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蜘蛛侠的小号

3、第 3 章

　　杨起帆不放心，把车开进了小区院里，门卫见他的车牌号不熟悉，把他拦了下来。
　　车窗摇下来，杨起帆解释道，“送朋友回家。”
　　“手机号，门牌号留一下。”
　　杨起帆以为旁边的宋清平肯定听见了，他侧头一看，宋清平蹙着眉头闭着眼睛，像是一滩烂泥一样被安全带捆在座位上，脖颈看上去脆弱又无力。
　　“宋先生！”杨起帆一路上没注意他，这时候吓了一跳，想都没想伸手抓住了宋清平搁在腿上的手，力道很大，疼得宋清平睁开了眼睛，慢慢得眨了眨，回过神来，他看到站在车边的保安，开口回答道。
　　“五号楼1801。”
　　声音细弱无力，保安为了听清又凑近了点。
　　杨起帆着急地想换挡倒车，“我们去医院！”
　　“不。”宋清平支起了腰身，坚持道，“回家吧。”
　　杨起帆想再多劝两句，看着宋清平虚弱却坚持地样子只好作罢。
　　杨起帆停在楼下，宋清平松了安全带准备开门，杨起帆赶忙拦住他，然后下车快步走到副驾驶的车门边，帮他开门。
　　宋清平抬头看他一眼，眉眼冷淡得抿了抿唇，他瘦得双颊凹陷，抿唇的时候两颊一紧，消瘦得有些可怜。他用双臂撑了下座椅，一条腿跨出车门，实际用摔形同更贴合。雷克萨斯很高，宋清平一伸腿只有脚尖掂着地，小腿磕在底盘上，砰的一声响。宋清平肯定是磕疼了，他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低着头抿着绛紫色的唇，鼻翼旁两条浅浅的纹路，看上去显老态。
　　杨起帆扶着宋清平的手臂，弯下腰来，柔声道，“别勉强，我背你。”
　　宋清平像是没听见一样，动了动身子，让穿着皮鞋的脚掌着地，提另一条腿，可他腿实在是无力得厉害，刚才轻微得一动几乎耗尽了他全力，身上再使劲时心脏就悸动得有些抽痛。
　　心脏处的酸麻顺着筋脉传遍全身，宋清平长出了一口气，不再勉强自己，才发觉指尖都随着错综的心跳一下下胀痛。
　　杨起帆随着宋清平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指尖已经紫得发黑，他担心地把宋清平的指尖拢在手心，感觉到它们一如既往冰凉的温度。
　　杨起帆关切得看着宋清平，“真不用去医院。”
　　宋清平摇头，他把自己的手指从杨起帆忘记收回的掌心中抽出来，然后轻轻得握在年轻人结实的小臂上，“扶我一下。”
　　杨起帆转过蹲了下来，“上来。”
　　过了半分钟，在他即将开口之前，他的后背附上来温凉的另一个的温度。
　　宋清平双臂松松圈住杨起帆的肩膀，低声道，声音还留有一如既往的自持和冷静，不过又低沉了些，像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
　　“谢谢了。”
　　杨起帆心里微微一动，扶着他双腿的手紧了紧，手下的触感纤细而软绵，杨起帆记得自己大学时候小腿骨折，在床上静养了两个月，拆了石膏后就是这种触感。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整条腿都乏力得走不动步，还去做了复建才好了起来。
　　宋清平身上恐怕真的一点力都使不出，饶是杨起帆这种每周去健身房举三天铁的人都有些扛不住。宋清平瘦的恐怕只有一百二十斤，可他像个麻袋一样挂在杨起帆身上，手臂腿上一点劲都使不上，全靠杨起帆手臂的力量揽住他的双腿。
　　杨起帆原本还期待着宋先生能把头搭在自己的肩上，可一路上宋清平都勉力支着脖子，两人连一点肌肤的接触都没有。
　　等到了家，把宋清平放在沙发上，杨起帆手臂才无法抑制得颤抖起来。
　　他心里暗念，得亏没横抱，要不半路恐怕得撂了。
　　宋清平靠在沙发靠背上，仰着脖子喘了一会儿，眉头始终松不开。他一直枯瘦的手掌按在自己心窝处一下下打圈轻揉，左手手掌蜷缩着搁在大腿上。
　　杨起帆蹲在地上，帮他脱下了系带的黑皮鞋，里面穿着暗色格子的袜子，双足冰凉而瘦长，脚背微微肿胀，杨起帆手掌在他脚底揉了揉，宋清平一颤，动了动脚，示意他别动。
　　“去床上躺一会儿好么？”杨起帆看宋清平呼吸慢慢平缓下来，问道。
　　宋清平点点头，正要把自己撑起来，却被杨起帆一个横抱送进了卧室。
　　宋清平皱眉有些恼怒，对上杨起帆关切的眼神，也就没了话。
　　“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熬点粥。”杨起帆不等宋清平回答就转身走出卧室，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才按了按自己乱跳的心口。
　　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宋清平有些恼怒，却又无奈的样子。那总是像玉雕一般的人，终于添了点人间的烟火气。
　　杨起帆后知后觉，为首次登堂入室感到激动。
　　锅上的鸡肉粥滚开，调成小火。杨起帆脱下鞋，踮着脚进卧室看了一眼，窗帘没拉，窗外灯火传来几缕光线，宋清平还穿着白天穿的衬衫，发丝松散下来，眉间有浅浅的皱纹，下颌消瘦，眉骨鼻尖如画一般精致。他垂着长睫毛安静得睡着，清隽的容貌在夜色下柔软而不设防，浅浅的吐息像是吁在别人的心窝处。杨起帆安静得看了一会儿，笑了笑。
　　关火，告辞。

　　宋清平不按时上班是常有的时，做个小助理，这不关杨起帆半毛钱关系。他若是还敢管大Boss上不上班，那还了得。
　　可他一想起宋先生昨天不舒服的样子，就安不下心来，帮同事跑个腿送文件，问了两次名字，走到一般可又忘了。
　　他去茶水间的路上路过周楚的办公室，他站在门口看周楚挂了电话，才敲敲门。
　　周楚让他进去了，皱眉看着他，“你怎么还在这？”
　　“啊？”杨起帆蒙了，“我在上班啊……”
　　周楚一脸气恼地样子，“得了，宋清平肯定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杨起帆高大的一个人这时候有点方，恨不得缩成个小小鸟。
　　“他今天去医院检查，你是私助，你得跟他一起去啊。”周楚无奈道。
　　杨起帆赶忙对不起得道歉。
　　“不怪你，他没告诉你，你去哪知道……你作为他的私助，就得天天跟他屁股后面，别怪我说的不好听，”周楚叹了口气，“可你这工作就得这么干。你天天要知道他都干什么，早上几点起床，吃没吃饭，晚上睡得好不好，应酬喝了几杯酒，吃没吃解酒药……”
　　杨起帆听得一直不住点头，如果在一周前有人这么跟他说，你一个世界排名前一百的大学出来的学生，就干这老妈子的活儿，他肯定气死。但现在，他却心里有点窃喜。
　　这不就形影不离了么，多好。
　　周楚说了一堆儿，喝了口水，“但，他肯定不乐意告诉你，他这人就是别扭地很。晕倒前一秒，你都觉得他还好好的，这事发生太多次了。”
　　“但是，”周楚双手交握，很认真道，“你不管用什么办法，关于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你都要关心到。”
　　“市人民医院，心血管科，你快去找他吧。”

　　杨起帆直接把自己的杯子往周楚桌子上一撂，重重得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出门了，连办公室都没回。
　　他开车的路上，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竟是许久没有过的。
　　市里堵得厉害，杨起帆的雷克萨斯还没来得及修，只能开了车库里只周末兜风才开的保时捷小跑，前几年哥哥送的，不怎么值钱，但实在是骚包的很。
　　他心想，宋先生最好别看见自己开这车，要是留下那种华而不实的形象可就不好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像宋清平那种人，又怎么会在意别人开的是什么车呢。他那双眼睛里谁都没法常驻，杨起帆这人，和别人有什么区别。
　　杨起帆思及此，心里有些失落。不过车开动了，他无暇再想。
　　医院门诊楼人满为患，杨起帆在门口的时候和一个年轻人撞了一下，那人转头连忙跟杨起帆道歉，容貌硬挺，气质不俗。杨起帆看着那人快步跑过去，拍了拍站着玩手机的一个医生的肩膀。
　　杨起帆原本只是匆匆一瞥，脚步都没停，但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一抬头，那张脸好看得让杨起帆脚步一顿。
　　他真是没忍住，扭头多看了一眼，想必旁边很多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那两人身上。
　　那个医生消瘦得很，更显得高挑，皮肤是病态一般得苍白，衬得他冷清的眉眼，和魔戒中银发的精灵倒有几分相像。
　　杨起帆心里暗道，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大夫。
　　杨起帆没在门诊楼找到宋清平，他又没有宋清平的私人号码，只能发微信给周楚，三分钟后她发来了一串数字。又加了句话。
　　“他不接陌生号码，我帮你打给他了，在住院部十五楼B区。”
　　杨起帆长这么大就骨折那次住过院，他心里觉得住院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他看着电梯门前一堆人，心里急的不想不等一秒，直接在楼梯间里飞奔。
　　十五楼是高干病房，不过宋清平能住这儿也并不稀奇，护士看杨起帆呼哧呼哧喘气声音太大了，赶忙把他拦下了，一听是来找宋清平的，立马换了副面孔，笑着要给杨起帆指路。
　　穿着护士装，淑女得走着，杨起帆只烦她走得太慢。咚咚咚一敲门，推开门冲宋清平笑得分外娇媚。
　　“宋先生，有人找。”
　　宋清平躺在摇高了的床上，转头看过来，长睫毛挡住黑眸中的微光，看不出神色，一言不发。
　　小护士讨个没趣。杨起帆看穿她的那点小伎俩，不过还是很有礼貌得说了谢谢。
　　宋清平慢慢得眨了下眼，直到杨起帆走到他跟前了，他才低声道，声音懒洋洋的。
　　“把你的电话存到我的手机上吧。”
　　杨起帆呆呆得恩了一声，拿起床头的电话，存上了自己号码。放下了手机才问，“你怎么不问，我怎么来了……”
　　宋清平闭上了眼睛，说话时嘴角好像带了笑，“不是周楚让你来的？”
　　杨起帆闷声恩了一声。把墙角的凳子搬过来，坐在了床边。
　　宋清平听见了声响，皱眉看着他，“别坐这么近。”
　　杨起帆赶忙……往后挪了一厘米……
　　宋清平看着他，眼神里懒得放上多余情绪，眨了眨眼，又闭上了眼睛。
　　杨起帆看得到他眼下的暗沉，不忍心打扰他，但又实在是想问问这住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忍住就叹了口气。
　　宋清平眉头皱的更紧了，翻了个身，背对着杨起帆，从单薄的背上飞起的蝴蝶骨都能看出他的不耐烦。杨起帆嗫喏了一下，识趣得没问出口。
　　周楚说的那些“知道”，做到谈何容易，鉴于宋某人这么不配合。
　　宋清平穿着蓝白细条纹的病号服，棉被搭在他的腰腹间，柔软的布料撑出他肩膀处嶙峋的骨骼，肩膀平直而宽阔，侧躺时腰身的地方凹陷得厉害，他的手臂搁在枕头上，苍白枯瘦仿佛一折就断。
　　宋清平瘦成这样，恐怕自己并不能御寒，杨起帆觉得他被子盖得太低了，用手指轻轻捻着，把他的被子往上拉。宋清平睫毛颤了颤，却没睁开眼睛，只是自己用手把被子拉了上来。
　　杨起帆小心得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搁在自己膝盖上，乖乖的，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是不是没事干？”宋清平闭着眼睛，低声道。
　　“恩……”
　　“沙发上的黑色文件夹，你先看，一个小时后口头复述给我。”宋清平语毕，又向上拉了拉被子，不堪其扰的样子。
　　杨起帆拿过那个文件夹，里面厚厚一摞文件。看了两行，各种天书似的建筑材料术语让他发觉，这个私助，不是那么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