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往事已成追忆-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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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前，从来不会让我哭的。”
唐阿兰跪坐在地，面上两行清泪蜿蜒纵横，她本来生得模样俏丽，可如今却像落进泥里的花。她一动不动的望着唐阿炮消失的地方，神色间的悲怆令人动容，孙乐眠离开的脚步一顿，折返到她跟前。
“说，要如何才能破了那个迷雾。”哪怕孙乐眠动了恻隐之心，可她却清楚，如今最重要的是救回陆淼。
唐阿兰远望的目光忽闪，轻轻侧目，越过孙乐眠投到山下困住陆淼的那片密林，旋即出人意料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孙乐眠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扯过唐阿兰的衣领，佯装威胁道，“你再不说，我可就……”
“你就怎么？”唐阿兰的目光终于落到她身上，悲戚得很，“你是个大夫，杀不了人，就连威胁也显得不伦不类。”
“你——”
“你若心肠再毒一点，大可给我下药，逼我说出那迷雾的解法，就像我给你那同行者下药一样。”唐阿兰挥开钳制自己的手，道，“可你太容易心软，不然方才也不会出手救我。需知这天下，狼心狗肺薄情寡义之徒居多，以德报怨者，却是傻子。”
孙乐眠死死地咬着下唇，一语不发。
出谷前她曾构想过这是个怎样的盛世繁景，然而这一路以来，海清河晏之下波浪滔天，人人都有各自的苦衷、算计、琦念、野心、抱负……虽太平盛世，可人心不古。
江湖中更是风起云涌。
唐门密室的消息究竟是谁传出来的？聚集蜀中的又有哪些门派？为什么丐帮提前收到消息全部撤离了？以及，困住陆淼的那片迷雾，仅仅用来抵抗侵入者，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这些问题的背后，究竟又有谁在搅动风云？
唐阿兰注意到孙乐眠脸色不好，以为她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不由发笑：“所以你现在，可是在后悔当初长安城中救下我们姐弟二人？”
孙乐眠陷于思考中，恍然听见唐阿兰的问话，下意识答道：“不曾……”
唐阿兰一怔。
孙乐眠回过神来，静静的注视着她，抬手为她拭去眼泪，“之前被你们出卖的时候确实想过，不过正如你所说的那般，我是个大夫，职责是救人，杀不了人。”
说着，孙乐眠站了起来，望着那片雾气蒙蒙的森林，此刻已经听不见陆淼的声音。
“虽然你要如何想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孙乐眠抹了抹手指，话音一转，轻哂道，“可你拐着弯儿骂我傻子，当真以为我不会生气？你以怨报德，又如何知道我不会报复？真以为大夫都一个脾气？”
唐阿兰彻底愣住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眼睛很干，再怎么挤眼睛也挤不出一滴泪水。
“我虽然不杀人，可我这里有的是惩戒不听话不配合的病人的手段。”孙乐眠的笑容顿时变得狡黠飞扬，“刚刚在你眼睛下抹的粉末，感觉如何？是不是想哭都哭不出来？”
唐阿兰：“……”
这算什么惩戒啊！
孙乐眠说完转身欲走，唐阿兰犹豫良久，终于开口：“那个……孙大夫你等等，我告诉你那片迷雾的破解之法，你还是让我哭吧。”
“当真？”
唐阿兰正要回答，便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冷哼：“不需要。”
那声音冷漠得能瞬间将人拖入沙尘飞扬的戈壁，不是陆淼又是谁？
孙乐眠大喜过望，飞奔过去，想要去扶陆淼却被轻轻拂开。
“别碰，有血。”
“你受伤了？让我看看？”孙乐眠不由分说的拉过陆淼手腕。
夜色迷蒙，陆淼凭借良好的夜视能力轻而易举的捕捉到孙乐眠脸上的忧心与挂念，皮肤相触的地方飞起一抹灼热，火烧火燎的燃尽心田上的杂草，连同深处埋着的枯骨一并翻刨出来烧成灰，这火烧得直至寸草不生万念俱灭方才休止。
陆淼目光灼灼，喉咙微动：“你手好热。”
谁知听了这话，上一秒还想对他上下其手检查身体其他地方的孙乐眠飞快地缩回手，“还好还好，脉象平和，看来毒素已经祛除了……不过你怎么出来的？”
这话题转移得可谓生硬至极，陆淼眯了眯眼，没有接话。孙乐眠不自在的往旁边一躲，企图把自己缩成鸵鸟。
幸而唐阿兰出声解了她的窘迫之境。
“那是幻攞烟，仅凭个人之力绝无逃出的可能，你到底是如何……”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陆淼眸光一转，纯粹的冰寒浮于眼底，顿时让唐阿兰止了话音。
“什么叫幻攞烟？”孙乐眠发挥了勤奋好学不懂就问的优良品格。唐阿兰嗫嚅着，欲言又止。
陆淼拍了拍孙乐眠的头，道：“小孩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说完抬腿走到唐阿兰跟前，从怀里摸出一张面具扔到她脚边，唐阿兰脸色几变，抓起面具珍而重之的揣进怀里，用最干净的一截衣袖擦拭。
陆淼在幻攞烟中与过往的血凃地狱斗智斗勇，此时此刻似乎有些乏了，便盘腿坐下，一手撑在膝盖上，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眸光冰冷逼人，“说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要告密，虽然我已经猜到了，不过你不说，那边那个傻子永远不知道，太惨了。”
“那边那个傻子”挥了挥拳，在陆淼腰间比划几下，似乎在寻找陆淼的命门穴。
陆淼忽然感到背脊一寒，不由端坐起来。
唐阿兰注视着怀里的面具，旁侧的唐阿宝也坐下来靠在阿姊肩上，夜已经深了，深秋露重，树林中鬼影重重，唐阿宝冷得打了个颤，缩进唐阿兰怀里。孙乐眠自发自觉的找来干柴生火，坐下时陆淼又摸了摸她的头，褒奖似的道了一声“乖”。
唐阿兰看着两人的互动，酸涩的心脏像是被人刺了一下，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陆淼斜眼望来，“舞台和观众都给你铺好了，你若不说，活不活得过今晚，可就不是老天爷说了算。”
唐阿兰搂紧唐阿宝，对上陆淼的目光，终于颓然的开口：“救回你们二人的第二天夜里，那个人就找到我……”
陆淼不耐烦的打断她，“谁找到的你？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知道？”
唐阿兰咬牙，说出那个让她妒恨一生的名字，“他叫曲泠。”
曲泠虽然听起来很像女人的名字，可却是个实打实的男人，哪怕面容妖冶，旁人也绝不会将他错认为女子。
“曲泠告诉我，若是想再见到阿炮哥，就按照他说的去做，把逆斩堂的人叫来，他们自会收拾擅闯密室者，再加上……”唐阿兰抬首，目光短暂停留在陆淼身上，“再加上你曾窃取唐门机密，在逆斩堂追杀榜上，曲泠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
孙乐眠听到这儿，突然出声道：“你仇家还挺多。”
陆淼：“那是，遍布全天下。”
唐阿兰：“……”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她觑着陆淼得意得差点要翘尾巴的表情，心里纳闷，可转念一想，也就释怀了。哪怕再冷漠的人，也有能让之袒露纯粹的软肋，人心始终是肉做的。
曾几何时，她亦以为自己和阿宝会是唐阿炮的软肋。
这样的想法，终结于曲泠出现的那一天。
唐阿兰的声音融入夜色，迷蒙且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低沉婉转，诉说着那段往事——
夜露深重的山林间，一黑衣人缓步行走在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小道上，他身上的尸气逐渐蔓延开来，所经之处草木枯萎，虫蚁退避。见此，他的目光闪了闪，却坚定而又缓慢的踏上这条通往山顶的道路，任凭身后尸气蔓延，腐蚀过往。
这是唐阿炮第一次见到曲泠的地方。
并非热闹繁华的长安，也非外域风情浓郁的沙漠，更不是关外苍茫的雪山，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小树林，巴蜀随处可见的风景。彼时道路两旁的石灯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身受重伤的曲泠。
那年曲泠奉令来窃取唐门新研制的机密武器，那段时间盯上新型武器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每隔两三天就会来一批，逆斩堂的杀手们将之捉住了便会带回去统一时间执行死刑。唐阿炮初入逆斩堂，并未对逆斩堂产生多大的依赖与归属感，甚至是对其制度有过一二分的不满，因此他心里时常把着一扇门，一面是任务，一面则是自我。
面对生命垂危的曲泠，终究是自我战胜了任务。
唐阿炮将他救了回去。
曲泠醒来后并未对唐阿炮表示感谢，只冷冷的掀个眼皮，翻身浅眠。
那年唐阿炮十六岁，已长成翩翩君子模样，却总要戴着个银色的半脸面具，掩去少年的稚气与善意，只清澈的流露出拒人千里的冷凝，堂中其他杀手皆道唐阿炮是个“哑炮”，哪怕任务失败被责罚也一声不吭，他沉默的出奇，常常一个人出任务，一个人制作暗器，一个人来，一个人去，旁人总是望着他的背影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
这还是头一次，唐阿炮看着别人的背影，出了神。
不得不说曲泠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冷到极致的冰山美人，眼波与唇角纹路皆藏着杀意，美丽的皮囊下包裹的是一颗寒冰做的心。
唐阿炮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外出采买的唐阿兰匆匆跑了进来，“哥！阿炮哥！内堡派人挨家挨户搜人来了！”
他们家距离内堡不过一里，搜查的人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曲泠已经起身，清明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唐阿炮。唐阿炮当机立断，拉过曲泠的手腕，“走，从小道进山，他们不可能搜山。”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和山成长了十几年的人，自然知道山中情形如何复杂，能阻上一阻，换得逃脱的时间。
曲泠像是一具破布娃娃，任凭唐阿炮拉扯。实在也是因为他受了伤，浑身乏力使不出劲儿，否则也就没有唐阿炮什么事了。
两人在山林间穿梭，不知不觉来到了唐阿炮救回曲泠的地方，那是靠近“天坑”的一处密林，往上走数里便是断崖。
断崖边上吹来的风惬意凉爽，耳畔传来鸟鸣声，视野开拓辽旷，令人心神一松。
就在唐阿炮放松警惕的下一秒，曲泠一把将人拽至身边。
“别出声。”
旋即挑起断崖边的一根藤蔓，一手揽过唐阿炮，一手缠紧藤蔓，翩跹如蝶坠落。
这是唐阿炮第一次听见曲泠说话，只觉那音色如冰泉，自雪山缠缠绵绵的蜿蜒流下，冻住一池芳菲。他很想问曲泠的伤势如何，上方却传来脚步声，他只得缄口不语，默默的抱紧了曲泠的腰，接过藤蔓，以自己的力量使二人悬空掉在断崖边上。
曲泠挑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卸了攒了一阵的气力，懒洋洋的靠在唐阿炮怀里，听他逐渐变快的心跳声。
唐阿炮抬头望天，并不住的恳求上天让这该死的心跳声小一点儿。
搜查的人只是象征性的搜一搜，还没走到断崖边便转头下山了。他们一离开，唐阿炮便带着曲泠施展轻功飞了上来。
曲泠用点评似的语气道：“轻功不错。”
唐阿炮：“……你在这里等等，我回去拿点食物。”
曲泠伤还未痊愈，才醒过来又经历这一波折，面容愈发苍白，偏偏他自己不知，照旧清高冷冽得叫人难以接近。“你得赶在他们下去之前回去，否则你的嫌疑可就洗不掉了。”
唐阿炮转身离开的时候还在想，明明重伤未愈有求于人的是曲泠，为什么跑腿和听命的人却是自己？
这问题既不好问出口，也没机会问出口。
因为当唐阿炮从山下脱身，带着食物回到断崖边时，已不见曲泠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往事已成追忆-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