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弦歌，暗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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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衣沾酒，自有琴相奏。随了念头朱槿搂，云外水间游走。
一二三四五，梦里有人数数。
风推河水，浪摇轻舟。
滴答滴，琴声起，弦歌清脆，觉来销魂。
只听曲声急转，铮铮如珠玉落盘。
风急，雨急。烟波环抱，柔肠婉转，犹解飞花入梦。
酒醒，困酣未醒。
画船听雨谁能眠？忘魂之时，琴铮伴雨奏。
水滴打在脸上，在眨眼之际渗入目中。
原来半边身子露在船篷外。
你温柔待他，他不见得温柔待你。
一叹，哀人之无情；再叹，恨天之无义；三叹，黄天后土，谁点住了他的穴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原随云，我楚留香这六尺不足就撂你手里了！——居然还没忘拿张名叫“王乐”的人皮面具遮住他的脸面，想是怕引起两岸参观，阻塞航道。
雨滴落于河面，敲在船篷，轻重急缓，错落成曲，又似和着琴声而歌。好比琴箫合奏，金风玉露。
蓉儿手艺见长，触水这么久，未感面具有任何毁坏。
也罢，一帘油布，不见云之面目。然而海上明月，关中大院，秦淮小楼，衙堂赌桌，江南疾雨——瞎子呀瞎子，单凭手指，能否记住他的容颜？
想见不易，每次他都要上天入地，生生死死兜转几回。若是不见，人间一场珍珑棋局，他又死活走不出。
或许，他是该在云水间，好好蒸腾下脑中和心中的杂尘。情爱之累，已令他灵性所剩无几。
不然怎么会思绪从海上感慨会船上，一曲已毕，才恍觉船内之音真是琴箫合奏？
“原公子果真惊才绝艳。”
杜缄？
楚留香心中惊呼，奈何开不了口，发不出声。
丹阳北固是吴关，画出楼台云水间。
方寸处，极尽缠绵时，船自秦淮河出，入长江，再入京杭大运河。
镇江，两岸浓郁翠绿，风流满溢，不比扬州的参差十万户，却更有扼南北要冲，得山水之胜的英气。
但数月寂寞后，此刻，这里已无浸透脊骨的醋香。
蝙蝠公子从来视武林正道为狗屁，自我修身养性已算是给天下一分太平。可乱到他家门口，他也不能不管。
楚留香不信，原随云真能把他丢到杜大小姐面前，以解天下醋急——虽说这是最简单迅速的办法。
“惭愧。闲暇寂寞之时，聊以□□而已。”
原随云的一大优点在随对方讥讽嘲笑，他都觉得有道理，而且能将溢美之词坦然受下。
“原公子何须自谦?论武功智谋，只怕楚留香都要逊阁下一筹，岂有闲暇寂寞之时？”
楚留香睁大双眼，让雨水洗清自己的双目。
他低估了两样东西，一是杜缄对他的情义，二是她的胆识。
原随云永远都很温柔，很冷静。
“人人都会寂寞。弹琴给自己听，也给别人听。”
也不知道是雨水的刺激，还是这句话的冲击，楚留香两眼一翻，多么希望自己晕过去。里面俊朗佳人琴箫齐鸣，把他仍在船篷外吹风淋雨丢人，难道这样他就不寂寞了？
杜缄在笑。声音宛若银铃，清脆爽朗中透着凌厉。
“有人听琴，已是一种幸福。我想再为某人吹奏一曲，却已没有机会。确实如公子所言，是寂寞。三个月，竟如此漫长！不过，我到底是等到了你啊，蝙蝠公子！”
船篷外的某人，如果不是被点住了穴道，恐怕要投河自尽，已死谢佳人，谢天下！
他自以为想到一个绝妙法子——装死，能够让原随云和无花奔波江湖，让自己再次见到他们。他呆在流觞馆账房先生，一是便于隐藏，二来也是在等候他们。
人在寂寞的时候，真是会发疯。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些分量，估计到江湖可能出现混乱——会有很多人调查他的死亡，也会有很多人想着替他复仇。但是他其实没有死，根本不存在凶手。
估计，毕竟只是估计。
显然，杜缄相信现如今天下间能杀得了楚留香，同时有理由下手的，只有蝙蝠公子一人。她闭府三月，并不是因为“情郎已逝，悲痛非常，无心做生意”，而是为了引原随云出太原，到镇江。镇江和山西，因为醋，所以有看不见的联系。她的目的，自然是杀原随云，为楚留香“复仇”。
他低估了杜缄感情，也小看了她的胆识。
“假如杜姑娘想听琴，在下愿意再弹奏一曲。日前扬州城内，原某错手伤了姑娘的人，在此向姑娘致歉。”
“是家仆无礼，误把少庄主当下人，言语冒犯，举止鲁莽。轻伤流血也算是对他的惩戒。还要多谢公子海量放他离去。”
原随云的话显然是说给楚留香听的。恐怕蝙蝠公子一行来到江南，杜缄就派人暗下跟踪，并于流觞馆对小厮小米下手。不料当时车内之人竟是蝙蝠公子本人。他放掉偷袭之人，自己也带着最能让楚留香出丑鼻烟壶离去。染儿跟王乐在车内自然是找不到人，苦了柳夫人受小米假扮的“原公子”责难。
琴声再起，这次没有了箫的合奏，雨声也缓和下来。
点滴金盏凌波，芙蓉藏剑城郭，无赖风流悔恨，中间小谢婆娑。
既落则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朋侣无猜，雌雄有叙。
他听得出，此曲是《落雁平沙》。
《雁落平沙》，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段，基调静美。恐怕蝙蝠公子并未把杜大小姐放在眼里。
他现在看不见原随云拨弄琴弦的手指，不晓得杜缄是何神情。只能躺着，选择看暗云细雨，或者不看。
耳朵里的声音，不仅是琴声，还有四周隐藏的气息与杀意。
角落里的影子，等待一个命令。
杜缄静静聆听鸿雁飞鸣，也在等，等曲罢弦断。
他当然也在等——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那瞎眼的蝙蝠呢？
等的是黑暗，还是无声？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弦歌，暗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