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窥爱（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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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岑巍是被吵醒的。之前断断续续看了不少录像带，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清楚。就那样四肢大敞的仰躺在沙发上，衬衫皱成咸菜，头发乱成鸟窝，微张嘴巴，流了半边脸颊的口水。
不知道自己睡着时有没有打鼾？他一边用湿帕擦拭干掉的口水印迹，一边恶趣味的遐想。
年轻时他曾是政坛上的璀璨新星，被不少前辈寄予厚望，水涨船高。人到中年，却急流勇退了，干起以前在院校里学习的老本行，好在后来干出点名堂，顶着“名牌大律师”的头衔，挂在李家门下，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谁能想见，这样一个在外头意气风发的人，独自窝在屋里时，却可以是毫无形象可言的？
低俗，虚伪，不修边幅。
保持着躺卧的姿势，又在沙发上赖了半晌，他方才彻底清醒。
扰人清梦的声音原来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李家大宅虽然年久失修，但是最初设计构造时便颇有一番讲究，按理说，不应该存在隔音效果如此差的房间。墙的另一边，隐隐约约的动静中，似乎夹杂一个女人的声音。果然，李雅又有什么阴谋么？
心里得出这一推论，崔岑巍倒不会产生危机感。相反，他好整以暇的站起来，双臂环抱，背靠在那面墙壁。声音粒子带着波动的频率，几乎是微微震动的传入空气，传过墙壁，一路传上他的背脊。
侧耳倾听，翘首以待。
他不是守株待兔的猎人，因为他喜欢做的事情是偷窃——
偷窃别人的秘密。
※※ ※※ ※※
那女人，像一只南迁后开始褪毛的黑天鹅，声音低哑哀戚，丧失了高傲，丢弃了幽雅。
她在画地为牢，孑然一身的入了魔障。
“Lily，你说我可不可怜？奥利弗死了，他宁死都要逃跑；李理死了，他连尸体都不给我留下；还有埃希瑟斯，荷若特，莫冶……世世代代，我为他们付出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到死都吝于回报我一点呢？外面那些坏人，有几个能像我这样掏心挖肺的待他们？没有一个，没有一个！Lily呀……所以我会把你藏得好好的，让那些坏谁都找不到你。乖，你不要怕，不要怕哟，我会保护你的。”
她的话音刚落地，便扑起了尘埃，细细碎碎。那似乎是另一个人或动物的笑，雏鸟一般，有些怪异，却又充满发自内心的愉悦与童真。
——李雅正在逗弄孩子？
崔岑巍如此揣测，可他很快推翻自己荒谬的猜想。
那个女人有多么厌烦小孩，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当年李雅对李理的养子恨之入骨，没去亲手扼杀那条稚嫩生命，已经算是她的仁慈了；再退一步，追溯到十多年前，李理年幼的时候，李雅对自己的亲弟弟也是不闻不问，没有正视过一眼。
身为支配整个李家的主人，她霸占了尊贵、强势、精明、虚伪，却独独不需要妇人之仁。
她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逗弄孩子。
她甚至不像其他女性那样偏爱饲养宠物。
为李家服务那么多年，崔岑巍实在太了解李雅的性情与癖好了。三天前，李家宅子里才发生过新的离奇命案——前来李家应聘的女医生被砸死在门厅中央。警方最终判定是水晶吊灯年久失修造成的意外事件，象征性的让李家支付赔偿金给死者家人。当然，那一小笔钱之于李家庞大的总资产，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李家死了人，把丑闻声誉之类的撩在一旁，相反，李雅首先想到是动手制作新的蜡像。通常她会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足不出户的待上大半年，最终完成一具栩栩如生的亡灵艺术品。她喜欢凝固住那些死亡的瞬间，真实还原命案现场，并且塑造尸体原貌。
有些时候，崔岑巍会产生奇怪的错觉。他觉得李雅如同北欧神话里的女神——命运三女神中的最后一位，非善非恶，手执一把巨剪，剪断众生的命运之线。
她的所作所为，与喜恶爱憎无关，仅仅是工作而已。
不带感情的工作。
此时此刻，李雅不应该正在她的工作室里重复那份“工作”吗？为什么她会破例，中途放下手头的半成品，来到隔壁的房间？影音室隔壁的房间又是什么用途？隔音效果如此糟糕，总不能用作卧室或会客室吧？
崔岑巍被诱惑了。
好奇心，刹那间上升到极点。
※※ ※※ ※※
趴在门上，通过古董门锁细小的锁孔可以看到外面走廊上的壁镜。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窥见隔壁房门的一角。
门外，李家女佣们正手扶推车，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待命。直到屋内的女主人命令道“进来吧”，为首的女佣方才打开房门，一行人将数辆推车推了进去。
咯吱，咯吱，咯吱。
开启的门缝再也没有闭拢，走廊闪烁的光线顺着门缝倾泻了一地。借着那道微光，一墙之隔的偷窥者艰难辨认着屋内的景象。
没有地毯的铺陈，地面裸露出破烂斑驳的木板。女佣们每一步走过去，都掀起簌簌尘埃，再留下一路脚印。尘埃中，各种奇怪的印痕与轨迹凌乱交织着，虽然它们忠实记录了屋内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却又让外人难以抓住蛛丝马迹。
“夫人，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那就开始布置吧。”
“是。”
李雅在一旁指点，女佣们有条不紊的分工合作。两人抬着沉重的木板盖上一只大木箱，另有人扣上锁链并钉死盖子。箱子里，依稀传出碰碰碰的敲打撞击声，可也仅仅是如此，并没有人或动物的哀号。当她们把层层叠叠的毛毯蒙盖上去后，就连那一点点细微的碎响也消失了。
不知是谁受伤了，星星零零的血迹染在毯子上。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吃痛的闷哼，她们只是沉默本分的环绕在箱子周围。
李雅走上去绕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对四周肃立的仆人吩咐道：“继续吧。”
主人一声令下，女佣们开始铺桌布，挂油画，摆上瓷器与鲜花。灯火被点起来，原本阴森的房间顿时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竟显出一派豪华富丽。
此时，崔岑巍再也无法从镜子有限的倒影里找出那只孤零零的箱子了。取而代之的，他发现有个人突兀的仰躺在地上——
不……那是蜡人像。
女佣们来来往往的忙碌身影忽而全退散开来了。
只有李雅和她的蜡人。
她蹲在它的脑袋旁，宽大的裙子遮挡住手上的动作。以蜡人为中心，一线红色粘稠的液体在地上流淌，远远望着，仿佛一条以恶心身姿蜿蜒爬行的湿漉漉的蛇。
崔岑巍大概猜出李雅在忙活什么了。
那个女人的恶趣味。
已经不能继续偷看下去了吧？
如果这次再被她发现，恐怕不好善终呢。
明明心里已敲响警钟，他却依旧不甘心的想看到最后。简直就像着了魔一般，他被镜中倒映的世界吸引，像蛾子捕风捉影的追逐那人神秘的一面。贪婪的，身不由己的，窥觊着她试图隐藏住的丑陋真相。
也许是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结果导致供血不良，他渐渐感觉头晕目眩。一阵恍惚中，揉了揉太阳穴，也并没有太在意。
可是，当他再一次眯着眼睛窥望过去——
不知何时，一只巨大浑圆的眼珠子已经堵在锁孔的另一端。
目不转睛的与他对视。
※※ ※※ ※※
哎呀，在偷看这儿呢。
你还在期待什么意想不到的发展吗？
那么便如你所愿吧。
嘻嘻。
——窥爱-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窥爱（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