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鬼行》MieMiemiao

3、第三章

　　四周寂寥，唯有草屋剧烈燃烧。
　　柏年看着熊熊的火焰将草屋快速吞噬只留下黑乎乎的残烬。
　　什么都烧没了火势也不见小，东分一簇，西分一簇。似幻觉，可房屋已不再。
　　过了许久这火才疲了，自己灭下去。
　　他回身手起旋转，在空中的丑儿径直落在他的手，身遭环绕的光影消散。
　　他看着她出神，另一只手慢慢移在了她的脖颈处。
　　看着她良久，终是叹一声气，垂下手去。
　　我醒来的时候，我与这蛇已是露宿荒野了。想也知道，定是房子给烧没了。
　　他没责怪我，却也不同我说话了，连着好多天都是这样奇怪的相处模式。他给我吃的，我便受着，也不挑食儿，乖得不得了。
　　有时吃着吃着，转个头便能瞧见他用不解的眼神盯着我看，心里可渗得慌，却仍旧是没说的。
　　我大概还是理解的，要是有谁把我的家给烧没了，那指不定要闹成哪样儿了。想他已是极有气度，忍气吞声至今日。
　　白日里他带着我赶路，并不知往哪里去。说来也奇怪，我自那一场诡异事件后，除了身体时常发热，身子骨倒还健壮了些，能感觉到身上的灵力正一点一点慢慢恢复。
　　想着经过这一趟出行，我也是算是只经历过大风大浪，在刀口上舔过生死的鸟了，回去可是得好好显摆显摆。
　　只不过他还当我是只病鸟，常让我休息，然后独自寻了新鲜的山野果子回来给我喂食。身子是健壮了，却也是越发懒惰了。
　　要说挑食呢，我挑食也是挑得有日子的，比如现下，这蛇随时能丢了我，两三个小娃儿就能欺负了我去。
　　况且近日，我从未见过他进食，也不知他是否背着我吃了些好东西。心里常常猜忌，却又暗自希望他自己是吃了些好食，灌灌说，别人对你的好得加倍还回去，现下我什么都做不了，只希望他自私一些我心里也好过一些。都是灌灌教导得好。
　　想到此我也不觉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喜滋滋地吃食野果。
　　我愉快的心情大抵被这蛇发现了，他可见不得我好，捡了小石子往我身上扔。我挪了挪位置，心无旁骛。
　　“此地为非山，蝮蛇居多，你这鸟倒是不知死活往这处跑。”
　　腹蛇居多又如何，好说我也是有将近五百年的修为，本事如何自先不算，那些没成精的蝮蛇能奈我几何啊，不过一时嗜睡才遭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娃子得了手罢了。
　　我真是懒得同他辩，吃了果子上树打盹。
　　夕阳渐下，金光洒落大地。远处各色的花都给照活了，真心欢喜。空气里也流动着花草树木的芳香，淡淡的，着实好闻。我看了看树下的他，在灌湘山里我还从未见过这般的男子呢，说是长相清俊些，可是行事果断，是刚毅坚强的一面。蛇嘛冷漠些也是常情，可他本性到底是好的，至少待我就不错。
　　“哎。”叹一口气，这样的景色要是能在灌湘山见到该是多好啊。
　　“山海以南，我们已不能靠近了。”他扯了旁边的草拿在手里把玩。
　　过了许久。
　　“得去人间。”他把手里杂草一扔，坐起身来抬头望向我，表情复杂。
　　正中我的下怀，可不高兴坏了。我直飞上空中，飞旋几圈表达自己的欣喜之情。
　　“蠢鸟。”
　　他带着我赶了几日的路，也不知到底去了何处。
　　这日，经过一条小溪时，出现了一座小亭。亭梁四柱皆为飞蛇之形，屋顶只纸画一张，里面所画飞火一簇簇，亭中桌椅皆是白玉所造。
　　他只一抬手，便有花丛向两边移，凭空出一条大道来，直通亭中，彩蝶在空中翩飞，闪着异奇的光。
　　我自是没见过这般大的场面，当下便愣住了。
　　“跟着我。”他手指一点，我便不能动弹，悬浮在空中，跟着他一点一点行进。
　　蝴蝶飞到我身边轻嗅我的鼻子，痒痒的。
　　他看了，笑道：“也是会招扰蝴蝶了。”
　　到了亭内，他施在我身上的法陡然消失，来不及反应，便是要直坠地面。
　　“你倒真会给鸟族丢脸。”他接住我，把我放在桌上。
　　日光渐熄，昏黄的光芒从远方一寸一寸向亭心收缩，平日里热闹的森林也寂然一片。
　　我一灌湘山出来的小鸟能有多大本事？见了这场景不假思索，直飞在大蛇的怀里去躲难。
　　他是不高兴的，眉头皱了皱，将我邀开。我多厚脸皮一只鸟啊，便是拒了我，我还去的，去了两遭，他也就烦了，拢了长袖怀着我。
　　唯一的光芒到了小亭便似活得一般，有意识地停滞不前。
　　大蛇气定神闲，干脆坐下，抱着我空着的一只手有节奏的在玉桌上击打。
　　强烈的日光再次出现，照得我眼睛发昏。不消多时，又暗了去，黑得一点过度都没有。
　　我还在困惑，天又白了。
　　白天黑夜快速穿插，如此进行了三轮，在大蛇停止敲打的时候才恢复了正常。
　　四周黑得空洞。
　　“咿呀咿～你不是良人你渡不了斯河～”
　　“血肉为粮，众生需得此我。”
　　“咿呀咿～摇到尽头看生死。”
　　“今夜风大，又是哪里来的妖啊，嘻嘻～”
　　银铃般的笑声，空灵、延绵又邪魅。
　　我往大蛇的怀里钻了钻。
　　“你不要怕我，我最喜爱你啊。”
　　河的中心隐隐渗透白光。光芒愈来愈强烈，升起一座银船。船上是座巨大的房子，壁上刻着花枝藤蔓，细看了正在缓慢生长，一阵香气缭人，不知是花的还是船本身的，门前一块匾，黑字两个，“斯河”。
　　平静的河面隐隐波动，吱吱咔咔的声音从河底深处传来，像是骨节攒动的声音。
　　门自动打开，里面窜出星辰，闪耀悬浮空中。
　　“咿呀咿，是你了。”
　　门内走出一妖娆女子，长腿纤细漏在外头，赤足，上面着丹蔻，衣衫似掩非掩，衣摆漂浮在空中，星星点点的亮。肤如凝脂，嘴唇鲜血的红，只薄的厉害。眼角拖着细长的尾，两瓣桃花若隐若现，一双丹凤眼摄人心魄。头发用一根白簪随意盘起，丝丝缕缕散落脸庞。
　　她踩着星辰向凉亭行来。
　　至大蛇身前停住，脚一点地，星辰消散，她俯身看向我，眼眸萤绿的光亮汇聚一点。
　　末了，骇人的光散去，黑眸尽现，然后转身捂嘴轻笑。
　　再转身便是斜眯着眼向我打量，目光冷冷。
　　“五百年的期限即到，竟还四处乱闯。”她的手附上我的额头，靠近了我，在我耳边轻道，“也不怕死的吗？”
　　后一句语气甚是阴冷，像是一种威胁。
　　“带它去人间。”
　　女子闻言抬身，细细瞧着自己涂着丹蔻的手，语气轻漫，“也不是不可以啊。规矩你都知道…”
　　“带它去吧，斯河。”
　　“呵呵，咿呀咿～”她的食指在我额头轻划，一道口子出现，渗出血液，一直牵连至她指尖。
　　她脚向空中一踩星辰再次汇聚。
　　我四肢动弹不得，所有意志皆在与她所牵连的血液中。
　　红丝断断悠悠。
　　她转过头，表情甚是严肃，“别睡着了，睡着了你可就入了这河，再不能醒来。”
　　“咿呀咿，你能看清人世几度忆～”她的声音哀缭，一步一步翩迁至船头。
　　脚刚至船板，血液便顺着指尖入了她的身体，攀上手臂，蔓延至脸上，一丝一丝浇灌了桃花瓣，呈现诡异的鲜红。我额上的伤口也自动愈合。
　　“柏年，你这是何意？”斯河看着柏年飞身至船上，接下虚弱的我。
　　“搭一船。”
　　“呵呵。果真少年呢。”她刮我鼻头，眼神却是看着柏年。
　　“闲着无事，我老太婆渡你一程就是。呵呵。”
　　她爱笑，声音也特别肆意，像是精力无限。我看着她年轻美丽的脸庞出神，怎么会是老太婆？
　　她知我心思，一边朝船头走去，一边道，“我啊，六万岁还是七万岁了，总之得是你好多个年头。”
　　船桨升起，她轻轻摇动。
　　顷刻之间，这河里的水不知道泄去了何处，快速减少，最后只剩干枯河床，铺满白色卵石。
　　“咿呀咿，来也去去还还，若你鬼胎暗结，世世沉浮。”
　　没有水，大船也开始行进。似浪涛汹涌，船身左右摇摆不定。
　　“咿呀咿，妖非谣，只是遥，心得道，摇啊摇。”
　　整个船身从河床面倒了去，刚刚我们来时已成了另一面。这里的河流声并非平日里的潺潺声，而是吱吱喀喀，原先在另一头听过就是这般。
　　“进去吧。”她打开门，一层结界水光流动，里面的世界如何完全不知。
　　“丑儿，别怕。”柏年拍拍我的背，安抚我。
　　“我最喜爱你啊。”斯河从柏年手中接过我，她身上散发浓郁的芳香进入我的鼻尖，脑子昏昏沉沉。
　　斯河邪魅不羁，整个人一个谜团，我却不怕她，我心知她不会害我。
　　她又对着我笑了，银铃的笑声。这次我却睡过去了，太累了。
　　“我最喜爱你啊～”她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