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烛火衔山

3、第三章

　　（三）
　　那几个土匪是新来的，碎滔镇的富庶远近闻名，其财富是靠镇外南边水路商贸和山野奇珍累积起来的，因往来的商户不少，所以碎滔镇对治安尤为重视，时常组织衙役维持镇内秩序，驱逐镇外山匪。
　　只是这几个土匪刚来不久，他们也不抢那些有武力护持的商队，当然，就凭几个人，也抢不了那些商队，所以几天了还没被人发现，就是他们来到的这几天，每日都躲在乱石后面也硬是没找到合适的人下手，藏身地距离碎滔镇还越来越近了。
　　不过碎滔镇镇北多巨石，出镇没多久就看不见镇上的人了，只能瞧见城门上碎滔镇三个大字，以至于他们看见形单影只的张少爷时，好些人激动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也没动，因为一旦惊动了张少爷，他转个弯就能被城门前巡逻的衙役看见，碎滔镇的衙役个个武功高强这些土匪还是听说过的。所以他们按兵不动，等着张少爷自己走过来。
　　只见张少爷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往前挪，身上的岚海绸云袍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从远处看，他那身衣袍就如随风而动的海面，稍近些，又觉看见的不是海，是山，是山间的雾气连成一片遮住了山，化成了雾海，又粗看一番，似是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如洗的碧空而已，细看却又不一样，不是碧空，是山雾织就的云，或白或蓝绵延不绝，让你误以为它是天罢了。
　　“这……这衣服一定老值钱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张着红嘴，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大哥，咱干脆别等他走到咱面前来了，这距离我们冲上去快点抓住他衙役是看不见的，况且现在，虽说不早了，那些商户多会选择歇在镇上，可万一有什么人连夜赶路，碰上了这肥羊，把他带走了，咱今天不是又白等了吗，这小胖子一看就知道跑不过咱们，咱们现在就冲上去，以免发生什么变故。”一尖耳猴腮的瘦子边说边激动地拍着石头，恨不得现在就推开面前的巨石冲上去扒光了张少爷。
　　“这不太好吧，这小兄弟看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咱要不放他一马吧。”
　　“老六，你怎么又说这种话！咱们是土匪，土匪！”大胡子觑了眼刚刚说话的老六“咱也别等了，冲上去抓住那小胖子，上！”
　　大胡子一声令下，一行六个土匪就冲了上去，可把张少爷吓了一大跳，一看迎面而来的人面色不善，他掉头就跑，不说他本来就没多少力气了，就是有力气他也跑不过这些壮年男子，果不其然，张少爷轻而易举的就被土匪逮住了。
　　“你们想干什么，救命啊！”
　　“小胖子，你再吼就割了你的舌头！”
　　“唔唔”张少爷胆子大，完全没被土匪吓住，就是嘴被大胡子捂住了，想吼也吼不出来。
　　另几个土匪配合着大胡子抬着挣扎的张少爷迅速移到了乱石丛的后面，打算拿到钱就跑，人嘛，就不管了。
　　张少爷看着再往外走一两百步就能到的百丈深崖，还以为这几个土匪要把他扔下去，就挣扎得更厉害了，别看张少爷人小，他分量可不小，而这几个土匪往常过的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一到巨石后面就放下了张少爷甩手。
　　“嘭”的一声，张少爷被摔在了地上，顾不上地上的小石子搁的他肉疼，也没庆幸自己不用坠崖了，因为他听见有土匪说——
　　“衣服，先脱他衣服！”
　　张少爷立马拉紧自己衣服“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看着他泫然欲泣的小胖脸，几人稀奇了一番。
　　“没想到这小胖子还挺好看的。”
　　“别闹了，办正事儿，小胖子，爷几个只劫财，把钱交出来，咱就放了你。”
　　“劫财为什么要脱我衣服！”
　　“谁让你这衣服看着就很值钱，必须得脱了给咱们。”
　　张少爷一听，真不像要劫色的，就当破财消灾了，先脱了袍子，这袍子上有张府家徽，只要他们敢当，自己就能知道是什么人抢了他张大少爷，于是他爽快地把袍子抛了过去，“我这一身，这袍子是最值钱的，那去吧，身上的衣服就留给我吧。”
　　“行吧，钱呢，交出来！”
　　“大哥你看！”瘦子把袍子背后的图案给大胡子看，是一只鸟，展翅铺在衣袍背面，头和身子呈白色，到翅膀和尾羽时渐变成了蓝色，而模样：其头、身如鹦鹉，翅如孔雀，六根尾羽状似仙鹤飞羽，只颜色不同。
　　张少爷趁众人的注意力被那瘦子和袍子引走时，一脸平静地从怀里那一大叠银票抽出一张捏在手里，只是迟迟没拿出来。
　　“这鸟怪好看的，行了，也别看了，反正咱又穿不了，小胖子，你利索点儿！”
　　“不是啊大哥，这鸟是碎滔镇张家家徽！能把家徽穿在背上，这小胖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咱发了啊大哥，让……让老六去递信，叫张家来赎人，肯定又能大赚一笔啊大哥！”
　　“别做梦了，咱就六个人，哪斗得过张府。”
　　“大哥，张府哪知道咱只有六个人呐，这碎滔镇清剿过的土匪可不少，咱递信时就说，咱有上百个人，是前些年清剿时的残匪集结成的。”
　　张少爷看有人认出了张府家徽还紧张了一下，可一听见后面这些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说了给钱就放人，现在竟出尔反尔，又想要赎金！真是贪得无厌。尽管张少爷已经怒火中烧了，面上仍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就连眼神，也仅仅是比刚才暗了些罢了。
　　大胡子正考虑瘦子的提议，看张少爷手揣在怀里一直不拿出来，上前就拉出他的手，眼疾手快的把张少爷手上捏着的银票抢了过来“老六，你过来看看这银票是几两的。”
　　老六走过来看了看，眼珠子一下就瞪了起来“一……一百两！”
　　四周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大胡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多……多少？”
　　“一百两银票啊大哥。”老六又看了看张少爷“这小兄弟咱就放了吧，一百两够咱用大半辈子了。”
　　“老六你又瞎说什么。”瘦子推开老六，凑近大胡子“大哥，咱要还过以前那日子，一百两是够了，可咱要过有钱人的日子，一百两是远远不够的啊，大哥你还记得不，咱在清源镇当土匪，饱一顿饥一顿的时候，那隔壁山头的老大跟咱炫耀去青楼花了几两银子的事儿不？大哥，去一次青楼就得花好几两银子，咱要是也过那样的日子，一百两能成什么事儿？”
　　大胡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攥紧了手中的银票“没错，一百两，是不够的。”他看向瘦子“老五，有纸吗？”
　　“老大，只有手纸。”瘦子一听大胡子要纸就知道大胡子被他说动了，可这里不仅没纸，笔也没有，就是都有，也没人能写啊。
　　“手纸……手纸就手纸吧，笔……老六你有笔没有？”
　　老六在心里叹了口气“大哥，我哪儿来的笔啊。”
　　“大哥！”老四突然冲大胡子大叫一声，把大胡子叫得虎躯一震。
　　“你吼啥呢吼！”
　　“大……大哥，这石头可以写字。”
　　大胡子接过老四手里的那一块红棕色石头，石面很光滑，摸着质地颇软，而摸过石头的手指也变成了红色“这个不错，就这个吧。”
　　“大哥，咱不会写啊。”
　　大胡子用眼神巡视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张少爷的身上，他把手纸和石头递在张少爷面前“小胖子，我怎么说，你怎么写。”
　　“凭什么！”张少爷差点就破口大骂了，竟让他这个被绑的人写绑架信。
　　“看见那边的悬崖了吧，你自己掂量掂量。”
　　“……”好汉不吃眼前亏，待我在信里拆穿你们，等信送出去招来我张家的人后，有你们好看的！张少爷接过‘纸笔’在土匪们的眼皮子下找了个平坦的石头，把纸铺了上去“说吧，写什么。”
　　“老六你过来，待会儿我说他写，你盯着他，看他写对了没，一个字都不能错！”
　　“既然他识字你让他写啊，为什么让我写？”
　　听见张少爷的话瘦子却笑了“就老六那字，猪都认不出来。”
　　猪能认出字来就有鬼了！张少爷把话憋了回去。算了，写就写吧，不就是一点赎金嘛，不就是一点面子嘛，哪有小命重要啊。
　　看着站自己旁边的老六，张少爷突然对自己离家出走的行为感到万分后悔，毕竟从巳时出走到现在也不过区区三个时辰，自己就落到了这般境况，好歹带几个小厮几个护卫再离家出走啊，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小胖子你这么写……嗯……老五你来说。”
　　“能不能别叫我胖子！”
　　“那叫你什么？”
　　张少爷面无表情的看着大胡子，看得他莫名其妙，你又没告诉我你叫什么，那我不叫你胖子叫什么？
　　“张少爷，我来说你写吧。”
　　大胡子听见瘦子叫小胖子张少爷，这才反应过来小胖子姓张，挠了挠头又往旁边挪了两步。
　　“你就写：爹，镇外那些在衙门清剿下活下来的残匪聚集起来了，至少上百人，我被他们逮住了，他们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让我给您写信，说让您拿……一……五千两来赎我。”
　　张少爷看了眼瘦子，瘦子立马搓着手，笑嘻嘻的说：“这是你的字迹，你爹肯定认识，所以得以你的身份去写，老六你看看张少爷写对了没，可别让他动了什么手脚。”
　　老六看了看，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那老六，你就把这信送去张府。”瘦子一见老六点头就对着他颐指气使了起来。
　　“唉，好吧。”老六说完就拿着信往官道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