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山羊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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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兰德尔的回复后，军部展现了他们引以为傲的执行速度与力度。
但在看见瑟落军部特地派来接人的星梭时，兰德尔将军表示全身心的拒绝。
他沉默片刻，神色无比自然地看向凯瑟琳道：“我记得璀璨集团曾经送来过一艘星梭一艘元星舰，都是民众反响优异的型号，技术领先，乘感舒适，而且精巧、美丽又优雅，你肯定会喜欢的。”
星梭是对尺寸小于元星舰的宇宙间交通工具的统称，设置通常为四人以下，活动空间狭小，能在其中生活的最长时间往往是十天。
而元星舰这一型号则起源于羽丝人首次与卫星文明交流时乘坐的星舰，双人配置，舒适度比星梭不知高了多少。
何况军部还本着勤俭节约的品质送来了山羊号，在所有星梭中，它给乘坐者的体验是众口一词的糟糕。
眼前的星梭一个占地不过一个标准操场大，小得令人难以相信这还是双人配置。表层是灰黑色的涂漆，一侧用端正的字体印上了“山羊”两个字。
山羊是厄斯文明遗迹里提到的一种碳基四蹄哺乳动物，能够轻松地攀爬悬崖绝壁。这种命名方式，看样子是早期的星梭型号。
凯瑟琳若有所思。
她今天的面色有些苍白，但伪装仪实在是凝聚了无数智慧的造物，到目前为止，她显露在所有人面前的形象还毫无异样。
“那两艘上并没有相应的定位。”身姿挺拔的黑发女孩神色不变，不着痕迹地避开兰德尔的目光，“就在上周，雅星还出现了一起迷失在太空里的失踪案件。”
她的意思很清楚：天知道军部给这艘山羊号的定位是哪种，万一是一被解析复制就自动成为乱码的加密信息，他们即便能幸运地活下来，回到莽落丝的希望也渺茫。
兰德尔露出明显的挣扎神色，在凯瑟琳注视片刻后终于妥协：“好吧好吧，就它了。”
为什么，他的女儿就不能娇气一点——凭他的身份，让军部换一艘更舒适、更漂亮的星梭甚至是星舰都没问题。
但她简直是顺从的小羊羔，安静忍耐，像个从小没人爱的小可怜。要是换他在这个年纪，有她这样的能力，说不定还得向莽落丝议会投诉军部。
“活动范围只有两个睡眠舱，比难民还惨，连个检测伪装仪的超声波网都没有，从哪里翻出来的老古董……”兰德尔在躺进睡眠舱时还不满地抱怨。
虽然星梭的旅程一般不到一天，但哪家公司敢把星梭的活动空间设计成只放得下两个睡眠舱，肯定会被消费者投诉——这是禁锢乘客的自由！
凯瑟琳暗自松了口气。
幸好山羊号的确是一款无法识别伪装仪的星梭，毕竟它的体型就这么大，再怎么改装也放不下一个超声波检测网络，不然她恐怕还要费神找借口。
以她目前的能力水平，一般伤病转眼就好，到了面色苍白的地步，往往是重病的征兆。
哪怕所有知道她的人都明白她的精神域还没彻底崩溃就是奇迹，但凯瑟琳不是很愿意宣布自己真的无法治疗，命不久矣。
一切都会变好的。
凯瑟琳躺进睡眠舱，舱门关闭后，温度与体温相近的液体带着水流的质感逐渐上升，漫过鼻尖。
她咳嗽起来，同时竭力让自己压低声音。睡眠舱外壳使用的材料隔音效果一般，她不能吵醒兰德尔。
咳嗽是不正常的，保护液中含有强效催眠成分，可以通过皮肤渗透起效，在乘客不作抵抗的情况下，液面上升到一半的时候舱中的人就应该陷入特殊的深度睡眠。
在这种情况下保护液会自然地灌进肺部，代替空气供氧，全过程不会引起任何不适。
但对凯瑟琳来说，自从十年前那次爆炸事件后，所有催眠药物都变得毫无作用。保护液也好，出任务时那些匪徒手上的禁药也好，通通无效。
仿佛她的大脑构造与所有人类都不同似的。
咳出所有空气之后，宛如溺水的危机感总算消失了。凯瑟琳看见细碎的气泡悠悠上浮到液面上破裂，眼前睡眠舱内壁上的黑色纹路便出现一点细小的变幻。
她稍稍动了动手指。阻力清晰，掀起的水流摇动悬在水中的衣摆。感觉自己像一尾潜游在十米深的淡水河底的鱼。
凯瑟琳看见睡眠舱内壁上浮现的她的双眼，能在黑暗中视物的眼睛发着幽微的蓝绿光，像强光下萤石发出的微弱光芒。
凯瑟琳的心跳忽然紊乱起来，心悸的感觉真切又清晰。
但她在这漆黑的金属茧壳里勾起唇角，声音轻缓地自言自语：“不习惯也对，你还没见过这样，又是希望了解一切的性格。”
她闭上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却又确确实实地闪过明亮的白色光芒，让人心生暖意。
凯瑟琳安静地悬浮在黑暗中，身躯随着呼吸轻微地一浮一沉，宛如母腹羊水中即将迎来新生的婴儿。
第一精神医院坐落在瑟落星教育城与精英训练中心相连的区域，建筑物的格式普普通通，高度也平平无奇，卫星俯瞰时很容易把它划归为设计精妙绝伦的教育城或高耸入云的精英训练中心的附属建筑。
但它那不起眼的、标准字体的大门，全是用作为莽落丝的一般等价物的阿黛宝石打造的。在阿黛宝石资源日渐衰竭的现在，光这一座大门的价值就足以重建一个精英训练中心。
受近期恒星爆发的那场激烈的太阳风影响，一些已经确认治愈的患者又产生了异常反应，前来复查的人让护士们忙得好几天都没办法好好吃饭。
作为精神医学界权威的科里·奥德的办公室在医院中心大楼的第一层。自从他来到第一精神医院任职，通过他的治疗建议痊愈的病人在第一精神医院的成功治疗病例里占了不小的比例，因而科里案头堆积的复查报告也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此时他把手里最后的复查报告放在熬夜看完的一沓报告上，看着淡绿色的天花板舒缓眼睛，仰躺在椅子上想了想，伸手按响了他专用的传呼铃：“请找楚清晏过来。”
这次他想找的人似乎离中心大楼不远，科里还打算放松一会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听起来该是成年人的体重，但他并没有接到有谁要来访的通知。科里诧异地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之前楚清晏请假三个月以度过幼生期，按他的花鳞人血统来算，他应该已经脱离孩童的体型了。
科里转头对着智脑资料，确认了规规矩矩站在门边的人的确是自己的学生，挺背从椅子上坐起，用手里的笔敲了敲桌面，道：“进来。”
眼前黑色短发的少年有着修长又极具力量感的体态，俊美的面容依稀还存留着科里熟悉的孩童五官的影子，瞳孔的颜色是透亮的红，神情安静温和，微微垂下眼眸时简直像一位莅临人间的年轻神灵。
科里轻吸了一口气，看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感叹道：“你可真是大变样了，我都认不出来。”
“纯粹的花鳞人一脱离幼生期就会有成年人的姿态，我还差得远。”楚清晏笑了一下，“不过这样也算不错，很快也会与真实年龄相符了。”
他无奈地忽略老师隐隐有些遗憾的神色，彬彬有礼地问道：“老师，叫我来是有什么事么？”
科里停止对记忆里绵软可爱的男孩楚清晏的怀念，打起精神道：“是那位，没有编号的病人。”
他想起来就忍不住头疼地叹气。
“她——”楚清晏迟疑着斟酌用词，“要转入老师手下来治疗？”
对于这位没有编号的病人，科里·奥德的一般学生都茫然无知，楚清晏知道的知情者只有四个。
那是一位年轻的病人，但科里·奥德几次对其著作进行修改都是由于她，对整个原来的科里精神学说体系，她就等于“不可能”和“漏洞”本身。
对方会不定期寄来类型不定的样本，科里·奥德对寄送人、地址甚至寄送方式都讳莫如深。一切关于她的结论与设想都全部手写上交给科里·奥德并且不允许保存任何副件，有时或许发现了什么，在不找老师的情况下都只能对照他人的记忆进行比对。
她像是一个缥缈不定的幽灵，要不是样本材料做不得假，楚清晏会怀疑她只是热切希望完善自己学说的科里·奥德幻想出来的人。
怎么可能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活着，甚至拥有自己的衍兽!
“虽然我总是说她必须要立即住院观察治疗，”科里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但就算她愿意接受治疗，我们也根本没办法治疗她，你明白吧？”
楚清晏默不作声地点头。
治疗她，就像是要治疗一位死者——可所有的医学，都是治疗生者的学科。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为什么活着，又怎么可能知道怎样让她活得好。
科里放下手里不自觉转着的笔：“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她来了。”
被誉为一代泰山北斗的奥德先生神色严肃：“你的精神域太过敏锐，这对你的职业很有利，你或许会成为卓越的医学家，在闪耀的学者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治疗无数我也束手无策的病症，但我必须说，我希望你永远不用治疗她。”
“谁也不知道尝试触碰她的精神域会有什么后果，她尚且像个正常人，但和精神域有关的病症里也不是没有类似古早时期‘伤寒玛丽’之类的人物。”
科里的目光锐利得像是锋刃尖端旋转间陡然出现的一抹寒光。
楚清晏颔首：“我明白。”
他向来从善如流，对冒险性的挑战也没有兴趣。
这将是一个十分容易遵守的约定，就像他曾经答应过老师的那些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山羊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