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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挤恋 ...

  •   倘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感情,挤一挤,也就有了。

      ——《挤恋》

      ※※ ※※ ※※

      演唱会High到顶点,台上台下全部疯狂起来。主音在fans的尖叫声中摔掉耳麦,甩头扯出刺破耳膜的高音,迎着耀眼白茫的镁光灯,双臂大展,背脊挺直,如忘记飞翔的鸟儿,向后仰,幸福的坠下舞台。
      这次,安插在观众中的工作人员却失手了,并未能如常的接住他。
      一条生命戛然而止,在多姿多彩的喧嚣人海中沦陷。以死亡为中心,诡异的寂静像瘟疫一般,迅速传播开来。观众的狂欢喝彩停了,鼓手贝斯手的演奏停了,唯有键盘手依旧无动于衷的弹着自己负责的部分。
      偌大的会场,凝固的静止,电子琴的伴奏曲响彻云霄。
      那键盘手站立的位置是个灯光照不到的死角,于是,没有人能看清他的脸上正流露何种表情。或许,根本就是面无表情的。他仿佛一台事先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没有谁按下开关,便停不下来。依照演唱会的曲目安排,一曲接一曲的弹完伴奏余韵,为同伴送葬。
      人们惊惶愕然的面面相觑。
      随后,撕心裂肺的哭叫和排山倒海的推挤终于在人群中爆发了。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死亡,至少,看起来是的。

      5个人的演唱会,最后只有4个人从后台离开。
      后门到车门,短短几步路,走得异常艰难。麦克风和摄影机像一群夹道埋伏的蛇,看到猎物便一拥而上,伸直了脑袋。
      “唐纳的动作是临时起意,还是表演安排的?你们对这次意外有何看法?”
      “听说唐纳长期有服食大量药物的习惯,他的死真的是演出失误?”
      “乐队会因为失去唐纳而解散吗?”
      “台下发生了踩踏事件,这次演唱会造成的损失应该有谁负责赔偿?”
      各种刁难质问一如毒蛇的红信子,纵横交错而来。
      恶浪滔天的混乱。
      虽然有助理们围成人墙护送,4人组依然被截断成两半,吉他手和贝斯手脸色难看的向车上冲,鼓手则护着键盘手漠然尾随。
      正当媒体们紧咬主音的名字不放时,一支麦克风突围成功,却转向乐队成员中最不起眼的键盘手——
      “请问事发当时,你为什么没有停止演奏?”
      年轻瘦小的键盘手居然停下挪动的步子,转头静静的盯着那个发问的记者,又或者,盯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麦克风。
      记者以为他没听清,连忙再重复一遍。
      “请问事发当时,你为什么没有停止演奏?”
      为……什么?
      键盘手傻愣愣的,像是被问得哑口无言。
      与此同时,在人群的簇拥和推搡下,鼓手几乎是强势的抱起兀自发呆的键盘手,继续往前移。
      键盘手仍旧一言不发。
      然而,他迷茫的脸上终于有了新的变化。
      面对镜头和视线,留下一个诡异的笑。

      主音的坠台身亡仅仅是引子,之后牵扯出更多丑闻。键盘手的智障,鼓手的犯罪前科,吉他手的毒瘾,贝斯手的负债累累。
      乐队等不及媒体挖掘出更多的隐私,转眼便分崩离析,散架了。

      “唐纳其实是被逼死的,他被你们两个毁了,如果不是你们……”

      ※※ ※※ ※※

      他在不绝于耳的童谣中昏昏欲睡,童音吟唱的曲子让他联想起妈妈每次哄他睡觉时哼唱的旋律。
      奇怪,他好像没有妈妈吧?
      那么小时候是谁在哄他入睡?
      机舱其实很大,只是在充斥了浑浊的空气和沉闷的嘈杂后,显得拥挤不堪。压抑的空间感几乎让少年喘不过气来,体温骤升,头晕目眩。那是比荷尔蒙还要有效的催情剂,强烈的刺激感官神经,他知道自己快冷静不下来了,只好求助的扯扯身边男人的衣袖。
      那张脸,极缓慢的偏转出一个角度,因为被人打扰了阅读的兴致而浮现出不满和不耐,直到视线触及他明显泛起红晕的面容后才若有所悟。
      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开始纡尊降贵般的拍抚少年的头。一下,一下,一下。轻轻驱散了隐忍难耐的情绪……
      他终于睡着了,尽管睡得并不安稳。今次,又毫无意外的做了同样一个梦。
      被虐待的梦。
      有些人把他围住,殴打,谩骂,放肆大笑。
      他觉得可以看清那些人的面目,但每一张脸都长得一模一样,而他偏偏不认识这张脸。鲜红色水泡如天罗地网束缚住他,疯狂的在周身翻滚爆炸。即便看得再清楚,他依旧像一条漫无目的的鱼,嘴巴无声的张合,眼睛空虚的睁大。
      难以忍受折磨,他逃了,被驱赶或追逐。正在那一瞬间,深水幻化成天空,他从天空坠落,在大地上砸得遍地开花。
      色泽暧昧的花。
      很奇怪的,这分明是个无比绝望的噩梦,他却于毁灭中享受到些微的满足。于是连一丝挣扎都不曾有过,放任血液从体内逃窜出去,在脸上挂起讽刺的微笑。
      梦里不知身是客。
      在一阵心悸里惊醒,仿佛要证明自己的存活一般,大口喘息。他无力的抬手抚颜,结果碰触到的却是别人的手背。男人是那样专注于文字的世界,以至于那只手忘记了收回或继续刚才的工作,就这么一直停留在他额头上。
      少年有些百无聊赖。好奇的四顾张望,陌生的环境一瞬间让他产生恍若隔世的错觉。
      “你在看什么?”
      “书。”
      “为什么要看书?”
      没有答案。男人的眼睛在浅褐色的植物纤片后显得朦胧,冲着少年微微眯起,似笑非笑。
      “你戴在眼睛前面的是什么?”
      “墨镜。”
      “为什么要戴墨镜?”
      的确,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机舱内,为什么要戴墨镜?
      这次还是没有答案,连似笑非笑的注视都没了。
      那只搁在额头上的手滑落了几分,盖住少年的眼睛:“再忍耐一会儿吧,大概就剩2个小时了。你睡一觉,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看着眼前指缝间透过来的粉红色的光,突然有些迷惘,不知所措。为什么自己会认识这个男人?为什么他们要去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再忍耐2个小时?为什么应该睡?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解。
      所有的疑惑随着机身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而烟消云散,粉红色的光晕依旧不为所动的笼罩他的世界,机械式的广播声从遥远的彼方传来:“……please fasten your seat belt(请扣好安全带)……”
      然而,他和他都没有动,心下莫名的了然,已经来不及了。
      枪弹扫射的锐响盖过脆弱而绝望的惨叫,正从机舱另一头逼近。少年安心的闭上眼,耳边依稀有童谣在哄他入睡——

      那些人并不是纯粹的劫机犯。
      舍命劫机的目的,可以是换取利益,可以是挑战政府,也可以是厌世的同归于尽。
      但绝对不可能只为了砍断一名男乘客的手掌。
      里昂心知肚明那些人的来历,可他不能说,他不能再惹火烧身了。以受害者的身份,配合警察完成笔录,拒绝办理繁琐的保险赔偿金手续,他匆匆的往新安置的住所赶去。
      屋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李子童心未泯,用满屋的大型家具组合出自己的游乐园。寂寞时,也并不害怕。他对窗户说话,对墙壁说话,对昆虫或天空说话。
      直到“老虎”进门了,“猴子”方才老实下来。
      笑容灿烂的脸渐渐黯淡:“里昂的手还没有长出来吗?”
      “时间拖太长,医生没办法接上。”
      “断了?”
      “嗯。”
      “不,不,”李子捏起拳头,忽然用全身气力爆发出尖叫,“不要断!里昂的手还要打鼓,不要断!快长出来!不要断!”
      里昂只觉头痛,一把捂住发出刺耳声音的嘴巴:“没有用的,李,断了的手指是无法再长出来的。”
      “唔……呜……”手中的人不饶不休的摇头,拒绝承认这个事实。
      “李,我不会再当鼓手了,所以手断了就断了吧,”空出来的手,拍拍身前矮个子的脑袋,“我们已经不能回去,那太危险,听明白吗?”
      舞台上,架子鼓与电子琴总是放置在最后面的角落。台上的灯光照不到,台下的观众也看不清晰。黑暗中,那曾经是最安全的位置。
      鼓手戴墨镜,键盘手低头,没有谁知道他们的确切容貌。
      里昂其实并不喜欢嘈杂的音乐,他的出身已经决定了他生来必须保持安静,习惯安静,并忍受安静。结果他却从事了与自己天性最格格不入的工作,因为唯有这样,过去那些人才难以找上门来。
      他需要真正的安宁。
      一年也好。
      一星期也好。
      一个小时也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挤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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