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特殊的追星技巧》子夜孤灯

6、第 6 章

　　郑博这个人脑筋转得很慢，挂掉靳留七的电话之后立刻投身到伟大的医学事业中去，半个月都过去了才想起来深八后果。
　　当然这是靳留七的个人看法。他一直觉得郑来能考上博士纯属撞大运，现在还没有正式做临床医生，则是普天之下患者们的一件喜事。而郑来事实上是觉得靳留七只不过一时异想天开，胆大包天到在电话里逗他这个日理万机的博士生玩，当然十分有骨气地掐断了电话并且对靳留七进行了冷战。殊不知靳留七转脸为了《今夜》忙得天昏地暗，压根就没空搭理他是不是听全了八卦，当然更不可能知道郑来是在和他冷战。
　　郑来的微信电话终于打到靳留七手机上的时候，靳留七都已经在前往试镜现场的车上了。
　　郑大博士开口就是：“你之前说你要包姜之涯……”
　　靳留七说：“你注意点影响，我在外面，不要问我这种问题，不好回答。”
　　郑来呵呵：“哦，好，不问你，换一个。你是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拍《今夜》了？”
　　“那不得问你吗，”靳留七说，“《今夜》被改成本子发到我邮箱里来了，问我要不要导。我怎么都不知道网站什么时候把版权卖掉了，一般为了保险，以后不闹出什么岔子，卖掉版权之前不是起码会通知一下原作者嘛。”
　　郑来毫无愧疚之意：“可能是因为我出国之后换号码了，没收到短信和电话。你现在登回原来那个号看一下，可能还有站内短信之类的东西。”
　　靳留七当然不可能回去看。他已经改了整整一个月的剧本，这时候对当年那个笔风幼稚，爱乱拽词又一肚子酸水的自己恨之入骨。
　　“那你导吗？”郑来又问。
　　靳留七觉得不可思议：“怎么我还没跟你说吗？我导啊，上次给你打电话，我不是就跟你说我要导吗？合着您年纪真是大了，一个字没听见——”
　　“我操？”郑来懵了，“你是认真的啊？”
　　“是啊，剧本写好了幕后找全了，第一轮注资下来了，我他妈都在去试镜现场的车上了，你说我是不是认真的。”靳留七一脸嘲讽，“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郑来立刻反省。是的，他不是第一天认识靳留七了，他早该知道这个逼端着一副清高富贵闲散人的样子，事实上内里是个只能顺着毛摸，要什么就必须有什么的风火性子。靳导说一不二，在此前主要体现在他说要吃什么，开了门就跑；他要去哪儿玩，打个飞的拎个包人就没了。甚至他说要出柜，也是跟郑来说完被通报批评之后转头就跟家里讲了，最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隔天靳留七他爸亲自跑到学校来找领导销处分，和靳留七看起来仍然挺父慈子孝的一副样子，甚至拿到靳留七不及格的数学成绩单都没说什么。
　　郑来的反应迟钝不会影响到靳留七的雷厉风行，郑来还在那边发着呆呢，这边司机就已经把车停下来，示意靳留七地方已经到了。这边工作人员说制片会在门口等他，靳留七深觉边给郑来打电话边往外走会严重有损自己的形象建设，于是对电话那头草草告别：“好了，来崽乖，阿爸去追求自己的爱情了，你就等我凯旋归来吧。”
　　然后挂断了电话。
　　至于郑来会不会在大洋彼岸瞪着手机跳脚骂娘，那不在靳留七的考虑范围。
　　靳留七开门下车，隔着十几米远就能看见那里有人在向他挥手。那人大概四十来岁，一身休闲西装，个子不高，有一点小肚子，但头发长势仍然良好，在这一行里实属难得。从面相上看，是个挺和蔼好相处的人。
　　他认出这应该就是制片人许起。
　　制片通常不会只有一个，策划，制作人，还有大资方，这些都可以一起算作是制片。就《今夜》剧组来说，制片相当不少，包括传统意义上的制片人，还有执行制片、现场制片等等几位。一般来说，资方和执行、现场制片不会参与到试镜的环节，所以今天来的片方只有负责总策划和监制的许起一个人。
　　许起是业内小有名气的制片了，之前监制的几部电视剧虽然没有大火，但是市场反应都还算不错。靳留七如果想要在小荧幕做点成绩出来，和他合作当然是一个好选择。
　　而且和许起合作有一点好：这个人非常欣赏靳留七。
　　一般来说，因为制片人的工作还涉及到很多和市场营销以及融资有关的方面，他们很少会把自己标榜为艺术家，弄出非常清高的作风。靳留七对于许起而言，不只是一个优秀的导演，更是一个自带流量和奖项的导演，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从靳留七本人这里榨取投资。而且许起个人很喜欢靳留七拍的东西，所以靳留七在前期提出的一些条件，只要不过分他都可以满足，而且靳留七也主动提出亲自修改剧本，这对于许起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
　　国内制片人和出品人的概念模糊，制片人会不会干涉剧组拍摄的具体内容，也没有一个定论。不过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不论是否拥有足够的艺术素养，制片人都确实拥有修改剧本、确定演职人员等等的至高权利。有些时候，假如他们想要在拍摄过程中拥有更大的主导权，他们甚至可以左右相对来说名气较小，势力较弱的导演。
　　靳留七当然很反感那种七管八管的制片人，所以许起很适合他。许起曾经有过一句话：我负责谈钱，他们负责搞艺术。遂与靳留七一拍即合。
　　许起已经挥手打招呼了，不回应不好。靳留七于是也远远地伸了一下手，挥了挥，又放下了。他在外人面前总不会表现得很热情。
　　春寒料峭，靳留七怕冷，今天出门的时候在白色高领内搭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风衣。Bubbery特有的格纹内衬配上同色围巾增添了一丝暖色，好歹让他这张不带笑的脸不要被纯黑白的穿搭衬托得那么厌世。
　　许起本来应该是想和他拥抱一下的，但靳留七率先伸出了手，笑了笑说：“是许起老师吧？久仰。”
　　许起知道靳留七的脾气，并不很在意，和他握手道：“是我是我，靳导你好。之前一直没能见到靳导真人，神交已久，今天这一见面就知道，果然是青年才俊。”
　　靳留七说不敢当。
　　他们就维持着这种亲切又客气的氛围，并肩走进试镜现场所在的大楼。
　　直到到了目的地那一层的走廊，许起才正式开始和靳留七说今天的相关安排：“男主角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姜之涯二十分钟以后到。”
　　靳留七说：“一会儿是他先试镜对吧。”
　　“对，”许起走在前面替他推开了门，“他的片段过完就签约。”
　　虽然答应了靳留七的要求，姜之涯这个人怎么样，许起还是自己了解过的。姜之涯的经纪人之前就发来了相关的视频资料，许起看过之后觉得相当满意，甚至觉得可能确实没有比姜之涯更符合角色的选择了，因此现在虽然还没有见到姜之涯本人，印象分也不低。
　　——废话，让人物原型来演人物，不像就是有鬼，除非靳留七ooc了，但靳导就是靳导，靳导是不可能ooc的。
　　这间屋子空间很大，架有几个机位的摄像机，用来记录演员试镜时候的表现，以便试镜结束后再反复斟酌。靠里摆了一排桌子，一共四个位置，分别给许起，靳留七，编审和一会儿也要参与到剩下试镜过程中的姜之涯。现在那里已经坐了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女人，在屋里也戴着个墨镜，姨妈色口红看着很凶，脸色也不大好，应该就是编审徐璆了。
　　许起小声提醒靳留七：“徐老师有点不高兴……你多担待。”
　　不高兴几乎是必然的。编审在整个编剧团队里有最后的决定权，虽然制片有权利修改剧本，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是程式化的，是复杂和有余地的，双方有商有量，尊重专业素养，这就OK。但是靳留七，空降来的一个导演，二话不说就几乎把整个剧本的修改定稿权都揽到了自己手里，这算什么？
　　许起没有所谓的文人清高，不代表徐璆没有。徐璆不仅有文人清高，还有背景和小姐脾气。编剧熬出头是很难的，徐璆三十出头的年纪做到编审，而且还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几年，鉴于靳留七并没从她身上——尤其从《今夜》的剧本上——看出什么泼天的才气，基本可以断定是背后有人。除了有人撑腰，徐璆入行以来几乎一直在做IP改编这方面，借着IP和演员的流量颇红了几部，是以目前稍微有点自我膨胀。
　　靳留七听许起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可能确实有点欠考虑。他因为是《今夜》的原作者，所以总觉得这个剧本最后出来应该是什么模样，由他来决定是天经地义。
　　这下他知道了，下次他一定记得先跟许起说把徐璆这种人开除。
　　他也有后台，有后台又没错，可是前提是你得把活儿干好了才出来横——不然这不是找打吗。
　　徐璆坐在最左边一张椅子上，靳留七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和她隔了一个位置坐。许起没办法，只能坐在中间，刚好他作为制片人坐这儿也合适。
　　工作人员看他们坐定了，就过来摆好名牌。粉底黑色楷体字，全国开会标配。靳留七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旁边摆着的那个“姜之涯”，悄悄按捺住想去超话发帖炫耀的心情。
　　他默念：签保密协议了，签保密协议了，签保密协议了。
　　情形和当初他劝自己不要跟华影要姜之涯微信时候念叨“这是私联，这是私联，这是私联”如出一辙。
　　徐璆看到靳留七真人的时候，本身火消了一大半。无他，靳留七实在是长得很具有说服力：一看到他就很容易产生“这是个文化人”的联想，而且他还好看，人品清俊，单在那站着都养眼。
　　但徐璆万万没想到靳留七居然还敢这样无视于她。
　　她咳了一声，咳得很讲究，靳留七的第一反应是，可以录下来，这就是“很有女人味的咳嗽”的生活范本。
　　“靳导早，”徐璆把墨镜摘下来，越过许起去看他，“您不认得我吧？我是徐璆。”
　　“徐老师早。”靳留七也看过去，“怎么可能不认得徐老师，就是刚刚您戴着墨镜，我想徐老师似乎也没有眼疾啊，这一下子就没认出来。”
　　徐璆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又败坏了一个档次。
　　“这个原作我是去年拿到手里开始组织编写的，承蒙靳导斧正，实在是很荣幸。”徐璆拧开手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对靳留七说。
　　靳留七心里想，牛逼，就这玩意儿你还写了一年。
　　徐璆见靳留七不说话，红唇一抿，笑了笑：“我听说这回的男主角是靳导亲自做主定的？”
　　“是我定的。姜之涯很合适。”靳留七淡淡道。
　　徐璆作了悟状：“二位关系很好吧。”
　　靳留七这次看过去的眼神就有点不善了。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徐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还真当靳留七和许起都是傻的。
　　“我不认识他。”
　　这话倒也没错。“靳导”和“姜之涯”确实只有听过名字打过照面的关系，刨去喝醉酒那一段，根本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许起见势不妙，赶紧打断这两人这种很不恰当的越顶打机锋，一边用眼神暗示徐璆不要生事，一边哄着靳留七说：“靳导，小姜老师这会儿已经到楼下了。”
　　靳留七在心里立刻拍案而起：“我下去接他。”
　　靳导在现实中依旧不动如山：“找个人下去接他。”
　　许起庆幸话题总算被挪开，还好姜之涯来得巧，他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小生印象又好了几分，赶紧叫了一个工作人员下去接一下姜之涯和他的经纪人。
　　徐璆则很嘲讽地哼了一声，把眼神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