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伞下的秘密》李莘

5、讲题

　　下了车，夏姿阳在路边的煎饼摊子买早点。

　　摊面糊，抹蛋液，放果子，撒芝麻抹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你早上都吃这些？”肖擎在一旁问。

　　夏姿阳没言语。

　　“明早上我请你吃好不好？”

　　没等夏姿阳答碴儿，王培从后面赶上来，嘻嘻哈哈撞了下肖擎的肩膀。

　　“夏姐！”王培跟见着了国际大明星似的夸张，又冲着肖擎坏笑，“难怪你放着家里呜~呜~大宝马不坐，屁颠儿屁颠儿跑去挤公交。”

　　旁边排队的几个女同学打量肖擎。

　　肖擎嫌他烦：“顺路行不行？”

　　王培一口戏腔：“行~~让路顺你都行！”

　　“夏姐夏姐，赵冰倩！”王培眼神往旁边挑，“你看她还瞪你呢。夏姐，你可真威武霸气，敢那么怼赵冰倩那只母老虎，你在我心里就是咱班一姐！”

　　旁边的女同学又看向夏姿阳。

　　夏姿阳想把拿手里的煎饼果子糊王培脸上。

　　王培走他俩后面吆喝：“我说夏姐，这个不好吃，改明儿你让肖擎带你去吃那个啥的小笼包，那玩意儿，舌头都能给你吞喽。”

　　“就上回你带7班那女孩儿去吃的那家，凤阳路上——”王培故意在那儿补充，肖擎退回来拿胳膊勒他脖子，勒得他嗷嗷叫。

　　***

　　周一在操场开了周会。

　　回到教室，个个都觉得回到了暖炉里。吹了这一天当中最清新的冷风，夏姿阳鼻子都僵了，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被刚进教室的王培听到。

　　“肖擎！夏姐冷！”王培又嚷嚷。

　　“滚，我又不是热空调。”肖擎走后边，一把拽过王培的脖子，“别跟人面前吆喝，她不喜欢。”

　　王培打哈哈。

　　“听到没有？”

　　“行了行了。”

　　王培就跟一泼猴似的，刚坐下又弹起来，扯过前边肖擎桌上的英语小测试卷，夸张地喊：“我靠，你居然比我高20分！”

　　“考18分光荣吗你？瞎吵什么。”肖擎扯回卷子。

　　王培冲着夏姿阳嘻嘻哈哈地喊：“课代表，这错题我也不知道错哪儿了，您帮我讲讲呗。”

　　夏姿阳没理他。

　　王培死乞白赖：“课代表姐姐，我和肖擎这成绩就是给班级扯后腿，你英语这么好，帮帮我们呗。咱阳光老师说了，同学之间得互相帮助，共同进步。”说完还踹了一脚肖擎的凳子，示意你也接着点儿，我这是帮你争取福利呢。

　　肖擎不置可否，靠那儿闷声瞧着卷子。

　　夏姿阳想着自己好歹也是课代表，便板着脸对王培说：“你每道题都选c，连题目都没看，还想知道错哪儿，你先把这些题目都认一遍再说。”

　　王培指肖擎：“那他呢？”

　　夏姿阳没说话，看自己书去了。

　　然后听到肖擎在那儿“嘶”地呻吟了一声。

　　“干嘛呢你？”王培凑上去。

　　肖擎让试卷纸边划伤了手，捏着食指，问同桌的女同学有没有创可贴，女同学摇头。他又回身问王培：“有创可贴没？”

　　“你觉得我能有那玩意儿？”王培说完，前后左右帮他问开了，可惜都没有。

　　没有算了，肖擎就把它晾着。

　　夏姿阳瞧了瞧他，又瞧了瞧他，最后从包里掏出一只创可贴，夹在英语笔记本里，只露出一边印着小熊的边角，递到了旁边肖擎的桌上，“你照着我的笔记查一下错题。”

　　肖擎愣了下，抽出那枚露出来的小熊创可贴，跟夏姿阳说谢谢。

　　这时候，教室的广播响了起来，年级组长老全洪亮的声音穿透过来：“同学们早上好，现在通报几个内容，占用大家五分钟时间，请大家停下手中的事认真听。”

　　又是宣布哪个班评了优秀班级，流动红旗到了哪个班，哪个班卫生最差，哪个班哪个同学受通报批评等等之类的。说到最后一条，老全咳了两声，留了会儿白才说。

　　“近日我本人收到一封来自高二年级某位同学的匿名举报信，举报年级上某位老师私下给班里同学单独补习，针对这种情况，校方提出严厉批评并且已勒令其停止补习行为。我代表学校再次郑重声明，不管老师有没有跟学生收取补习费用，也不管老师是出于人情关系或者其他委托关系为学生补习，这种补习行为都是违规的，在校老师为学生私下补习是学校明令禁止的，如有需要补习的同学可以考虑咨询校外辅导机构，请大家牢记这一点，互相监督，切勿再犯！我的话说完了。”老全关了话筒。

　　“什么？你说是荣老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先蹦出来这么一句。

　　“荣老师？”

　　“被举报的是荣老师？”

　　然后就像池塘里的水泡一个个炸开了，“荣老师”三个字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曾璇偷偷用右手跟夏姿阳比着“4”，压着嗓门说：“我发誓不是我说的！我谁也没告诉！”

　　“我知道。”夏姿阳当然相信她。

　　曾璇小心地试探地瞧了一眼夏姿阳身边的宁展，宁展也刚好看过来。

　　“不可能。”夏姿阳摇摇头，否定了曾璇的暗示。

　　曾璇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候，夏姿阳收到荣老师发来的短信。

　　他说：“补习先到这儿，有不懂的问题多请教你同桌宁展，坚持，别落下。”

　　夏姿阳忽觉鼻头一阵发酸。

　　她回复：“谢谢您，荣老师，我会努力的！”

　　///

　　连着两堂数学课，教了新知识点，越往后，课本上的内容越难，夏姿阳瞧着课后习题有些发晕。

　　曾璇跟她一起琢磨题目，“不行，这题我真不会做，我放弃。”

　　“你又想考45分啊？”夏姿阳也恹恹的。

　　“那我脑子不够用嘛。”曾璇发愁，“你说，要是你把你学英语的天赋分一半儿给数学，我把学语文的天赋分一半儿给数学，咱俩这成绩肯定进前十。”

　　“唉。”偏科也是夏姿阳的痛处，“要不咱们去问课代表？”

　　“你又失忆了！”曾璇两只手捧住夏姿阳脑袋，想把里头错位的零件给晃正了，“王艺恬是赵冰倩死党，赵冰倩到现在看你的眼神都恨，你觉得王艺恬会跟我们讲题吗？”

　　每次想起这事儿，夏姿阳就懊恼，你说这个夏时雨怎么这么能惹事儿呢，跟女孩子他也来劲。

　　“要不你干脆去问荣老师？”曾璇提议。

　　“不了，过一阵子，等这事儿淡了我才好去找荣老师……”夏姿阳说。

　　曾璇愁了会儿，又振奋起来，“诶？咱们旁边不是坐了这么一尊数学大神吗，干嘛舍近求远啊？”

　　夏姿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问他吧，我有点……不怎么敢和他说话。”

　　“有吗？那我倒是没看出来。”曾璇疑惑，“我看前阵子你跟他说话还挺好的啊，以前我都没见你主动跟他说过话，不过最近你有点奇怪，有时候好像变了一个人。”

　　曾璇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恐慌、战栗顷刻间席卷了夏姿阳，她似乎提前感受到了那种被全世界质疑和打量的无措。为了掩饰不自然的表情，她赶紧低下头看书。

　　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是诡异的，是颠覆科学的，它有着不可言说的治愈，也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如果被揭发的那一刻到来了，她要如何应对，她说的话会有人信吗？

　　“宁展！”曾璇忽然冲夏姿阳身后喊了一声，“夏姿阳有道题不会，想问一下你。”

　　宁展从夏姿阳身后俯下身，眼睛看着她桌上的数学课本，问：“哪儿？”

　　夏姿阳堪堪转过头，刚好对上他的侧脸。

　　顿时感到一阵呼吸困难。她的视线回到课本上，对着那些数字，脑子里想的却是——他用的哪一种洗衣液，她闻着心都要飞起来。

　　“宁同学。”一旁响起肖擎的声音，他刚进教室，一坐下就摊开课本，“我也有一道不会的，麻烦你给我讲讲。”

　　“鬼扯。”王培在他后桌抬杠，“哪道是你会的我看看。”

　　旁边几人都乐。

　　肖擎拿书扫他，被他躲开。

　　宁展回自己位上坐下，开始跟夏姿阳讲题。

　　///

　　事实证明，拉近同学之间距离的好方法，一定少不了讲题。

　　其实宁展是个挺有耐心的人，至少对数学思维很弱的夏姿阳来说，他愿意一个问题不厌其烦地剖开了给夏姿阳讲，溯源，分解，归总，怎样能让她明白就怎样讲。

　　夏姿阳不敢和宁展说话，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不敢，是担心跟他说话会冷场。

　　有时候跟不上来，她觉得吃力，跟宁展说，我的脑子可能会运转得慢一点儿，麻烦宁老师别嫌弃……

　　宁展说，我也是从不会到会，慢一点没什么。

　　有了第一次的基础，夏姿阳也就大方了些，想着反正荣老师也让她多请教宁展，便也主动问过他几次。这样自然而然的，关系也就稍微熟络了那么一点。

　　有一次，夏姿阳撑着脑袋在读上次曾璇借她的《山楂树》，书里的男主角可把她给迷死了，看到男女主角亲密互动的地方，她还情不自禁地跟着笑。

　　一错眼，发现旁边的宁展在看她，她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宁展问她：“那本书你看了吗？”

　　夏姿阳心虚：“看是看了，不过看不太懂，几乎一目十行……”

　　宁展没说什么。她那副惭愧到无言以对的表情太讨好了。

　　后来夏姿阳给郭老师叫走了一会儿，再回来后看见宁展正低头读她的《山楂树》。

　　言情小说搁在宁展的手里，就好像自己的心事曝光在了他面前，她替那些那些文字觉得害羞，又不好意思劈手夺过来。她坐下来，说：“这本书，拍过电影的。”

　　宁展：“嗯。”

　　“……”夏姿阳想着怎么把书拿回来。

　　宁展却开始小声读起书上的内容：“‘本来是想把你吓得扑我怀里来的，哪里知道你反而向别处跑……’”

　　夏姿阳下意识伸手过去捂住那一页，表情尴尬，“这个……都是给女孩子看的……”

　　宁展看看她，居然很淡地笑了笑，说：“我觉得作者文笔很好，可以让我看完这一页吗？”

　　夏姿阳头皮发炸，那一页的内容更……

　　但是没办法，她只好挪开手。

　　宁展的目光在页面上从左挪到右，从上再到下，就跟看报纸似的。

　　那一页刚好写到男主第一次亲吻女主，男主表现很激动，唇齿间各种细节描写得特别具有画面感……

　　宁展边看边问她：“你喜欢这个男主角？”

　　夏姿阳声音糯糯地：“嗯，他对女主角很好。”

　　宁展说：“这样……就是很好？”

　　夏姿阳急了，男主在她心里可是完美无暇的，她伸手过去翻书，一边说：“不是的，到这里他们已经确定心意了，这是他们的初吻，之前有很大的篇幅都写了，他对女主角特别特别的好……”

　　宁展愣了下，表示明白了：“嗯。”

　　夏姿阳看了看宁展，干脆将书一把合上收回来，抱怀里，小声说：“你还是看数学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