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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争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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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历史。我觉得很黑,特别黑,带来了不好的阅读体验请及时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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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遥远的群山来,争一抹漫洒人间诗书事,夺一柄快意人间亮白刃,还一气幽然暗香满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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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医双修,我是他从路上的捡来的大弟子。
那老头子喝醉了酒便拉着我感叹他的英雄事迹,常常讲一半倒头睡了,脾气还怪得很,经常丢下我一个人云游四海。
我猜师父还有个爱好——捡孩子,师弟也是他在路上捡的。据他说,那地方闹天灾,人活不下去了得逃难,不知道谁家小孩子给落路上了,还挺乖,不哭不闹的,他老人家心一软就给捡回家了。当然了,师弟是给我带。
那年我十三岁,师弟六岁。
捡回师弟的第三个月,师父又一声不吭地跑下山到处晃个几个月,走的时候把藏书楼钥匙扔我桌上,给点银两,留了长字条,让我带师弟学点基础的东西,学医还是刀全凭他喜好。
留完字条,那老东西毫无心理负担地下山去。至于我?搁山上苦哈哈地带师弟。
我引他去藏书楼。说是藏书楼,其实那玩意也就两层高,看起来破破旧旧的,不知道多少年没修缮了。
我示意他坐下,开口问:“识得字吗?”
师弟小声回答我:“识得一些,多的便不晓得了…家里穷,没那么多钱送去先生那。”
我点点头,又继续问他:“想要学医还是学刀?”
他有些疑惑:“刀是什么?就是家里做饭的那种刀吗,那个我会,不必学的。”
“学医,就是像村里大夫那样——见过大夫吧?大夫救人除伤靠的就是那玩意;学刀,不是家里做饭那种刀,咱这个刀更大更长,用来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的,要是见着什么不公平的事儿,咱就用这个把坏人打趴下!”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小声说:“…师兄,我想学医。”
他说完,又抬起头来,像是表明决心似的急切道:“我想学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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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中秋佳节,师父也终于从云游路上回来。我十五岁,师弟八岁。
我独自一人包揽了厨房里所有的活,期间师弟几次想要进来帮忙,被我无情地赶出去背书——小兔崽子,来厨房搞啥乱呢,好好背书去。
我和师弟不同,我学刀,他学医,此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倒腾小院子里开垦出来的一小片地,里头尽种了些他到处找来的花花草草。
哦,这些话在师弟面前说不得,他要听到我把他的宝贝心肝说成普通的花花草草,大概得跳起来跟我拼命。
我在厨房忙活一下午,总算把师父他老人家的胃哄高兴了,兴头到了,还把他前几年埋院里桃花树底下的酒给挖出来了,我们师徒三人一人一碗。能坑老头一点是一点,不喝白不喝,干了!
老头醉醺醺地数落我:“大徒弟诶,这酒不是这么喝的呀!得慢、慢慢品——暴殄天物啊!嗝儿——”
醉老头自个儿笑起来,嘿嘿嘿地不知道想啥,又开始讲起他的光辉事迹,说到一半又睡了。我忍不可忍,跑回屋里拿了床薄被披在他身上。
我酒量好,那纯粹是给师父一点点灌出来的,师弟现在也醉醺醺的了——他年龄小了些,我还没让他碰过酒——他扯着我袖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
我凑过去听,他时哀时乐,东边张大婶家的大黄怀了小狗想要一只,娘的药又不够了得去董大夫那再买一副,今年地里的收成又不好,又转而说束草好难养活,檩芙那根可娇贵了…杂七杂八的,什么事都有,时间也跟着混乱了。
我不欲再听,就让他这样说会胡话,刚打算起身,便听他委屈地小声说:“娘…我想吃白糕…”
我一顿,认命地转头回厨房给他做醒酒汤,顺带蒸个白糕去。
白糕蒸好时他正清醒了些,我端着盘子走过去,拿脚踹踹他的小腿,没好气地问:“吃白糕不?刚蒸的。”
他的眼睛渐渐亮起来。我想,眼睛里落了星辰便是如此了吧。
他呆在那半晌没动,我没耐心了,又问:“吃不吃?不吃算了。”
他立刻作答,抓了一块我放在桌上的白糕,声音里带着些颤抖:“吃、吃!”
他急忙咬了一大口,眼睛有些红,两颊吃得鼓鼓的,狼吞虎咽般。跟我虐待他似的,我想,出声劝他慢些吃。
他咽下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声说:“…谢谢师兄。”
“和娘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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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年,我到了该下山游历的年龄,我拜别师父和师弟,带着我的刀踏上下山的路。
这几年师父不再频繁的下山,就是要走,也记得给我们师弟俩打声招呼了,我便放心走了。师父还能带带师弟,带他下山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我行至江南,赶上花正艳的那几个月。
那夜花香正浓,随风溜进门缝里来,我没由来的梦见师弟。梦里师弟未着寸缕,面色潮红,正被我压在身下…被我压在身下!?我着实被自己的想法下了一跳,竟是教我惊醒了——我怎会对、怎么会对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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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视角」
我的师父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医双修,我是他从路上捡来的二徒弟。
那年家乡碰着天灾人祸,井里的水都干了,地里没收成,好些人染上了恶疾,大家伙只能慌慌张张地往南边逃,我家也是。娘本就久病在床,恶疾一来便染上了,村长带着其他村民把她和其他染病的人,包括为了给他们治病而染上病的董大夫,一把火全烧了。时至今日,我仍清晰的记得那些人疯狂的嘴脸,他们高叫着“这是为了大家好”烧死了我的母亲。
可好景不长,人烧是烧了,可那病竟仍在,待张大婶家的儿子被发现染病时,全村人都疯了。他们意识到这病用火是烧不尽的,逃,只有逃!于是幸存的人们匆匆卷起全部身家匆忙向南方去。
我没走,也走不了,爹在娘被烧死的当天晚上便自尽了。
他临走时笑着摸摸我的头。他说:“你能理解爹的,对不对?”
我在那时候遇见了师父。他风尘仆仆的来,见我蹲在门前发呆,走过来蹲下看着我,问:“你爹娘呢?我听说这里有了恶疾,你怎不与他们一同往南方去?”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都死了。”
他皱了皱眉,沉默半晌,问我:“你愿意做我的弟子吗?往后就同我一起住在山上,不再有恶疾和不幸,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还白捡一个师兄。”
“你愿意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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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师父上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拿着刀的男孩。他生的好看,我没怎么读过书,只晓得他好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男孩刚好停下动作,他转过头来,看到我的那一刻脸就黑了,好像很不高兴。是因为我吗?我的出现让他不高兴了吗?他会不会不接受我?我抬头看向师父。
师父摸摸鼻子,讪讪笑了笑,好像有些心虚。他咳嗽几声,对着我说:“这个就是你师兄啦。别看他现在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平时挺友善一人。他也不是冲着你来的,主要是我一声不吭就溜下山了…”
男孩黑着脸说:“你还知道你一声不吭就下山了啊?我还以为你就把我扔这山上一走了之了。”
师父心虚地同他解释。
他们在说些什么,我没认真听,我只是出神的想:以后我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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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下山的第二天,师兄带我进了藏书楼,他问我,学医还是学刀。
我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医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见过刀,刀就是刀这有什么好学的呢?做饭用的不就是那个。
师兄敲了敲我的脑袋,解释说:“学医,就是像村里大夫那样——见过大夫吧?大夫救人除伤靠的就是那玩意;学刀,不是家里做饭那种刀,咱这个刀更长更大,用来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的,要是见着什么不公平的事儿,咱就用这个把坏人打趴下!”
学医,是不是就能救更多像我娘一般的人?是不是就能让那些染了病的乡亲们不用被火烧,是不是就可以还我一个完整的家?
我低着头狠狠吸了几口气,小声地说了一遍,又怕不能表现我想学医的决心,急切地喊道:“师兄,我想学医!”
我想学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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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了,师父赶我下山,叫我别没事扰他清净,我笑了笑,向师父挥了挥手,背着行囊转身向山下走去。
师兄前些时日回来一趟,给我带了许多小玩意——小孩子玩的拨浪鼓啦、小巧精致的项链、山脚下糕点铺的软糕,还有一个他用草编的蚱蜢。
我暗暗腹诽道,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今年都十五了!
但我还是收下了。我才不会告诉笨蛋师兄我珍藏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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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路经一座小城,城外尽是飞来吃腐肉的鸦鸟,有些盘旋在天上,有些停驻在尸体旁,不断的啄着肉,看的我眼里一片刺痛。
城门是关上的,只有两个瘦弱的守城士兵站在外头。
我走去问其中一名士兵:“请问城中发生了何事?城外怎尽是随意丢弃的尸体?”
士兵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这…唉,是一场怪病啊。公子途径此地,千万换个道走…城里的人都疯了。”
他话落,从城门内侧传来急促的拍门声,人们大叫着,甚至与官兵打斗起来,乱成一团——我听见有人高叫着:“放我们出去!”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他们大叫着,各说各的,大体意思都是让官兵把城门打开,让他们逃出去,人们又和士兵们扭打起来。
我终于听不下去了。我几乎是带了哭腔向那两位士兵恳求道:“让我进去吧!我是大夫,我有办法的!我能救他们!让我试试吧,求您了!”
我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火光冲天,人们各自高叫着、大喊着,人人脸上都带着疯狂神色的岁月里。
噩梦向我袭来。它叫嚣着,它高喊着——它说它是不可战胜的,你终要回到这里来!
我终于成了我不想成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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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视角」
老皇帝死后的第二年春,山上少了一个会种花种草的小师弟,江湖上多了一个行事乖张的鬼医,屠了一座城的人。
消息传到山上的那天夜里,师父拉着我去树底下挖了酒,是我们三人一同埋下的。师父又坐在屋顶上遥看月色,我坐在他旁边,我们一盏一盏地沉默喝着。
他直到两颊绯红,终于开口喃呢道:“…我是不是错了?”
我忽然答不上话来。
他,又继续自言自语:“…我让他下山,但不应该这样。他该成为一代名医流芳千古,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这样的…成为一个…”
我知道师父想说什么,但我也说不出口。那词太刺耳,像是用朱砂在他的整个一生上做了一个近乎不近人情的评价,好像他就是坏的,成了个坏的彻底的人。
我不愿意承认,我仍然觉得师弟应该是个天真的,整天泡在他的花花草草和晦涩难懂医书里的少年,会开怀大笑,会喝醉,会拽着我的衣角要糖吃…会永远是个没心没肺的少年。
或许某一天,某个月色正好的夜里,我会同他喝酒,看他两颊泛红,看他醉得不成样子,我扶着他回屋子里,那些旖旎的心思我会在心底按捺一辈子。
于是我们继续喝酒,对着满院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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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见到了他。在一个狭小的山洞里,我身负重伤,皎洁的月光落在洞口,昏暗的烛光照在彼此的脸上。
他侧着身,眉眼如初,手里拿着我从来都看不懂的医书。似乎还是那副少年样。
“醒了?”他忽然转过头来看我,笑着说,“为了救你,花了我多少上好草药。”
是了,我本是被追杀坠崖才来到此处,我寻一物件,一路找到涯山的匪寨上,本是打算拿了东西就走,不料竟是被发现了,那寨中藏有一高手,一掌将我击成重伤,拼了好大力气才跳崖逃过一劫——也不知是怎么到了这儿的。
他似是看出我的疑惑,开口解释道:“我路过,刚好看有人挂在树上,挺惨的,没忍住就给带回来了。你命还挺大的。”
我应了声,有心想同他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说。我想问他是否有苦衷、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受委屈了吗,但我问不出口,他成了江湖上人人谈之变色的鬼医,是我的师弟,但又决绝地斩断了与那段时光的最后一丝联系。好像我真的是他善心大发,随手救的一个路人。
我们素不相识,我们萍水相逢。
他没再说话,看着某个点发呆,我也沉默着,彼此之间只有被风吹得摇晃的烛火。但又好像不仅仅有这些,光阴在彼此的身上都覆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从最亲密无间的人,渐渐要成为擦肩而过的陌路人,我们有了隔阂,有了一些无法看透的东西。
于是我们止步于此,各归各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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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医死了。
我在茶楼里听到消息时已是黄昏。讲的人神情激动,听的人拍手叫好,好像聊去一桩心事。
我不欲再听,付了茶钱往店外走去,一抬头便看见大片的火烧云。我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
沉云归处,伊人归否?
-文/山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