新贵成不了卿玉阁的座上宾,想在金楼里摸个座位,门都没有。

      霍云起面如冠玉,又军功在身,走到哪里都是个吸引眼球的存在,卿玉阁的姑娘们有前赴后继的心,却没有近身搏击的机会,那霍云起只相中了花魁溪隐姑娘一个人,从来不肯要其他人。

      深夜的卿玉阁酒酣人醉,楼下红绡万丈,专门伺候贵客的房间早就暖好了助兴酒,熏好了红尘香,只等贵客们兴之所至,到那温柔乡里颠鸾倒凤。

      溪隐早早安排杏里将沉魂香安放于望江轩,熏了那么久,刚好到了安人心神又不至于感觉太浓烈的程度。

      每次到这个时辰,霍云起就该睡了,在望江轩里过夜,霍云起早已经习惯了。

      果然快三更的时候,霍云起起身,唤了一声望舒。

      望舒早就在门外候着了,闻声一挑珠玉门帘进了门,见霍云起抬起双手,他立即很有眼色的抖开天青色的斗篷。

      “将军今夜不在我这里留宿?”溪隐颇为意外,霍云起难道这么晚了还有要务要处理,她上前道,“妾身已将寝具准备好了,这么晚了……”

      霍云起一抬手:“不必,我今晚回府。”

      “回府?”溪隐更意外了,不过她马上来到霍云起面前,接过望舒抖开披上的披风,芊芊十指在霍云起颈下系了起来。

      霍云起身材挺拔,肩宽腿长,她扬头抬手,这个角度看,霍云起神情倨傲,脸颊线条冷峻,颇有些不易近人,但是再往上看,长长的睫毛浓密如伞,滤过他坚定有力的目光,反倒有了一些多情相。

      她心里不解,霍云起自打成婚之后,就非常厌恶自家宅院。她从只言片语里得知,霍云起很少见那位新婚夫人,遇见了也形同陌路,用霍云起自己的话讲“看到她,我就想起自己的无能,就想起自己是个不能信守承诺的负心人。”

      所以霍云起宁可风餐露宿在漠北军中,如果回京都,就常常留宿卿玉阁,是她溪隐一人的座上宾。

      她还若有所思的没回过神来,天青色的斗篷划过珍珠卷帘,霍云起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又近三更,一身玄黑衣衫的苏晓婉贼似的扒在门口,借着一豆烛火,看到外间的汀兰睡得正香。

      她轻手轻脚来到海棠树的院落,四下无人,她打算在师傅来之前自己热热身。

      三堆石堆,一堆比一堆高,她每夜坚持练习,不过短短几天,就觉得前两个高度已经没有挑战性,只有这最高的一堆还有些难度。

      大腿酸痛,这些天的练习,她一点不敢懈怠,两条腿磕碰得青紫一片。白天汀兰看见了吓得直叫,苏晓婉便安慰她说是自己睡觉不老实,到处乱踢弄伤的。

      汀兰也是个傻丫头,主子说了,便信了,就是晚上临睡之前给苏晓婉多铺了两床褥子,说这样磕碰就不会疼了。

      银月当空,苏晓婉在石碓间蹦跳。

      屋脊上的十三半躺着,一边赏月,一边分神看着院子里,还忙里偷闲地往面具下塞了一个甜杏。

      他每晚都这样看着比青蛙跳得还欢的霍夫人,从武功进展来看,十三觉得夫人颇有些练武的天赋。

      他本以为以夫人柔弱的样子,不练上个十年八年的,怎么也不可能跳上高墙,但却眼见着她进步神速,快到胸口的石碓,她卯足了力气,也能将将跳上去,只不过站不稳罢了。

      十三又往嘴里塞了一个甜杏。

      快冬至了,下过一层霜,杏甜的不得了,不过已经是最后一茬,十三衣襟里兜着甜杏,感叹着后院的杏树吃完之后,这个冬天就再也没啥好吃的了,只能指望来年春天去霍府前院摘樱桃了。

      他正暗自怅然,就觉得屋脊另一端发出细小的响动。

      十三想也没想,吐出杏核。

      杏核像一小粒飞镖,直奔响动之处。

      黑影掠过,十三只见一名自影卫转眼就到了自己眼前,手在他面前一晃,杏核塞回他嘴里。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说:“再乱吐,小心我罚你只许吃杏,不许吃饭。”

      十三一愣,只见这名影卫腰间露出一小截银穗子,霍府的人都知道,霍云起到哪,那银穗子从不离身。

      十三低头,双手抱拳,作势要跪。

      霍云起单手一压,按住了他,做了个“别动”的手势。

      十三半跪不跪,像个翅膀待张的燕子,姿势别扭地定格在霍云起身边。

      霍云起一身黑,大马金刀地坐在黑黢黢的屋顶上,饶有兴趣看着地上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子。

      苏晓婉似乎是有些天赋的,他只教过她如何发力,如何调动腿脚,还没来得及教给她如何协调手臂,带动腰身跃动。

      可她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要领,双足用力点地的同时,手臂摆动的姿势幅度都恰到好处。

      她一个文官之后,从没碰过刀枪棍棒,倒是进步得令人吃惊。

      那日,他忽然抱住她绵软无力的腰,就知道她一点功夫都没有。但凡会一点武功,都不会让青冥剑扫了脸。

      噔噔噔,梆子声传来,三更天到了。

      十三正腰酸背痛地维持着别扭姿势,也不知侯爷这么入神的看夫人跳高干什么,这时,霍云起抬手一推他的额头。

      “出去!”他低声说。

      十三如获大赦,就地翻滚,无声地滚到房顶背面去了。

      苏晓婉刚从最高的石碓上跳下,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等她看清了时,高大的“十三”已经稳稳地站在自己面前。

      新月如钩,远不如满月时明亮,她朦朦胧空地就觉得“十三”低头,眼也不眨地俯视她。

      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面具上,露出的那对眼睛很有神,睫毛也长。

      “师傅,”苏晓婉很高兴,壮士一般抱拳,“你来啦!”

      她仰脸笑得极真诚,大大的眼睛里,有银色的小月钩。

      霍云起点点头。

      “师傅来得正好,”苏晓婉马上说起了正经事,“正好看看徒儿修习的怎么样。”
      说着,她转身来到石碓前,小巧的身子一纵,跳上石碓,她没停,一起连跳了三个。

      苏晓婉自从得了“十三”的指导,加紧修习,自我感觉进步很快,没辜负了师傅,于是表演得格外卖力。

      她日夜不休息,又急着表现,本来跳得好好的,忽然脚底一绊,摔了下来。

      霍云起伸手要扶,手都伸到了苏晓婉身边,却听苏晓婉说“没事没事!”。

      他迟疑了一瞬,在想这话该不该当真,苏晓婉就实打实地摔在了地上。

      她很不好意思连滚带爬站起,坐回石碓上拍身上的尘土。

      “太丢人了,本来练习了很多次,都好好的,想跟师傅炫耀一下,关键时刻丢脸了。”

      苏晓婉一边抚摸着被石碓磕碰的小腿,一边抬脸笑着说。

      霍云起没扶到她,讪讪地攥着拳头收回手,

      他忽然有些庆幸,冒充的是十三,而十三一直带着面具。

      他蹲下,抬手指了指苏晓婉正在揉搓的小腿。

      “不妨事不妨事!”苏晓婉忍痛微笑,她真怕自己表现的不好,十三师傅不肯用心教她了,“我不痛。”

      霍云起扭头看她,分明见到她笑得眼睛湿润,似乎是带泪的摸样。

      霍云起从来不是仁慈的人,却突然冷不下心肠,做不到视而不见。

      抬手按住苏晓婉的膝盖,虽然盖着面具,只露一双眼,苏晓婉却瞬间领会了他神色里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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