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星火》九分醉

37、第三十七章

　　饭店的一个包间里，沈宗卿在应酬。
　　这是今天的一个饭局，在场的人大多数是各个公司的老板。还有两个座位空着，还有人没到场，大家没动筷子。

　　秦邺跟旁边的人打听了一下，然后歪头和沈宗卿说，“是风柯公司的。”
　　也是他们公司的竞争对手。
　　沈宗卿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服务员拉开，领进来两个人。

　　第一个人沈宗卿认识，是风柯公司的老总。第二个人，他也认识，是易安。
　　秦邺在旁边噤了声，显然也没料到在这次饭局上能遇到她。

　　两年多未见，如今沈宗卿和易安在这种场合下意外重逢，有些令人唏嘘。
　　易安看见他的时候，神色一震。好在她人站在老板的后边，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到她脸上变了又变的神情。

　　“不好意思我晚到了，临时公司有点事，所以拖了会儿，让大家久等了。”魏怀风解释并道歉。
　　有人扬着眉毛，调侃道，“那魏总，你是不是该自罚三杯啊。”
　　“那是自然的，”魏怀风立刻笑起来，“我该罚。”
　　旁边人让他们落座。

　　坐下后，魏怀风自罚三杯酒。
　　在这期间，有不少人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易安。
　　其中有人用一种开玩笑的方式，提了这个问题，“魏总，怎么饭局还带个秘书来啊？”易安过于年轻，大家对她又面生，实在想不出来她有什么来头。
　　魏怀风放下酒杯，“她啊，是我们公司新来的。今天来的人都是这个圈子里的老人和新人，难得有这个机会嘛，所以我带她出来见见世面。”

　　大家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
　　“看来，魏总对她挺上心的啊。”之前提议让他自罚三杯的男人，揶揄道。
　　“毕竟是多年好友的女儿，托我多照顾照顾。我见她聪明又伶俐，所以就想多花点时间带一带她，”他一只手放在圆桌上，另一只手的手肘抵在桌面上，继续说，“我们毕竟上了年纪了，再过个几年也该退休了。以后这个圈子，还得靠他们这些年轻人啊。”
　　在场的人听见他开头的那番话，顿时明白了，能和魏怀风是老友的人，家境大抵也不差的。

　　有几人开始附和，“是啊，我们都老咯。”
　　“确实，是时候该多培养培养一些新人了。”

　　魏怀风把话头指向沈宗卿和秦邺俩人身上，“他们两个，我就觉得挺不错的，后生可畏啊。”
　　秦邺笑着回，“哪里哪里，魏总缪赞了。”
　　魏怀风也笑了笑，“我先不多说了，饿了都，先动筷子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那就开动吧。”
　　“来来来，吃完再聊。”
　　一桌子的人纷纷拿起筷子夹菜，时不时喝酒碰杯。

　　沈宗卿斜对面坐着的人，是易安。
　　在众人觥筹交错、闲情谈话间，俩人有那么一刻视线是对上了的。
　　沈宗卿朝她微微颔首，易安也点点头。
　　热闹的饭桌上，并没有人留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这一场饭局，秦邺安分得有些异常。往常应酬，他跟只公孔雀似的，使劲开屏。恨不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沈宗卿注意到了，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秦邺摇摇头。

　　沈宗卿劝他，“要是觉得不太舒服的话，你就先回去，我来应酬。”
　　“不用。”
　　“那好吧，有什么事你就第一时间和我说。”
　　秦邺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之所以没敢放得开，是怕自己到时候说漏嘴了，把他们认识易安这件事给说了出来。
　　这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人知道，他也没必要说。

　　直到饭局结束，沈宗卿和易安都没有交流过。
　　乘坐电梯的时候，因为他们一众人人数过多，所以分了两拨乘坐了电梯，沈宗卿他们和易安就此分开。
　　到了饭店门口，易安刚好上了魏怀风的车，留下个背对着他们的身影。
　　车子很快长驱而去，淹入夜色中。

　　几辆车子停靠在门口，众人寒暄几句，随后告别。
　　“要回去吗？”秦邺站在寒风里，问他。
　　“嗯，时候不早了。”

　　默了片刻，秦邺开口说：“陪我抽根烟吧。”
　　沈宗卿已经有段时间没抽烟了，以前抽烟也不是因为他爱抽，是为了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下。如今，也没什么理由和想法，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想不起来抽烟了。
　　不过眼下他还是答应了秦邺，“好。”
　　见沈宗卿应允，秦邺拿出烟盒，里头的烟剩下一半不到。他抖了几下，取了两根，一根给沈宗卿，一根留给自己。

　　沈宗卿手指夹着烟，问秦邺要打火机，烟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轻晃着。
　　风大，吹得打火机暖黄幽蓝的火苗四下乱窜。

　　烟点着了，沈宗卿吸了一口。
　　因长时间没抽过烟了，他有些不适应，被呛到了，忍不住咳了几下。
　　秦邺瞧见他这窘状，忍不住笑了。
　　沈宗卿没理会他，食指敲了敲烟身。

　　俩人在饭店门口的一根圆柱形柱子的后头待着，避着点风，可身子的左右两侧还是有风吹过。
　　抽了会儿烟，秦邺开口问道，“刚才，在饭局上你吃饱了吗？”
　　沈宗卿摇了下头，在饭局上就吃了几口，连三分饱都没有。

　　“要不抽完烟，我们去吃点东西？”秦邺紧接着补充了句，“我也没吃饱。”
　　沈宗卿这次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先看了眼时间，才说，“行，一会儿去吃点。”

　　车上，沈宗卿坐驾驶座，他来开车。在饭局上他没有喝酒，即便有人劝酒，也都被秦邺挡了下来。
　　“你想吃什么？”他转头问秦邺。
　　“都行，只要是热乎的。”
　　沈宗卿颔首，“好。”

　　可能是天气冷的原因，大家都不怎么出门，所以这一路还挺通畅的。
　　沈宗卿最后把车开到了一条小吃街上，停好车后，俩人下去。

　　他们进了一家店，墙上左右两边各挂着一张正红色的菜单，很大一张。
　　沈宗卿来回扫了几眼，很快定下来要吃什么，“老板，来碗馄饨。”
　　“在这儿吃还是打包？”老板从窗口往他们这边张望。
　　“不打包，就在这儿吃。”
　　老板又问，“有没有什么要求？辣、醋要吗？”
　　秦邺想了一下，回道，“不要醋，加点辣。”
　　“好嘞。”

　　秦邺还在看，沈宗卿在一张空下来的桌子坐下。店里比外边要暖和不少，他搓了搓手。
　　“还没选好要吃什么吗？”他见秦邺还盯着菜单看，忍不住问道。他要再不选的话，估计自己点的那份都要做好了。
　　秦邺没回应，还在琢磨要点什么吃的。
　　“一会儿我要是吃完了，可就不等你了，你自己打车回去。”
　　“别啊，”秦邺终于肯开口了，“我现在就点还不行吗？”
　　最后，他要了碗牛杂汤，另外还点了份卤鸡爪。

　　沈宗卿拿着手机，在打字。
　　秦邺侧眼，“怎么，你家那位查岗了？”
　　沈宗卿摇头，“是我发消息给她。”

　　老板端了盘卤鸡爪，放到他们这一桌。
　　秦邺拿起根鸡爪，啃了口，“有点酸。”
　　沈宗卿随口问了一句，“鸡爪酸吗？”
　　秦邺凝视着他，反问道，“你说呢。”
　　沈宗卿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含义。
　　此时，有人推门进来，冷空气随之溜了进来。秦邺背对着门，后颈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发完消息后，沈宗卿把手机倒扣在了桌子上。
　　没等多久，俩人点的食物都送了过来。热气腾腾的，几口下肚，胃立马暖了起来。

　　一碗馄饨吃完，沈宗卿拿纸巾擦了擦嘴，“我去结账。”
　　秦邺也没跟他争，点点头，继续舀勺吃着牛杂汤。

　　沈宗卿结完单，坐回位子上。
　　几分钟后，秦邺吃完，把汤勺丢碗里。
　　“还有，”沈宗卿下巴扬了扬，示意桌子上那盘还剩下的两根鸡爪，“没吃完。”

　　秦邺抽纸巾的手缩了回来，“你不是急着回去吗？鸡爪我不吃了。”
　　“不急，你还有时间。”
　　什么时间？秦邺晃了下脑袋，虽然不太明白，但他还是听从沈宗卿的话，把剩下的两根鸡爪都给消灭了。

　　“吃完了。”秦邺一边抽纸巾，一边同他说。
　　沈宗卿轻点头，“嗯。”
　　秦邺抹两下嘴巴，随后将纸巾丢进了垃圾桶，他屁股离开椅子站起来，“可以走了吧？”
　　沈宗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老板拎着一袋子和纸碗，走了过来，“你点的牛肉羹好了。”
　　“我们好像没点这个吧？”秦邺歪着脑袋，看着那袋子有些疑惑。

　　对面的沈宗卿接过话，“是我点的。”
　　老板把东西给了沈宗卿后，离开。
　　“你什么时候点的？”秦邺在脑子里回忆，之前点单的时候，沈宗卿确实没点牛肉羹啊。
　　他回答道，“去结账的时候。”
　　又来这一招？秦邺想起上回他们俩去吃饭，沈宗卿也干了一样的事。
　　沈宗卿移开椅子，起身拎起袋子和纸碗往外走。

　　“给乔妤点的？”
　　“嗯。”
　　也是，除了乔妤还有谁能让这个男人心甘情愿且不辞辛苦地隔着老远的距离，只为了带一碗牛肉羹回去呢？
　　不过，有一点秦邺想错了，是沈宗卿发消息问的乔妤晚上饿不饿。说自己这会儿在小吃店里，可以带点吃的给她。
　　本来他还想多带些吃的给她，但她一再坚持要碗牛肉羹就够了。

　　上车后，沈宗卿让秦邺捧着那碗打包好的牛肉羹，并下达了命令：不许洒出来，一滴也不行。
　　秦邺的脸黑得能跟车窗外的夜色，拼上一拼。

　　沈宗卿还特意放慢了车速，生怕牛肉羹会洒出来。
　　坐副驾驶座上的秦邺，见沈宗卿慢吞吞地开着车，最终忍无可忍地吐槽道，“你再这样开下去，这碗牛肉羹就算不会洒，也会凉掉的吧？”
　　“凉掉？”
　　“对啊。”
　　沈宗卿很快针对秦邺提出的问题，给出了解决的方案，“没事，回去了加热一下就行。”
　　秦邺瞠目结舌，“……”

　　“你要是不乐意坐我的车，那我放你下去，你自己打车回家。”
　　秦邺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乐意，乐意至极。”
　　“是吗？”沈宗卿瞥一眼过去，“我看你，好像不太乐意的样子。”
　　秦邺脸上堆满笑，双手紧紧捧着放在腿上的纸碗，“怎么会呢？我可乐意了！”
　　“行吧。”
　　秦邺内心吐槽，行你个大头鬼。

　　车抵达秦邺住的小区门口，停住。
　　“我回去了。”
　　沈宗卿“嗯”了一声，将袋子放到旁边。
　　秦邺开车门，下去，“开车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行，走了。”秦邺话落，车门被合上。
　　——

　　沈宗卿开门进屋，“乔妤，我回来了。”
　　在玄关处，他叫她的名字。
　　听到沈宗卿叫自己，在卧室的乔妤很快跑出来，“来啦！”

　　看着跑到自己跟前的乔妤，看她一脸开心的样子，沈宗卿也不自觉地咧了咧嘴。
　　乔妤直勾勾地盯着他，“牛肉羹有带回来吗？”
　　闻言，沈宗卿整个人瞬间冻住了。

　　“你不应该先关心一下我吗？”结果她开口第一句就是问牛肉羹的事，完全忽略了他，这不免让他有点小受伤。
　　乔妤不好意思，挠挠头，“应酬累吧？”
　　“累。”
　　“那一会儿，我给你按摩按摩。”她一脸讨好道。
　　沈宗卿这下舒坦了，“你说的，可别反悔。”
　　乔妤笑，“绝不反悔！”

　　沈宗卿身子移开，原本挡在身后、被他放在玄关处柜子上的牛肉羹现了身。他提起袋子和纸碗，递了过去，“呐，牛肉羹。”
　　乔妤满心欢喜地接了过去，转身背对他。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沈宗卿在后面叫住她，“可能有点冷了，你加热下再吃。”
　　“知道啦。”乔妤回道。

　　沈宗卿又说，“还是给我吧，我拿去热一下。”
　　“不用，我自己来，你去洗澡吧。”乔妤很快拒绝了他的提议。
　　因为沈宗卿经常在她家留宿，所以他有些换洗的衣物也在她的橱柜里。乔妤的家，基本成为他的另一个住所，他家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经过岛台，乔妤刚把锅盖盖上，开了火。
　　“要不要给你留点？”她叫住他，问。
　　沈宗卿摇摇头，“不用，我吃饱了。那一碗牛肉羹，你一个人都吃了吧。”
　　“行，那我就自己吃。”

　　卧室里，灯亮着。
　　洗完澡的沈宗卿趴在床上，乔妤正在给他按摩。

　　“怎么样，力道还行吗？”她一边按，一边问。
　　沈宗卿头歪向右边，闭着眼，一脸享受，“还行。”
　　她手上动作停下，“那我再加点力度？不舒服的话，你就和我说。”
　　“嗯。”

　　乔妤力度加大，“不疼吧？”
　　“不疼。”
　　“那就好。”

　　过了会儿，沈宗卿问她，“那碗牛肉羹怎么样？好吃吗？”
　　乔妤专心给他按摩，“嗯，好吃。”
　　他没说话了，但心里已经默默记住了晚上去的这家店的店名和具体位置，方便以后再给乔妤带。

　　十多分钟过后，乔妤跟他说话，见他一直没回应，便凑上前去看他。
　　沈宗卿双眼闭合，呼吸声浅浅。
　　这是……睡着了？
　　她的手在他眼前轻晃了两下，沈宗卿还是毫无反应，看来真的是睡着了。随后，她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被子。

　　“晚安。”在一旁躺下的乔妤，小声地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