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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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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起帆看着宋清平的房门大敞着,吴小天拖鞋都顾不上穿冲出来拿茶几上的固话拨打急救电话。
客厅灯还没开,只开了走廊一串暖黄的小壁灯。
杨起帆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他拼命得想抬脚跑过去,可就是不能移动半分。他迟钝得两个脚一拌,咚一声摔在了地上。膝盖传来的刺痛让他找回了身体的支配权。他疯了一样往宋清平房间跑过去,惊慌得踉踉跄跄的,跑不了直线,撞在门上肩膀一阵剧痛。
他看到宋清平躺在床上,永远都是整整齐齐盖好的被子,不知道是吴妈扯的,还是因为他痛苦得挣扎,凌乱的被他压在腿下面,睡裤在双腿剧烈抖动踢蹬的时候,卷到了膝盖处,露出无力细白的小腿和脚踝。脚上厚厚的白袜也挪了位置,脚跟凸起的地方扭曲得翻到了脚面上。
吴妈坐在床头,中年女人厚实的身子挡着了杨起帆的视线,他走过去才看见爱人的脸。
宋清平一张面容痛苦得扭曲着,眉眼因为痛苦而皱着,原本一条条细细的纹路挤压成苍老的沟壑。他皱起眉时额头有平时难以察觉地抬头纹,苍白的皮肤下青筋几乎爆出来得崩起。
吴妈吃力得把宋清平的脑袋抱在怀里,随着体位的抬高,宋清平微张的嘴巴里吐出白色的泡沫,和黄色酸臭的液体。杨起帆后知后觉得才察觉到这房间里几乎一股酸腐的气味。
宋清平习惯穿米白色的纯棉睡衣,浅灰色的床单被罩,他平时拥着被子半躺着,杨起帆爱极了他细腻又温润的样子。皮肤白白的,即使身子不方便,但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身上带着清香的味道。
这是杨起帆第一次看到他失禁,焦黄色的液体浸湿了被褥,形成不规则的湿斑。杨起帆用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那是宋清平的尿液。
吴小天举着开着免提的电话,冲进来,把手足无措的杨起帆撞开,冲电话里的接线员喊道,“现在能给他用氧气面罩么!?”
“病人有意识么?”
宋清平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缝隙里看见阴沉的眼白,有些吓人。他身子还一阵阵打颤,像是尿急的人在释放时的尿摆子。他细白的手蜷曲得掉在身侧,动了动,却无力抓住什么。
宋清平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任凭旁人怎么哭喊都没用。杨起帆也想喊他,可声音颤得太厉害了,有小又细。
吴小天按照接线员的指挥,做紧急的抢救。
宋清平像是破布一般,被人平放在床上,把下巴抬高,脖颈拉出纤细的曲线。杨起帆看着吴小天扒开宋清平的口腔时,终于回神把人推开,然后坐在了宋清平身边,快速又小心得把他口鼻的污秽清理干净。
吴小天气得够呛,可这时候实在不是吵架的好时间。再者说杨起帆看架势的确比他专业。
杨起帆大学的时候选修了一门急救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派上用场。
真正上手之后,杨起帆反倒冷静下来。宋清平脆弱无力的身体就在他的掌下,他的生死完全依赖着自己。杨起帆没有任何惧怕和退缩的机会。
杨起帆把宋清平快速抱在地上,坚硬的地板更适合做心肺复苏术,他冲接线员道,“呼吸道畅通,我现在开始做心肺复苏术了。”
接线员应道,“好的!按照我的节奏,让肋骨完全弹起后再重复按下!”
杨起帆快速得按压着宋清平的胸膛,他胸口瘦的没有一点肉,按下去的时候像是要断掉一样形成凹陷。宋清平像是破布袋一样,被外力强迫着呼吸,他身体已经没有再颤抖了,瘫软得像是烂泥一样,眼睛闭不严实,露着一道白色缝隙。
杨起帆捏着宋清平的鼻子,给他做人工呼吸,嘴里酸腐的味道实在不美妙,像是宋清平刚吃了一条腐烂的带鱼一样。杨起帆还是没忍住,快速得亲吻了一下宋清平的唇瓣。
他抬起身时,眼泪啪嗒得掉落了下来,滴落在宋清平大力按压过红红的胸口。
救护车到时,宋清平还是没有恢复意识,心跳若有若无,整个人在地上搁的久了,像是一块冰一样冰凉。冰白的脚袜子褪到了脚跟,泛着青白的颜色。
杨起帆跟在担架旁边跑着,坐上救护车,害怕得拉着宋清平的左手,想从爱人那里得到些安抚。
从没见过宋清平慌张的样子,他总是云淡风轻,却胜券在握。杨起帆原来从不承认,自己跟宋清平比差了不止一个道行,可这次他真的认了。他就是经不得大风大浪,他就是个象牙塔里的孩子。
他需要宋清平。
“你别走……”杨起帆低声道,“为了我,活下去。求你。”
宋清平带着氧气面罩躺在那里。杨起帆坐在旁边痴痴得看着他。
人向来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杨起帆得来空仔细端详着他的爱人,发现宋清平这副病容看在旁人眼里,或许真说不上好看。杨起帆视线累得对不上焦,只能隐约看到宋清平面容的轮廓。和他年少时梦中的人,如出一辙。
吴小天和杨起帆守在手术室外。吴妈留在家里照顾甜甜。
“需要通知周楚姐么?”吴小天问。
杨起帆回过神来,没听见他说什么,“啊?”
吴小天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也就不再问,转身去打电话了。
手术室门从里面开了,杨起帆猛地站了起来,头晕得晃了一下才稳住。
出来的这人带着口罩,一双形状好看的眼睛露着外面,杨起帆认出来了,叫了声王大夫。
王冉君点头,摘下口罩的面容苍白却精致,站在白色的走廊里,没有一丝烟火气息。他把手中的文件递给杨起帆。杨起帆看到病危两个字有点蒙,像是迷路的孩子一样,抬头看王冉君。
“这什么意思?”
王冉君抬眼看他,一双没有平静无波,却似又含情。他照个上面,把重点给杨起帆读了一遍,“我们需要通知家属,病人需要进行开胸手术,病情有发生急转直下的几率。”
杨起帆脸色越听越白,王冉君有些于心不忍,但他实在不善安抚,只能干巴巴说了句,”我们会全力抢救的。”
杨起帆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接过水笔,落笔时顿住了,“我……我不是亲属。”
可手术室外,如今只有他自己一人。
“非亲属也可以签字,同样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杨起帆落笔,字迹潦草,恐怕是他小学四年级之后签的最难看的一个名字。
他看着瘦高的大夫又进了手术室,他支撑不住自己,顺着墙角蹲在了地上。
杨起帆像是心爱的小皮球丢了的小孩,看着病床从打开门的手术室推了出来,他的爱人被厚厚的棉被盖着,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顶。杨起帆迷迷糊糊站起身,跟着病床走着,跟着他们走进电梯,他从护士身旁的缝隙里看到宋清平的脸,苍白得像是死人一样,带着氧气面罩,眼睫显得浓黑。
宋清平被推进了ICU,杨起帆也想跟着进去,里面的护士恼怒得把他拽了出来,年轻的女护士带着蓝色的口罩,听着声音闷闷的,但很严肃,“你进去干什么,病人肺部感染了,你没消毒就进去是想添乱么?”
杨起帆听到肺部感染几个字心头抽痛,他连忙后退了几步,咚得一声磕在了墙上,冲护士慌张得摆摆手,“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他慌张无措得像只剁掉尾巴的兔子,女护士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心软,低声安抚他了一句,转身进了病房。
ICU里面的护士捂得严严实实的,一身浅蓝色的消毒服,杨起帆看着他们一个个装扮夸张得像是生化实验室一样,心里就害怕,他腿软得挪着步伐走到病房的玻璃窗旁,看着护士掀开宋清平的被子,他爱人一身瘦骨躺在移动床上,看着都觉得咯。脸上带着氧气面罩,脸瘦瘦小小的,头发松软花白得向后拢着,这么移动一下,头发乱糟糟的,显得颓废又病弱。
宋清平瘦的可怜,两个护士轻轻松松就给他搬上了病床,搬动的时候一点都不小心,没人托着他的腰腹,就那么沉沉得坠着,一双脚也没穿袜子。杨起帆扒在玻璃上,眼眶都是热的,他呼出的气把玻璃雾化了一片,让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了,他连忙用袖子擦擦干净。
大夫把宋清平的病号服解开,里面用白色纱布厚厚得裹了一层。杨起帆看着刚才开刀的包扎,心中更痛,恨不得以身代之。他的宋先生身体那么差,有病痛还忍着不作声,这又开了一刀,可什么时候才能好。
一根根管连着仪器架了起来,宋清平胸脯和手上都挂满了仪器。杨起帆眼睁睁得看着女护士把宋清平的裤子褪了下来,用纱布在□□擦了擦,插进去了一根滞留尿管。
宋清平麻药劲还没过,可他瘫软放着的那双脚,柔弱得动了动脚趾,像是人在睡眠中无意识地抽搐。
杨起帆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才发现周楚已经站在自己旁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里面,然后有些恼怒得看着杨起帆,“怎么又进ICU了?”
她挺着八个月的孕肚,身后站着虚扶着她的丈夫,一出口就是带着责备的语气。
杨起帆手掌撑在玻璃上,他有些站不稳,正准备说话,周楚无奈又心软得抱住了他。
他这时才觉得,脸上凉凉的,眼泪已经在无意识间掉落。
周楚带着哭腔安抚他,“没事,他会好起来的,他不舍得离开我们的。”
宋清平住了四天的隔离病房,杨起帆在医院旁边的小旅馆定了个房间,每天睡个四五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守在医院。他进不去病房,就坐在走廊的长条椅上,看着挂的高高的输液瓶慢慢得滴着。等到快挂完的时候,他就跑去护士站,让护士换一瓶新的。
小护士无奈得第三次告诉他,“我这里都有记录的,你不用提醒我。”
杨起帆哦了一声,像是没听到一样,眼巴巴得看着人进去,给他的爱人换药。
他从家里拿了双绒绒的袜子,拜托了护士,给宋清平穿在了脚上。
宋清平换了可以探视的病房,虽然还是被一大堆仪器围着,但杨起帆总算能把爱人的手暖在手心了,他悬了四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全麻的劲儿一过去,宋清平就睡不安稳了,他皱着眉头动了动手指想要醒过来,可除了睫毛颤了颤,就没别了动静了。查房来的王大夫,把宋清平二十四小时的心脏监控拿在手里,告诉杨起帆醒不过来是因为宋清平太虚弱了,人在睡眠状况下进入自我修复的模式,不用太过担心。
杨起帆凑过头也想看监控结果,看着上面弯弯曲曲的线,什么都看不懂。
王冉君还有一溜病房要查,就敷衍得跟杨起帆解释了一句,“有起伏就是好事。”
杨起帆哦了一声,乖乖得又坐回床边了。
看着他家爱人消瘦的脸颊,光洁的额头,花白的鬓角,宋清平脸上的细纹又多了些,杨起帆心疼得买来高级的面霜,给宋清平擦脸,顺道把手脚也保养了。
宋清平意识恢复了一些,知道迷迷糊糊得呼痛,胸前的创伤大,可止痛药也不能多吃,护士只在他疼的心律不齐的时候给他喂一片止痛药。
杨起帆心疼极了,还不如让宋清平睡过去,这样也少些疼痛。他这么想着,轻轻的趴着宋清平的肚腹处,在爱人身旁细声细语哄他入睡,也不管宋清平能不能感觉到。
宋清平在第七日醒了过来,他在护士换胸口的药时转醒,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眨了俩下,看到床边站的杨起帆,似心安一般,复又闭眼睡了过去。
宋清平这才算从危险期平安度过。杨起帆已经年轻的面容已经憔悴如同病人,整个人瘦了三圈。
杨起帆在护士离开之后,弯腰凑到爱人的颊边,用干涩的唇瓣留下无数欣喜和甜蜜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