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伞下的秘密》李莘

3、补习

　　晚上，夏姿阳特意用A3纸画了一张特大的课程表，贴在了书桌墙壁上。然后在“交换日记”里写道：“哥，麻烦你好好记着课程表长什么样儿，照着课程表带书好吗！还有，你上课睡觉就算了，还跟荣老师提那种请求，你觉得我能考到90分以上吗！还有，求求你不要跟乱七八糟的人说话行吗，最好不说话，还有，不要欺负小璇，离宁展远点儿，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有精神分裂……”

　　第二天又是个大晴天。

　　夏姿阳很早到了教室，坐那儿看了半会儿地理杂志，宁展来了。夏姿阳头次大清早地在那儿对人笑得灿烂，笑得自个儿都尴尬。

　　宁展又是给她笑得行动迟缓了两秒，朝她点点头，坐下拿课本。

　　夏姿阳往他桌上放了个芒果布丁，说：“谢谢你昨天借书给我。”

　　“……”宁展低头翻书，“你已经谢五十遍了。”

　　看到她桌上吃了一半的抹茶布丁，他问：“你不是已经戒了甜食？”

　　夏姿阳卡壳，在心里痛骂夏时雨，“偶尔还是想吃一点的，甜食比较难戒掉……”

　　宁展倒也没拒绝她的好意，说：“谢谢。”

　　“还有这个！”夏姿阳掏出一本英语词典推过去，献宝似的，“我记得你问过我这本词典在哪儿买的，你好像也一直没找到，我的这本给你吧。”

　　宁展愣了下，说：“这本已经绝版了。”

　　夏姿阳说：“是的，几乎没有书店在卖了。”这词典是她初中时候在一家旧书店买的，问过她的人不止宁展，但是她只替宁展留了意。

　　宁展说：“你还是自己用吧，我没关系，谢谢。”

　　夏姿阳又把词典往他推，“你用吧，我可以用我哥的。”

　　宁展打开词典，发现用红笔做过记号的单词更多了，有些还贴了小纸条，看来是把这海量词库翻来覆去琢磨了不少时间，但边角书页依然保护得很好，扉页上还是那个英文名字：Sofia Xia。

　　他说：“那谢谢，我先借着看一段时间。”

　　夏姿阳总算放心了，想着他收了她的东西，心里一阵小雀跃，希望他时时刻刻捧着这本词典来看。宁展虽然数学成绩一等一的好，但英语学得马马虎虎。跟她一样，有偏科的毛病。她英语学得出类拔萃，数学却常常不及格，她哥给她补习她也不上心，说是天生就烦数学，提不起劲去学。

　　“你的笔记抄完了吗？”宁展问她。

　　“抄了一半，荣老师念在我是初犯，免了一半。”夏姿阳说。

　　宁展点了下头，没再说话。

　　曾璇来了，夏姿阳眼疾手快地把桌上没吃完的布丁放进抽屉里。又掏出个抹茶口味的递给曾璇。

　　曾璇最爱抹茶口味，笑眯眯地收下了。看到夏姿阳在看杂志，顿时眼睛跟小鹿斑比似的闪着雀跃的光芒，问：“你在看星周刊吗？你还在追STARBOY？我还以为你不喜欢他们了呢，我之前还囤了一些队长的照片打算给你。”

　　夏姿阳尴尬：“没有，我在看博物杂志。”

　　曾璇伸手过来翻了封面看，震惊而狐疑地瞧着夏姿阳，“又是受你哥影响啊？”

　　夏姿阳就怕她好奇，赶紧顺着她点头，“他房间这些书扔了也怪可惜的，我就拿来看看。”

　　“你哥平时除了看书，还爱干嘛啊？”曾璇说到夏时雨就特别来兴趣。

　　“打球吧，除了看书就是打球。”想了想，“剩下时间就是欺负我。”

　　“啊？”曾璇也乐。

　　“他很讨厌的，老是跟我抢东西。”

　　“可我还是觉得你好幸福，有个这样的哥哥天天来欺负我我也愿意。”曾璇趴在那儿作憧憬状。

　　夏姿阳无法理解地拧起眉头。

　　“那你哥，平常都不会出去和女孩子约会什么的吗？”

　　“约会？”夏姿阳摇摇头，“谁敢跟他约会，还不被他气死。”

　　“但是也有可能，他只是喜欢欺负你，对自己喜欢的人还是很好的呢。”

　　“会吗？我没觉得他有什么喜欢的人，他好像一直都觉得女孩子很麻烦。”

　　“哇。”曾璇在那儿莫名其妙陶醉开了，“完全就是小说里才有的角色嘛，高冷而完美的校草，对所有女孩儿都很冷漠，只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心动的人。”

　　夏姿阳摇摇头，把笔塞到她手上，“给你笔，赶紧写。”

　　///

　　放学，夏姿阳在外头简单吃了个饭，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居民区。

　　荣老师在这个小区住了十几年，他太太姓贺，跟他同一所学校当老师，教历史，人称何仙姑，他儿子在这所学校念初三。一家三口每天两点一线同样的地方。

　　夏姿阳受荣老师令，下课到他家一对一补习。她能得到这样的照顾完全就是托她哥的福，她不喜欢数学，也怕自己脑子笨让荣老师嫌弃，但是不为自己，为了夏时雨，她也没理由不努力。

　　跟爸妈说起补习这事，他俩感动得不得了，非要找时间请荣老师吃饭，说荣老师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老师，是夏时雨恩师，夏时雨去美国前，自己掏钱买了只一万多的钢笔送给荣老师，劝了几个回合人荣老师才收下。

　　第一次去，夏姿阳听爸妈的话，买了一堆水果提上门，荣老师受了一半儿，剩的一半儿让她带回去自己吃，他说你每个礼拜来两次，耽误不了我多少时间，你要谢谢我，就拿成绩来谢，其他的不要弄，我就收这一次。

　　荣老师非常严格，但也非常亲和，水果饮料都摆桌上让夏姿阳吃，让她别拘束，还说，我教你哥那会儿，他可是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了，我跟我儿子说的话都没跟他说的多。贺老师也是，对夏姿阳特别亲切。夏姿阳有时候真挺佩服他哥哄大人的本事。

　　至于荣老师儿子，简直像个隐形人，夏姿阳去上课这几回，就没见他开口说过话，纯靠点头摇头和他爸妈交流。不知道他在这个家以外的地方是不是也这样。

　　不过那天晚上，夏姿阳从荣老师家里出来走到楼下，他不爱吭声的儿子追了下来，说是追，他的确是朝着夏姿阳来的，手里拿着她落下的MP4，一声不吭给了她就走，夏姿阳说谢谢。荣昊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你会弹钢琴吗？夏姿阳说不会。荣昊点了下头。夏姿阳又叫住他，说那你会吗？荣昊说嗯，我最近在练习你听的这首。

　　MP4里头播放的是阿瑟鲁宾斯坦弹奏的Nocturne No.1 in B Flat Minor，她也是最近才开始听，这MP4是夏时雨的东西，里头全是钢琴曲，和他收藏的那些CD一样，他打游戏、写作业、洗澡，都得拿这些曲子伴奏。以前夏姿阳还真觉得这些听来听去都一个样，不如有歌词的听着有感觉。

　　她跟她妈说起荣昊，她妈不停夸他，说他钢琴弹得好，将来肯定有出息，夏姿阳说你听过，她妈说是啊，去荣老师家里做客，客厅就摆着钢琴，当时就听他弹了一曲儿。夏姿阳说我怎么没见着他家里有钢琴。她妈说那不知道，摆房间里去了呗。

　　***

　　晴了一个多礼拜，下雨了。

　　夏时雨和曾璇两人一起进教室，刚走到课桌前就听见曾璇一声吓破胆的尖叫。

　　原来是夏时雨桌上正待着只蟑螂，油光发亮的，拇指般大小，一动不动地趴着。

　　夏时雨瞧了它两眼，伸手拎起它一根细长的蟑螂须，在空中晃了两晃，问：“谁扔的？”

　　四周一片安静，男同学们翻书的翻书，玩手机的玩手机。

　　夏时雨笑了声，“信不信我弄只真的扔你们书包里？”

　　曾璇站老远怕兮兮地问：“这是假的？”

　　夏时雨点点头，把小强扔桌上，“幼稚。”

　　旁边幼稚鬼们窃窃私语：“你信不信她敢捉真的来？”“我有点信……”“她真的转性了？”

　　一大早夏时雨就看起来心情不错，曾璇问她：“你怎么这么开心呢？我最讨厌下雨了。”

　　“今天周五啊，还有体育课。”夏时雨说。

　　“你什么时候爱上体育课了。”曾璇嘀咕，“诶你数学作业借我看下。”

　　夏时雨把作业本递过去，曾璇翻开一看，满脸意外：“我说，要不是这笔迹的确是你的，我还真不相信这是你写的！正确率这么高，还解得这么仔细！”

　　“最近稍微用功了点儿。”夏时雨露出个表示谦虚的笑。

　　“哇，荣老师还给你留批语表扬你呢。”曾璇翻着之前几天的作业，忽然想起什么，“是不是荣老师给你补习了？”

　　夏时雨正喝水呢差点呛着，“姑奶奶你小点声儿！”

　　幸好旁边就坐的是冰雕宁展，曾璇同桌也不在。

　　曾璇缩着肩膀，凑近：“真的啊？”

　　“你怎么知道的？”夏时雨反问她。

　　“昨晚上我去了那个小区，正好看到你进了荣老师住的那一栋，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当时我跟我妈一起要去亲戚家，所以也没叫你，后来又忘了这事儿。”曾璇说。

　　“哦……”

　　“我在那个小区见过荣老师，所以知道他住哪栋。”曾璇说，“你真的去荣老师家里补习了？”

　　“嗯。”夏时雨点头。

　　“学校不是不让老师给学生补习吗？”

　　“所以让你小点声儿。”

　　曾璇两只手捂住嘴巴，眼珠子无辜地转。

　　夏时雨说：“其实也是托我哥的福，我哥是荣老师最喜欢的学生，荣老师看我这样不思进取，替我哥生气，也算是爱屋及乌吧，他就决定替我补习。”

　　曾璇听后怅然地点点头，倒像是能感同身受似的，“荣老师真是个好老师。”

　　“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这事儿确实很敏感，传出去了会让荣老师难办。”夏时雨说。

　　“我明白，我不会说的。”曾璇右手竖起来比了个4（誓）。

　　班主任冷着张脸进了教室，在台上把教本用力一撂，说：“我不来你们就不会看书了是吧？你们是为我学习吗？”

　　班里一秒安静。

　　班主任今天穿的是布鞋，走路没声音，杀了东倒西歪的同学们一个措手不及。

　　“吃面的那两个，把班规第九条抄五十遍来。”班主任指着第四排最后两位同学说。

　　“欧阳老师！这是拌面！没有汤汁儿！您看！”同学着急。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欧阳瞟他一眼，“你看看你们这学习态度，不到7点半你们打死不看书。”

　　欧阳教语文，刚接手2班时，她边拍着黑板边说：“我是你们班主任，我姓欧阳，名光，不要叫我欧老师，也不要叫我阳光老师。这是我手机号码，你们抄一下。”

　　欧阳从不吼人，她就爱慢条斯理地跟你急，还喜欢用眼神传达她的情绪，让你在她的眼神里找不着北，或者认识到错误从而无地自容。

　　“我说个事儿。”欧阳把抹了发胶的大卷发拢到肩后，“有位家长私下跟我反应说某同学在家，晚上不写作业写情感日记，记录他对另一位同学如何如何心动，内心如何如何向往。这位家长很着急，希望我能够在学校对写情书的这位同学和他的暗恋对象进行劝导教育，严格监督。”

　　底下众同学憋笑，眼睛东张西望，看谁脸上心虚。

　　“首先，我要表扬一下这位坚持每天写日记的同学，写日记是个好习惯，时间长了就能看到效果，但是大家最好找个能上锁的本子或者抽屉装日记本。其次，同学们呐，别整那些没用的，有点远见吧啊？抓紧时间学习，努力考燕大，我是燕大的，燕大你们都知道特美，但是你们不知道，燕大很多帅气的学长和漂亮的学姐，还个个聪明绝顶，毕业以后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我为什么一次次鼓励你们考燕大，其实也是为你们的终身大事着想！我绝对想喝你们的喜酒，但是不是现在，千万别逼我用严厉手段监督你们，我不忍心。”

　　刚说完呢，同学们还沉浸在对燕大学长学姐们淡淡的憧憬中，欧阳忽然疾如闪电般地冲到了王培那一桌，从他课桌里抽出一本漫画书。

　　王培面如死灰，因为跟着掉出来的还有一包烟。

　　“这真是……还有意外收获！”欧阳捡起地上的香烟，“你还敢抽烟，你不知道草包易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