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蜘蛛侠的小号

2、第 2 章

　　杨起帆愣愣地恩了一声，看着宋清平缓慢的扶着桌子走了两步，手背用力时上面青筋明显，才反应过来，一个健步走过来伸手准备扶他。
　　宋清平抬头看他一眼，用手推开了杨起帆伸过来的胳膊，“不用。”
　　杨起帆这时已经有点了解宋清平习惯性逞强了，他呐呐地缩回手，看着宋清平拿起桌边放着的黑色手杖，拖着脚步缓慢地向前走，看得出来他身上无力得厉害，却还是挺直着腰身，不肯松懈的模样。
　　杨起帆看着他蹙眉抿唇的样子，莫名有些心疼，他跟在宋清平身侧，悄悄得把手掌放在那人纤腰旁，虚扶着。
　　宋清平注意到他的动作，抬眸看他一眼，黑眸幽深，似笑非笑，看的人心颤。
　　高管的专属电梯不经停十楼的日料店，还好已经过了饭点，两人没等两分钟就坐上了电梯，杨起帆心里一直悬着，他不清楚宋清平的身体情况，但看他早上那虚弱的模样，总觉得他时时刻刻都能倒下。杨起帆一直保持着警惕。
　　宋清平看着他一直抬着想要搀扶自己的手臂，有些好笑，“你手臂不累么？”
　　这语调中是带上了点嘲讽的，宋先生修养好得把怪腔怪调做了掩盖，傻乎乎的杨起帆听了还以为是Boss在关心自己，忙道，“不累的，没事。”
　　宋清平，摇了摇头，往旁边站了一点，离杨起帆远了半步。
　　杨起帆这时才发现了宋清平的不悦，心里顿时有点难过，把手放了下来，面对着电梯门，把后背留给宋清平，不再开口。
　　怪自己多管闲事了。杨起帆心想。
　　可能是因为杨起帆有个妹妹，他从小到大都是喜欢照顾人的性格，细心体贴的不像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与他相熟的朋友原来也吐槽过他，觉得他骨子里有“母性”。
　　奶妈症又犯了，杨起帆心里暗骂自己。
　　电梯门开，杨起帆下意识地先出了电梯，然后手扶着电梯门，让宋清平出来。
　　宋清平点头道了谢。
　　两人被人领着落座，杨起帆又是站在宋清平那一侧等他坐下了，帮他推了把凳子，才自己落座。
　　这样的细致体贴放在常人身上照理说都会被感动，宋清平面色如常地放好了自己的手杖，开始看菜单，也没有开口致谢。
　　他捏着纸页的细长手指却紧了紧。显然没把心思完全用在看菜单上。
　　杨起帆没翻开菜单，十指交握放在桌子上，唇角一扬便是惹人注意的星目俊朗，“你点吧，你不是想吃么。”
　　宋清平抬头看他，青年的眼神带笑，宋清平与之对视时心里突突一跳，与病发时窜痛不同，是那种带了点痒的感觉，像是兔子尾巴在他心头撩拨。
　　宋清平点头，随手翻了两页，快速点完了菜，按照两个正常男人的饭量不算多。
　　杨起帆有些疑惑，却没好意思问出口。
　　宋清平开了一个上午的会，一手撑着额角看上去有些疲倦，长而直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眼下的暗青，狭狭张开的缝隙中，透出黑眸晶莹的光闪。
　　杨起帆不愿再询问工作相关来烦他，索性他对吃食还有些研究，想宋清平爱吃日式，便闲聊起日料的相关。
　　所谓闲聊，不过就是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宋清平手握一杯清茶，微微抬头，看着他点点头，以作应和。
　　菜上来一道道，宋清平先下了筷，杨起帆才好意思开动，他到了这个时候已经饿得几乎狼变了，用尽了浑身解数才尽量保持优雅。
　　宋清平夹了几片不蘸料的刺身，就放下了筷子，杨起帆看着桌子上的一堆碟碟碗碗，瞪大眼道，“你不吃了？”
　　“恩。”宋清平点头，用餐巾蹭了蹭嘴角。
　　“哎，你多吃点啊……”杨起帆还想再劝，却见宋清平比着食指搁在唇角，薄唇绛紫，黑眉葱蓉，苍白的双颊凹陷，在饭店暗黄的灯光下有种绮丽却病态的美感。
　　甚至比电视上以美颜昭著的明星们，都还要好看。
　　让初来乍到的杨起帆，有些脸红，一片三文鱼夹了两下都夹不住。
　　他低头继续吃了一会儿，觉得不妥，按铃叫来服务员，又点了道最为清淡的茶泡饭。对宋清平说，“你多少吃点主食，吃不完我吃。”
　　实际，杨起帆昨夜很用心地上网查了心脏病人的忌讳，知道他们对盐的严格控制，特意交代服务员酱油不要事先放。
　　宋清平没有拒绝，点了头。
　　他看着杨起帆低头吃饭的发顶，才真正打量起自己的这个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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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端是草木沉香的味道，低调得倒是和宋清平本人十分贴合。岁月在宋清平脸上留下细小的纹路，却将他的气质打磨至极致，苍白的皮肤衬着他深色的唇瓣，如同枯叶镶在剔透的琥珀，有种脆弱的美感。
　　宋清平看着杨起帆笑了，是从没见过的开怀，原本清湛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唇角弯着带出了似水波的细小笑纹。整个人像被解冻一般地温柔了下来。
　　杨起帆着了迷一般得凑近了去，近到能够看见宋清平即使刮过还留下的青青胡茬，在他苍白的皮肉上有种禁（欲又性感的味道。那人暗紫色唇瓣上缺水的细细浅浅的纹路，唇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杨起帆浑身酥酥麻麻，正想开口说话。
　　铃铃铃！！！
　　闹钟响，竟然是一场荒诞的美梦。
　　杨起帆一整个上午精力都没法集中，每过三秒就想起今早那个“奇怪”的梦境。那梦实在太过真实，即使一个闪念略过，也能让杨起帆一阵脸红心跳。
　　梦到自家上司，而且还是如此暧昧的场景，实在是有些难堪。杨起帆坐在自己办公桌前，一手握着杯冰水，一手隔着深蓝色西装裤狠掐自己大腿。
　　如果说梦是人潜意识的反照，那他自己一天天都是在想些什么！的确，他承认，昨天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偷偷得多看了宋先生几眼，可那人一副慵懒疲倦的模样，怎么会在自己梦里笑得那么好看。
　　笑得让人动心。
　　杨起帆暗自咽咽口水，努力地把梦境的片段刻在脑海里，却伤心地发现那张笑脸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宋清平和周楚到了中午时分还没来，杨起帆跟同事几人去楼下食堂吃饭，他们也在说起这事。两人总是形影不离，这关系实在是有些不同。
　　杨起帆默默吃饭，不想说话。昨天早上宋先生和周楚就是一路上的班，看上去像是住在一起。两人男貌女也貌，即使岁数上可能差的多了些，站在一起也是般配的很。但不知为何，杨起帆想到这情绪很低落，嘴角都向下掉。
　　自己梦里的宋先生像是带着暖黄色的光，轻轻绒绒的，让人想捧在手心，好好珍藏。可那只能出现在自己的梦里，真正的宋清平位高权重，绝不会因为自己体弱而显出行事上的一点弱势。
　　杨起帆饭后站在顶层的落地窗边，年少人的眉眼难得得染上愁绪。他难过的理由很幼稚，只不过就是宋先生跟自己梦里面的不一样而已。
　　“小杨。”
　　杨起帆转身看见几步之外的宋清平，他今日穿了件灰色棉麻的休闲西装，肩膀处很是合身，下摆没有系扣子，有些宽大，里面穿了件白色衬衫，微敞的领口隐隐露出他消瘦的锁骨。微微卷起的袖口露出他佩戴的深色手串，暗棕色的玉石，只有两头穿着上好的翡翠，显着肤色白皙极了。
　　杨起帆愣了一下，心想，这人天天穿得这么雅人深致，不符合公司对穿衣的标准，也没有人敢管他。
　　宋清平看着杨起帆傻站着，蹙起眉头，用手杖敲了两下地。杨起帆这时才反应过来，快步走了过去。
　　“宋先生！”
　　“拿上笔记本，跟我一起去策划部听个方案。”宋清平开口道，杨起帆离他近了，不动声色得嗅了嗅，才发现宋清平身上没有多余的味道，他不用香水。
　　杨起帆点头，转身去办公室拿东西。
　　他出来时，宋清平逆光站在玻璃窗前，身量瘦长却挺拔，他微微侧脸看了过来，额发掉落下一缕，弯弯得垂在眉骨上，唇边分明有一颗小痣。
　　杨起帆看见了，脸腾一下红了个透彻。
　　还好宋清平正吃力得慢慢走着路，没注意神色异样的小助理。
　　开会主要是商讨近期政府正在招标的美术馆，策划部拿出数个方案和合作的建筑商一起决定最后竞标的方案。杨起帆金融出身，对于这些建筑上的事一知半解，只觉得设计师PPT做的很是不错，简洁明了，3D的效果图显然是下了大心思，很是美轮美奂。
　　几个方案看下来，宋清平都没有开口，他坐在主位，眼神淡淡，但整个屋子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就连他换个坐姿都暗自揣摩。
　　几个副手的意见有分歧，几个人争执不下，几个小组的设计师和建造师吐沫横飞得解释着，给自己拉票。
　　杨起帆坐在宋清平一边，看见宋清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倒出了一粒药，用桌上的矿泉水送服了下去。
　　杨起帆心里一惊，移了凳子凑过去，连称呼都忽略了，“怎么了，不舒服么？”
　　宋清平慢悠悠拧上瓶盖，瞟他一眼，把视线又放回了屏幕上，“没事，就是该吃药了。”
　　他看上去神色与平时无异，杨起帆看他手也稳稳的，没有抖，放下心来，“我去帮你倒杯热水。”
　　宋清平嗯了一声，清湛的眼眸转过来，又看了杨起帆一眼，“谢谢。”
　　杨起帆倒好水，把水递给他时，碰了一下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指甲泛着青紫，让人看着就觉得凉。杨起帆坐回自己的位置后，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实际心里不可抑制得心疼了好一会儿。

　　杨起帆整理好会议资料送过去的时候，周楚也在，和宋清平在说话。
　　她今天好像低了一截，杨起帆低头才发现，原来周楚今天没穿高跟鞋。
　　“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宋清平接过文件夹，向杨起帆点了下头。
　　周楚哼了一声，话语间颇有小女生的娇声娇气，“哎，果然待遇真不一样了。你今晚回山水住么？”
　　杨起帆心里咯噔一下，俩人果然是住一起了。
　　宋清平摇头，“我回北岸住。”
　　“北岸新城？”杨起帆有些吃惊，“我家就住那旁边！”
　　宋清平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周楚笑了起来，“怪不得我们上班同路。你开车来的么？”
　　“恩！”杨起帆正开心着呢，自己家竟然跟宋清平住的地方只搁一条马路！
　　“宋总，晚上让小杨送你回去吧，我把你车开走了。”周楚道，问杨起帆，“你晚上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算有天大的事，也没送老板回家重要！
　　宋清平抬头看他俩一眼，冷哼了一声。
　　杨起帆六点半的时候往办公室送了趟文件，随口说了句，“忙完，您告诉我一声啊。”
　　宋清平看了眼时间，抿了抿唇，把桌子上的文件大概整了整，抬头道，“走吧。”
　　杨起帆忙说，“不急不急。” 可宋清平已经从椅背上拿了外套，穿在了身上。
　　杨起帆开了辆雷克萨斯的SUV，平时都是开卡丁车，莽莽撞撞的性子，今日副驾驶坐了个玉一般的人，他开车开得一脑门子汗，小心极了。但车载音乐并不给他面子，一启动时，猛地一声吼，惊得宋清平脸色一下惨白，用手掩住了心窝。
　　吓得杨起帆快哭了，一直问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还好过了一会儿宋清平就缓了过来，说了句，“小题大做。”
　　杨起帆暗暗起誓，以后再也不在车里放这张碟了！
　　可就是这么不巧，你不撞别人，但别人撞你啊。
　　杨起帆好好的等着红灯呢，后面司机不知道怎么脑子断线了，直接撞了过来，饶是雷克萨斯也猛地向前一耸，洗着安全带，杨起帆下巴也直接撞在了方向盘上。
　　杨起帆没管自己的下班，转头看副驾驶上的宋清平，那人一手握着胸口的安全带，一手撑着一旁的扶手，低着头，看不清神色，长睫毛抖个不停。
　　后面的车主眼见着前面那辆价格不菲的车上面下来个小伙子，三步并作两步，还以为他是着急着来找事儿。却只见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神色慌张得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这时正是下班高峰，旁边不耐烦的车滴滴得按着喇叭。
　　杨起帆置身于喧闹之中，却全身如同冰水浇下。
　　“宋先生……”他颤抖道，解开了宋清平身上的安全带，宋清平低头急促地喘着气，纤薄的肩头抖动着。他用一手颤抖着去摸自己的裤子口袋，杨起帆连忙帮他拿出来小药盒。
　　“蓝色的……”
　　杨起帆拿出蓝色的药片，宋清平抬起头，眼睛勉强睁开，额头上起了一层虚汗，唇色变得更是绛紫，他张嘴把药片含在嘴里。
　　肇事车主下来跟杨起帆搭话，杨起帆怒目圆睁，低吼一句，“走开！” 杨起帆血红着眼睛，要吃人的样子，那人讷讷得不敢开口。
　　宋清平缓了过来，抬头看守在旁边的青年，无奈得蹙眉道，“怎么……还哭了…”
　　杨起帆胡乱一摸脸，弯腰凑到宋清平旁边，“还难受么？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宋清平摇头，声音低弱，“吃了药就没事了，你去看看撞得严重不严重。”
　　“那……等我一下。”杨起帆轻轻关上车门，过了两分钟不到，又上了车。
　　宋清平倚在座位上，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杨起帆打火开走了，有些惊讶，“这么快？”
　　杨起帆恩了一声，担忧道，“还难受么？”
　　“没事。”
　　杨起帆的车报的有保险的，可他嫌出险时间太长，就和那个车主私了，300块，实际连维修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可他不舍得让宋清平多等一分钟。
　　宋清平左右一想，猜到恐怕是这个结果，心脏处虽然有点酸酸得疼，连着左臂都用不上力，但不影响他突来的好心情。他侧头看窗外，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