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蜘蛛侠的小号

13、第 13 章

　　杨起帆在周楚产后半年时，两人在超市偶遇了一面，新任职的妈妈最近忙的脚不沾地，看上去比产前要消瘦了很多。周楚掂着一提婴儿纸尿裤，站在她红色的宝马旁边，看着杨起帆说，“不知道清平有没有告诉你，他已经着手交接的工作了。”
　　杨起帆没听懂，啊了一声。
　　周楚看着她，眼睛里有些痛楚，很勉强得笑了，“他把手中公司的决策权都分给了我和其他的几个副总裁。他决定让位了。”
　　杨起帆愣愣得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自己的车，鼻尖的酸涩才忍不住，眼泪一滴滴得落了下来。
　　宋清平在入冬之后又住了次院，身体的各个脏器都在缓慢得衰减，他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因为药物的作用胃口不好，严重的几日靠着营养针过活。
　　杨起帆看着孱弱的爱人，心痛得寝不安眠，可又没有半点办法。忍了几个月的痛苦，在知道宋清平这种几乎是放弃的态度时，瞬时崩溃。
　　他扶着方向盘哭了一会儿，颤抖着手指给杨起澜打了个电话，哽咽道，“哥……帮帮我……”
　　杨起澜帮他牵线搭桥，通过了好几个朋友，跟黑市上贩卖器（官的人通上了话，他有路子拿到死刑犯的心脏，甚至可以在行刑前做到配型，一颗心脏要价三百万。
　　杨起帆对电话那边哑声道，“你给我留一个，我……让我想想。”
　　他在车上，仰着头看着天窗，勉强挂起了脸上的笑，才进了家门，看见了正睡在客厅贵妃榻上的爱人。甜甜拿着画笔在他的腿边画画，看见杨起帆时小声道，“嘘……爸爸睡着了……”
　　杨起帆揉了一把甜甜软乎乎的发顶，把放在沙发上的薄被展开，盖在爱人穿着棉睡衣却依旧消瘦的身上。宋清平迷迷糊糊得睁眼看他，长睫毛都没完全掀起来，眼睛一闭又睡过去了。
　　杨起帆小心得把爱人消瘦的手腕放在手心，感受着宋清平腕处细弱的脉搏，那弱软的力量是从他脆弱的心脏传来，属于宋清平本身的，羸弱的心脏。
　　杨起帆握着爱人的手腕长久得沉默着，视线在宋清平苍白的面容上停留。他的爱人，脆弱却柔韧，有时冷情有时热忱，在杨起帆的心中，没有比宋清平更好的人了。
　　他如何舍得，把一颗陌生又肮脏的心脏塞进自己爱人的身体里。
　　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杨起帆心意已定，便着手起心脏移植相关配型和手术的工作。心脏的来源见不得人，手术要在私立的医院进行。一旦配型成功，杨起帆就会重金请来海外经验丰富的医生和团队来做这台手术。
　　宋清平在睡梦时被人进行了配型，和“捐赠者”相关配型不算高，但满足手术条件，术后的排异反应会严重一些。
　　杨起帆不满意，可医生告诉他，宋清平等不到更好的心脏了。如果手术一拖再拖，即使手术成功了，术后也极有可能坚持不下来。
　　杨起帆把这件事告诉周楚，两人决定把实话告诉宋清平，让他来为自己决定。
　　杨起帆带着配型报告，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接到了宋清平助理的电话，“杨……杨哥！”
　　杨起帆心头一紧，以为是宋清平又病发了，额头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怎么了？”
　　“不是宋先生！”助理着急道，“我来幼儿园接甜甜，幼儿园老师说她被别人接走了！”
　　杨起帆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他咽了口吐沫，“你在哪，我去找你！对了，先别告诉宋清平……”
　　他飞速得往幼儿园开，空出一手给周楚拨过去电话，“甜甜可能是被乔丽绑走了！”
　　在差不多一年前，乔丽曾拿甜甜威胁过宋清平，为了拿到更多的财产，当时杨起帆也在场，这是他此时唯一的猜测。他甚至希望绑架者是乔丽，因为如果是为了钱，最起码甜甜是安全的。
　　乔丽的手机早早得就关了机，周楚跑到公安局跟杨起帆一起报案，咬牙切齿道，“就是她！这个臭婊子，为了钱连自己女儿都绑！”
　　杨起帆让助理从家里拿来了宋清平的私人电话，果然过不了一会儿，一个陌生号码就发来了信息，要两个亿的赎金，不能报警。
　　杨起帆按照警方交代的回复了信息，说自己正在筹备赎金。根据监控显示，去接甜甜的是另一个女人，谎称是宋清平的新助理，来接她。一辆本田轿车，被遮挡了号牌。车管所查不到信息，可被遮挡的号牌，反倒让查汽车去向的工作变得没那么困难。
　　那辆车驶入大型的停车场，进入了一个监控的死角。线索就这么断了。
　　杨起帆着急得给自家哥哥打电话，杨起澜朋友多，□□的也不是没有，他原先听哥哥说起过，他认识的一个帮派首领，在当地势力颇大，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
　　宋清平平生没有跟别人结过仇，所以杨起帆几乎可以肯定，最重要的线索就是乔丽二字。
　　杨起帆电话又响，他焦躁得接起，“喂，快说。”
　　那边气息一顿，“怎么了？你在忙么？”是宋清平，爱人冰冰凉凉的声线，让杨起帆心头一抖，连忙道。
　　“没事，这边……工作挺忙的。今晚就不回去了，你好好吃饭。”
　　宋清平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周楚刚才告诉我，你带着甜甜去吃饭了。”
　　杨起帆心头一凉，果然听到那边宋清平像是喘不上气来，声音哑了，“甜甜怎么了？”
　　杨起帆没办法再瞒，几句把事情大概交代清楚了，听着那边没了声响，着急得喊道，“清平！你别着急！”
　　宋清平声音嘶哑道，“你在刑警大队等我，我马上道。”
　　杨起帆抬头看窗外，外面下了雪，滴水成冰的天气。宋清平怎么能出门……可他怎么能拦得住。
　　甜甜在30个小时之后，在邻市的宾馆里被找到了，小姑娘不知道她吓坏了多少人，懵懂得拿着个棒棒糖，宋清平此时已经是强弩之弓，被绑在轮椅上，等在楼下，身上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脸色惨白，嘴唇泛着绛紫的颜色。
　　甜甜被杨起帆抱了出来，小姑娘看到爸爸才后知后觉得哭了出来，宋清平垂着眼睛，把女儿亲了又亲，双手已经连拥抱的力气都没有了。杨起帆看在眼里，给医院打了电话，让他们准备急救。
　　几人上了车，温度回暖，甜甜窝在爸爸的怀里睡了过去。宋清平抬眼看见了一直盯着他的杨起帆，冲他笑了笑，如同往常平凡的清晨，笑容虚弱却明亮。杨起帆把他搂紧，亲吻他冰凉的鬓角，把氧气面罩戴在他的鼻端，“别睡……坚持住，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回家了。”
　　宋清平没有力气说话，他抬眸看着杨起帆，慢慢眨了眨眼睛。
　　到了医院，被抬上病床的宋清平，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闭上了眼帘，没有了呼吸的力气。
　　杨起帆扶着病床把爱人送进了手术室，白色的大门从里面关上，他像是溃崩的山峰一样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杨起帆低着头竭力得呼吸，双手撑着地一直颤抖，如同风中落叶般脆弱不堪。
　　周楚跑过来，从身后扶着杨起帆想把他撑起来，“起来！”
　　杨起帆身上实在是没有力气，过了有那么一分钟才慢慢站了起来，靠着墙吐了一口气，脸上冷汗夹杂着泪水一滴滴往下落。
　　杨起帆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指打了个电话，“心脏准备好了么？”
　　周楚闻言凑了过来，听见那边有个男人低哑的声音，“天亮行刑。”
　　杨起帆恩了一声，没挂电话，过了一会儿道，“把心脏保护好。”
　　周楚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年轻的，没有什么忧愁的青年在一瞬间成熟了，他低声嘶哑着说话，像是把生机悬在一根细绳上，身子无法克制，不易察觉得颤栗着，靠着墙壁低着头，姿态焦躁又绝望。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里面大夫拿着一个夹子，递给杨起帆。
　　是病危通知书，杨起帆抿了抿唇，他的反应显然是已经料到。他签字的时候，大夫简要的交代了病人的情况。
　　宋清平经过心脏除震后已经恢复了心跳，医生如破斧沉舟一般上了激活心脏的药物，意思就是让心跳加快，然后随着药物的流失，和心脏的衰竭慢下来，然后这颗心脏就像报废了一样，不会再跳动了。宋清平自己的心脏大概能坚持十个小时，如果移植心脏还不来就只能上人工管道，抛弃现有的心脏，用人工装置来维持正常的养化和循环。
　　杨起帆看着医生嘴一张一合，他耳鸣的厉害，听不清楚，不过这些在之前已经反复商议过了，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用了半分钟才读出来时间，“心脏五个小时到。”他抬头，双目中血丝几乎渗人，让医生都为他担忧。
　　“他怎么样了？”杨起帆问，“会……痛么？”
　　医生答道，“麻药要等移植之前再上，现在病人处于重度昏迷。”
　　杨起帆点点头，他心脏处绞痛得厉害，用手捂着才能好点。
　　他在手术室门口等了十几个小时，加上之前心惊胆战地一天，已经快两天没合过眼了。杨起帆靠墙站着，一阵阵头晕目眩，耳朵里像是有人尖叫一般，让他头痛欲裂。
　　得老天垂怜，宋清平手术很顺利，没有造成大出血，或者牵连到其他的脏器。他的爱人胸口被掏了个洞，然后塞进去一个陌生的冷冰冰的心脏。主动脉都被切断然后重新缝补，胸口被划开然后再缝上。宋清平皮肤又白又细，被桌角划一下都要留道印的。这次他得有多疼啊。
　　手术结束了，宋清平还要被安置在手术室里观察五个小时。杨起帆心疼得厉害，连着双手都一阵阵发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得了心脏病。
　　周楚回去安抚受惊的小甜甜了，也没有人记得叮嘱杨起帆吃饭喝水。以至于他洗脸的时候发觉嘴干的厉害，对着水管喝了好几大口。
　　宋清平在手术后被送进了隔离无菌病房，比ICU还要严密，一个小窗子能看见里面白花花一片，杨起帆根本看不见爱人。他求着护士进去帮他拍了一张照，宋清平阖着双眼，面容柔软又洁白，如同每个清晨熟睡中的样子。
　　杨起帆坐在走廊上，对着手机亲了又亲。
　　宋清平在手术后的第一个夜里开始发烧，这是常见的排异反应。杨起帆进不去病房，干着急没用，见着照顾宋清平的护士就不让她走，跟了一路询问情况。
　　小护士在第三日告诉他，低热已经有效控制了，可因为贫血和多日频繁得采血，宋清平的手臂要扎好多次才能采集到血液。
　　杨起帆听了之后眼眶当时就红了，看得小护士吓了一条。觉得他可怜，赶忙安抚他。
　　“你……你有什么要我带进去的么？病人现在有短时间的清醒了。”小护士问他。
　　杨起帆想了想，从钱包里掏出他俩和甜甜的那张合影，递给小护士。
　　“你告诉他……算了，等他好了，我自己告诉他。”
　　杨起帆冲小护士笑了笑，又回到了病房前，透过小窗子看着里面各种医疗器械，还有看不清面容的爱人。
　　杨起帆觉得自己不能再在医院呆下去了，他天天等在隔离病房门外，隔着小玻璃像是偷窥狂一样得盯着看。看着他消瘦的爱人压在被子下面，护士给他翻身的时候身上连着的管子乱颤，被掀起来的被角不小心露出宋清平苍白消瘦的屁，股和后背，下，身连着的滞留尿管显得人病弱又可怜。
　　小护士给宋清平换了吊瓶，转过身才发现被子被盖好，伸手整理了一下。
　　杨起帆在外面看得心疼死了，宋清平一向举止优雅，穿着得体精致，他要是知道自己病重时屁，股都被人看了，该有多恼火难过。
　　估计气得脸都要红了。杨起帆心里想着爱人的模样，心里又酸又甜。
　　杨起帆回公司上班，看谁都不顺眼，像个炮仗一样，把心里的不快发泄在别人身上。在吵哭了自己的助理后，他自知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跑到医院门前，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
　　他在旁边的健身房办了张卡，脱了外衣进去练器械。他这段时间都没有锻炼，人消瘦了，肌肉也没有原来好看了。可即便如此，他手臂一用力，绷出的肌肉线条还是让跑步机上的几个女人时不时往他身上看。到了第三天，有个高挑的男人在他旁边做器械，杨起帆走哪他跟哪。
　　若是平时，杨起帆恐怕会自满一下。现在他只觉得心烦，觉得男人真够贱的。
　　谁都没有他的宋清平好。
　　再也不会有人比他的宋清平好了。
　　杨起帆找了私教练搏击，他现在经常性得走神，被教练打倒了好几次。他站起身，继续。
　　疼痛让他爽快。宋清平痛着，他也痛着，他就没有那么心疼了。
　　宋清平在隔离病房呆到了第二个星期。他抵抗力差，低烧反反复复，胃口不好，一直挂着营养针。
　　他被人扶着坐了起来，浑身没力得被护士撑着，佝偻着身子。可能是因为伤口太痛了，他直不起腰来。
　　杨起帆在外面看着，心疼得脸都白了。他一腔爱意和怜惜无处释放，快憋炸了。
　　“宝贝儿……”他气声道。里面宋清平心有灵犀一般得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脸上带着淡蓝色的鼻氧管，头发乖顺得勾在耳后，他冷白的肤色在此时更是发青一般的惨白，双颊凹陷着，眼睛显得又黑又大。
　　杨起帆赶忙朝他招手，宋清平冲他点了下头，又疲倦得靠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在过了危险期之后，宋清平被转入普通的ICU，杨起帆不要护士帮忙，自己抱着爱人换了病床，然后换了新的病号服。
　　宋清平平日里极少出汗，是属于那种大夏天都要穿长袖的那种人。麻药劲过了之后，他痛得一页页出冷汗，换下来的病号服竟然也有一股汗味。
　　宋清平如今身上还带着尿管和二十四小时的心脏监控。医生把他胸口的纱布打开，露出泛着肉色的疤痕，然后理顺了他身上的所有管子和贴纸才离开了。
　　宋清平长睫一直慢慢扇动着，一双眼睛视线柔软得停留在杨起帆身上，他带着鼻氧管，微微笑了起来。过分的消瘦让他多了几道皱纹，眼角的皱纹长又深刻，笑起来嘴边起的褶皱像是一个酒窝。
　　杨起帆单膝跪在爱人的病床前，手心蹭着宋清平的额头，在他的颊边留下爱惜又心疼的亲吻。
　　杨起帆在床边跟他说话，说甜甜，说公司的事。宋清平手掌搁在爱人的手心里，动了动拇指，表示他听到了。过了一会儿连手指都懒得动了，就是又睡了过去。
　　杨起帆去灌了个温热的水袋，搁在宋清平打吊针的手下面，他手指甲长了，杨起帆记着要帮他剪一剪。宋清平是最受不了自己不整洁了，指甲形状也要修好看，杨起帆清楚爱人养尊处优惯出来的习惯。
　　在床上躺了两个星期，也不知道护士按摩的时候认不认真，杨起帆可是不放心。杨起帆坐在床头，把宋清平一双没穿袜子的裸足抱进怀里，凉冰冰的，卧床太久而出现的肿胀十分明显。原本薄薄的脚背现在涨得厉害，连大拇趾也胖胖的。杨起帆从脚踝顺着筋脉给他揉热了，然后活动他的脚趾。宋清平在梦中觉得痒，向后缩了一下，脚趾可爱得动了动。惹得杨起帆捧在爱人的一双脚，忍不住亲了亲。
　　时间太长的禁食，会影响病人的吞咽能力。医院配好的营养米糊让宋清平吃。
　　宋清平本就脾胃弱，手术后发烧把胃口完全烧没了，抿着唇皱着眉，让杨起帆哄了半天才抿了一下口，含在嘴里过了一会儿，皱紧眉头咽了下去。感觉像是吃口饭受了多大罪一般，让杨起帆怎能不心疼。
　　喂下去半碗，宋清平闭着眼睛说什么不张嘴了，细弱的手掌搁在胃腹上，一副难受的模样。杨起帆把他抱在怀里揉了一会儿胃，宋清平肚腹上的肉也少了，肩膀更是皮包骨一般，杨起帆低头就能看到爱人银白的鬓角。搁在一般人身上，宋清平这般气色真不好看。可偏偏宋清平骨面生得太过精致好看，浑不胜衣依旧是个美人，让人看了生不了一丝反感。
　　杨起帆抱着劫后重生的爱人，爱怜得亲吻他岁月的痕迹。宋清平侧过头也亲了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