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蜘蛛侠的小号

11、第 11 章

　　杨起帆把煲好的鸽子汤放在床头柜上，他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放着的勺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杨起帆下意识地就想蹲下去捡，在他准备弯腰的一瞬间被病床上坐着的宋清平抓住了手臂，那人纤细的手背上还带着滞留的针头，手背上一片淤青。宋清平虚弱得只有抬起手臂一瞬间的力气，抓了杨起帆一下手臂就跌落在了床上，腕骨磕在铁质的床沿，咚的一声。他好似不知道痛一般，看向杨起帆低声道，“小心。”
　　杨起帆回过神来，发现那一桶热粥没有放稳，如果收回扶着的手再蹲下身，极有可能一下子浇在自己头上。
　　杨起帆把保温桶往里推了推，转过身把宋清平刚才磕到的手捧在手心，搁在眼前打量，青白的腕骨上有泛青的一道印，幸好滞留针头还完好，被白色的医用胶带裹着，但是能看出针头扎进皮肉可怕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宋清平侧头靠在床上，刚洗过的头发干净又松软，夹着银丝的发长长得被人勾在耳后，额发用黑色卡子别着才不往下掉。宋清平虚弱地慢吞吞说这话，一双眼睛像是古井水一般沉静，看得杨起帆心颤。
　　“没……”杨起帆掩饰得错开他的目光，“没事。”
　　“是不是最近累了？”宋清平看着他，眼神里带了点柔软，脸颊鼻端带着的输氧管，显得他皮肤冷色调得苍白，“你回去休息吧，我不用你一直陪着。”
　　杨起帆用脚勾过来椅子，坐下，握着宋清平的手一直没放，他凑过去闻爱人指尖的味道，宋清平这几日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打针留下的酒精味，什么味道都没有。
　　这是四十过半的宋清平身上的味道，那二十出头的宋清平是什么样子呢？杨起帆又出神得想着。笑容是不是更多一点，开心的时候会不会蹦蹦跳跳。哦，不对，他心脏的毛病是先天的，二十岁时恐怕也受着病痛的折磨。那恐怕就是少年老成，文弱书生的样子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宋清平的二十岁，都是杨起帆错过的，和一个叫任川的人拥有过的。
　　杨起帆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是宋清平四十多年里的唯一。他的爱人那么优秀，那么好看，就算自己清心寡欲，也奈何不了别人的前仆后继啊。
　　杨起帆不敢抬头对上宋清平的眼睛，他把头埋着，哼哼着问道，“宋先生，你谈过几段恋爱啊……”
　　杨起帆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那只手掌一动，然后听见那人开口，“算上你的话，一共两段。”
　　次数少的让杨起帆惊讶，他瞪大了眼睛惊讶得看着宋清平，“才两段？”
　　宋清平皱眉，他微微侧过腰，看着杨起帆，“少么？
　　宋清平挑起一边的眉梢，”你几段，比我多？“
　　杨起帆呲了一下一口白牙，装作无辜智障的样子，”说你呢，别跑偏啊！”
　　“两段。”宋清平靠在床上，刚才逗笑的笑意还没退去，看起来神色柔软，“我在大学的时候有一个男朋友，是我的学长。大学毕业就分手了，现在他也结婚生子了。”
　　“结婚生子？”杨起帆直瞪眼，“他是个双？”
　　宋清平笑意淡了下去，“不是。”
　　“又是gay骗婚是不是？！”杨起帆急眼了，“什么时候都有这种败类！”
　　宋清平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怎么这么愤世嫉俗……”
　　杨起帆又骂了一通，宋清平歪着身子听着，穿着棉袜有盖着被子，脚有些太热了，他把被子往上拉了点，露出一对脚尖，是毛茸茸灰色的袜子。
　　杨起帆骂完了一通，翘着脚笑了，“我对于你来说还是特别的吧。”
　　宋清平想了想，“是吧。在我这个岁数能重新爱上一个人，想不特别也难。”
　　宋清平垂着的眼睛抬起来，笑望着杨起帆。里面星星点点，有无法言尽的情意。
　　宋清平身体好转，请了专业的看护，从医院出院，转移到家中休养。杨起帆正式从宋清平那处离职，开始接受陈云杉分配给他的工作。即使杨起帆千叮咛万嘱咐，求他云杉哥别分给他太多工作，他心上人还病着需要照顾，也无济于事。
　　陈云杉从内线电话打过来，有一个饭局杨起帆必须跟着去。杨起帆无奈，叹了口气给宋清平打电话，听筒里面传来一声声的滴滴声，慢悠悠的，像是宋清平不疾不徐的节奏。
　　过了一会儿，电话通了，那边的人低声道了一句，“起帆。”
　　即使听了无数遍，杨起帆还是没出息得心跳快了一拍，“在干嘛呢？”
　　“在休息。”那边回答，耳尖得杨起帆听见笔记本电脑合上砰一声响，他无奈道，“你确定？”
　　“恩。”宋清平一点也没心虚，应道。
　　杨起帆走到沙发旁坐下，舒服得翘着腿，声音放松又温柔，“中午吃了什么？”
　　宋清平乖乖得回答，“喝了粥，吃了菠菜，还有猪肝。”
　　杨起帆横不得飞奔回家把爱人抱在怀里，在他说话的时候，亲吻他一动一动的嘴角，亲吻他的眉梢，和他干净的鬓角。
　　可是……杨起帆哼哼唧唧得，很是舍不得，“我今天晚上有个应酬，我就回市区的公寓睡了。你晚上睡前给我发个短信。”
　　宋清平听了，平淡无波得恩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杨起帆还不愿意挂电话，撒娇一样冲那边一声声叫宋先生，宋清平也耐心得应着，也没挂电话，陪杨起帆一起幼稚。
　　杨起帆忙了起来，他反倒觉得宋清平比起原先，更加愿意亲近他了。
　　早上起床时，即使宋清平睡觉一般都是保持三十度的角度，他在晨起坐直时还是会有一阵头晕目眩，当然宋先生这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自然会咬紧牙关不吭一声，但杨起帆看着爱人愈发苍白的脸色，心疼得肝颤，坐在床边把人抱着，用手掌安抚似得抚摸宋清平纤瘦的手臂，在他耳边细语安慰。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宋清平倒是从没反抗过他。
　　饭后，宋清平需要大概一个小时或者四十分钟来消化，不能立刻睡下了，会导致胃痛。杨起帆心疼爱人一天天总在屋里呆着，就推着宋清平去露台上坐坐。抱着人坐在藤条编着的椅子上面，从后面把细瘦的人抱在怀里，圈着他细软的腰肢，手放在他鼓胀的胃上细细得摩挲。杨起帆喜欢极了宋清平，也喜欢这样宠爱宋清平时的感觉。明明这么坚强的一个人，软软得靠在自己怀里，额发拢在耳后，露着消瘦的容颜，低垂的睫毛有一种莫名的乖巧感，让杨起帆觉得自己很强大，像是终于长大了一样。
　　杨起帆笑，问宋清平，“我现在是不是成熟稳重了？”
　　宋清平慢吞吞得睁开眼睛，不想费力扭头看他，低声应道，“还差一点。”
　　杨起帆急了，他把脸伸过去，瞪宋清平，“我哪差了？”
　　宋清平看着他，眼睛里带了笑，轻轻柔柔的，“你看，还用我说么？”
　　杨起帆挫败，但看着爱人实在是好看，忍不住亲了上去，缠着宋清平舌吻了一阵，然后啵一下亲出声音。宋清平抿抿唇，渗着紫色的唇瓣湿润润的，有些诱人。
　　宋清平不爱唇齿间的纠缠，他总是清浅得亲在杨起帆的脸颊，干涩的唇瓣轻轻一蹭，像是长辈奖励一个小孩子。
　　杨起帆也是第一次觉得，被人亲脸颊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
　　杨起帆忙完工作上的事，到家已经晚上九点钟了，按道理来讲，体弱的宋先生应该已经躺在床上，看一本在杨起帆看来无聊至极的书，乖乖的躺在酝酿睡意了。
　　所以，当他开门，看着客厅灯大亮着，愣了一下。他站在门口的玄关旁，听吴妈拉过他小声说了句，“乔丽也在。”
　　杨起帆一愣，到客厅一看，看见那天在医院门口碰见的女人，也就是甜甜的妈。那女人穿着紧身的黑色蕾丝裙子，一双红底高跟鞋尖的吓人。
　　宋清平远远得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腰板挺着，用尽全力不显露出一丝病态，可一张脸孔雪白得吓人。
　　“回来了。”宋清平在看到他之后，慢慢的靠在椅背上，手优雅得搭在膝头，神态放松得让人心软。
　　乔丽看见杨起帆时，笑得像是毒蝎子，她扭头冲宋清平道，“你小情人回来了，你快点把钱给我，别耽误你俩的好事。”
　　杨起帆搞不懂情况，走近了些，像是护法一样站在宋清平的身侧，宋清平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无奈。
　　“把这份东西欠了，你现在欠下的赌债，我帮你还。”宋清平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份合同，声音低却沉稳，眼神平静如冰凉古井，却让人畏惧。
　　乔丽掩饰自己紧张，索性站了起来，指着宋清平的鼻子，“宋老头，你做梦！我永远是甜甜她妈，你以为几百万就能摆脱我了？你要负责一辈子！”
　　杨起帆一脸戾气得把乔丽的手打下来，恶声道，“你别她妈瞎指。”
　　乔丽瞪了杨起帆一眼，“管你什么事？”
　　杨起帆正打算开口怼回去，宋清平冷声道，“我再给你套别墅，我们两清。”
　　乔丽怒急，伸手抓过桌子上的文件，砸在宋清平的肩头，杨起帆没来得及拦下，眼看着文件夹砸在宋清平的肩头，一声闷响。宋清平一声不吭得受着，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
　　万幸没砸在心口，饶是如此，杨起帆心疼得一颤。
　　“你个老不死的！”乔丽骂道，杨起帆气得双目泛红，结实的手臂把一旁琉璃的落地灯一把举了起来，冲乔丽砸了过去，要不是乔丽躲的快，恐怕就给她砸地上了。
　　乔丽吓得直颤，指着杨起帆，“你……你……”
　　杨起帆冷着脸冲门口候着的保安一点头，“送客。”
　　保安拖着她向外走，那女人露出丑恶的嘴脸，嘶吼着，“有本事你把甜甜藏一辈子！有本事你护她一辈子！”
　　杨起帆没眼看那个疯女人，转过头蹲下身查看宋清平的情况，宋清平垂着纤长的眼睫，学着医生教的方法平静着吐息，冷白的面上墨色的眉眼是唯一的色彩。杨起帆把手托着爱人的腰和膝窝，才发觉宋清平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敢起太急，唯恐宋清平娇贵的身子有什么不适，安抚地亲了亲额头，才慢慢得站起身来。宋清平勉强抱住杨起帆的肩膀，在他怀抱里发出急促粗重的喘息。
　　把宋清平放在床上后，他身子软成了一滩水陷在杨起帆的怀抱里，一双细白的胳膊搭在杨起帆的肩膀上没力气移动，杨起帆抱着爱人，腾不出来手，跟过来的家庭医生把手持按压的氧气面罩罩在宋清平的口鼻处，一下下地按压着。
　　宋清平细瘦的胸膛随着吸气而起起伏伏，他疲倦得把脑袋放在杨起帆的大臂上，杨起帆像是托着冰一样，小心得抱着脆弱的爱人，看着他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微微睁开的眼睛，薄薄的眼皮上看得见青紫色的血管，无意识得露出一道眼白，那病弱的样子看得杨起帆心头滴血，眼眶都热了。
　　他也顾不得屋内还有别人，低头亲吻宋清平的鬓角，叫着他的名字。他心头的爱意还好像释放不完一般，他低声道，“宝宝，我在……”
　　宋清平呼吸平稳下来，找回意识，慢慢睁开了眼睛。屋里的人们才放心地出去了。
　　宋清平换上了轻便的输氧管，杨起帆把他放回床上，让他上身有个角度得靠着。
　　宋清平盯着他看，“你刚才叫我什么……”
　　杨起帆有点脸红，趴在爱人的枕边，小声道，“宝宝。”
　　宋清平闭上眼睛，面上不显什么，耳朵红了一片，“我比你大了二十岁……”
　　“哪有。”杨起帆不乐意了，“不到二十。”
　　宋清平无奈得睁眼看着他，那眼神柔软得像是棉花，几乎让杨起帆化成水。
　　“以后，你和甜甜，都交给我保护，好不好？”
　　宋清平看着他，眼神慢慢放空了，好看的眸色像是存着山川和河流，又像是只包裹着杨起帆一个人。杨起帆等他的回答，却发现宋清平慢慢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杨起帆无奈得亲亲他，害怕宋清平再发病，守在床边，等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