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伞下的秘密》李莘

20、备胎

　　夏时雨码好小组长们收来的习题本，刚准备起身，宁展在旁边伸手过来接，说：“我帮你送吧，我要去找荣老师。”

　　夏时雨没答话，眼睛看向被宁展覆住的半截手背。

　　宁展很快收回手，眼神也躲闪了下，不过很快就自然了，到底没女孩子那么会放大细节。

　　夏时雨淡淡应道：“那麻烦你了。”

　　这节课要去生物实验室上，肖擎过来关心同学：“你脚怎么样了？”

　　“没事儿啊。”夏时雨问他，“你习题本呢？”

　　“我还没写完。”肖擎抓了下后脑勺。

　　“干嘛去了你？”

　　“肚子饿，买吃的了。”肖擎岔开话题，“我说你这脚要走不了可别勉强。”

　　王培过来拿袖子拂了拂肖擎的背，把那店小二的模样学得挺到位，嘴里一边吆喝：“都给擦干净喽，您请上来！这儿还有新鲜的烤肠请您享用！”

　　肖擎把他踹到一边。

　　夏时雨懒得理他们，跟曾璇慢慢往前走。

　　肖擎跟上来，“放学和我一起走吧。”

　　夏时雨说：“不用。”

　　肖擎坚持：“我说真的，你脚伤了不方便，别去挤公交车了。”

　　夏时雨说：“走不了我也能自己叫车，您就别费心了，行吗？”

　　肖擎没再跟上去，王培在他耳朵旁边说：“我靠，脸这么臭，你是不是欠她钱了？”

　　肖擎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王培：“还真是……见过善变的没见过这么善变的，我说她可真有点儿过分了，跟宁展吵架了就跟你一块儿，俩和好了就对你爱搭不理，你对她怎么样她能心里没数？怕不是拿你当傻子吧？”

　　“真的，你也别上赶着了，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女孩儿，还不如你前任，前前任，前前前——”

　　肖擎把一包东西塞他嘴里，“上课去。”

　　王培跟在后面嚷嚷：“诶你不是戒了吗，这哪儿来的呀？心里烦啊，烦我陪你喝酒唱K去，那首、那首歌怎么唱来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曾璇扶着夏时雨走，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你对肖擎是不是有点……”

　　“我刚脸很臭？”夏时雨问。

　　“也不至于，就是真挺冷漠的。”曾璇说。

　　“……”

　　“肖擎他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王培也不是那么讨厌，他俩其实还挺好的。”曾璇说，“我不是特意帮他说话，只是觉得……唉，他也挺可怜的。你和宁展说话的时候，他那眼神太可怜了……”

　　夏时雨已经暗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份深情他可没法替人代受。

　　曾璇看了看紧紧抿着嘴巴一脸肃穆的夏姿阳，说：“唉……我也不知道了，我觉得宁展很好，觉得肖擎也很好……我也不知道该帮谁说话，我还是不说了。”

　　夏时雨沉默了会儿，说：“我知道了。”

　　曾璇：“什么？”

　　夏时雨：“我会跟肖擎说，让他以后别再对我好了，我们保持现在这种距离就行。”

　　曾璇急：“别啊，就好好做朋友啊，你这样他心里更难受的。”

　　“更大的伤害就是来自于做朋友，如果是你，你喜欢的男孩儿喜欢别人，还跟你天天做好朋友，你心里不难受？”

　　“那至少我还有点儿希望嘛……”

　　夏时雨惊呼：“你这是上赶着当备胎呢？”

　　“就如果他最后发现他喜欢那人其实并不好，那他……”

　　“这就是当备胎嘛。”

　　曾璇想了下：“我觉得那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努力争取过，而且，可能等着等着发现他不好了，那我就能彻底死心了。”

　　夏时雨无言以对。

　　曾璇说：“我没有让你把他当备胎的意思，就是想你对他……别忽冷忽热的。”

　　夏时雨也不想再跟她扯这些，怪别扭的，就不置可否了。反正天晴了，自然就热了。她妹妹那种嘴硬心软的性格，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曾璇对夏姿阳的忽冷忽热和性格上的变化一直兴趣不减，比如她们分在同一组做生物实验，夏姿阳的操作水准突飞猛进，全程又利落又到位，还时不时脱口而出一些专业术语，曾璇就觉得很奇怪。曾璇做什么事都是匀速的，也习惯了和夏姿阳一个节奏，俩平常对笑话的反射弧都一样，连走路迈的步子都一般大。突然节奏不一致了，曾璇就很诧异，说我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夏时雨正记录结果，“哪怪了？”

　　曾璇凑过去，歪着脑袋看他写字，说：“你连字迹都变了。”

　　夏时雨笔尖一顿，平常他都刻意模仿本尊的笔迹，那四四方方的工整楷体能活活把他的效率拉低一倍，没办法，本尊三令五声过要注意笔迹。现在却一个大意让人曾璇看出了端倪。

　　“哪儿不一样？”夏时雨问。

　　“你以前不会写连笔字的。”曾璇说。

　　“我在练啊。”夏时雨说。

　　曾璇摇摇头，又看看他写的字，“一下子能练到这种程度？连笔锋都成熟了很多，像是男生写的，而且你平常作业本上的字迹也有点儿奇怪，有几天的字体忽大忽小的。”

　　“……”

　　“还有你……我觉得你有点儿……”曾璇发愁地看着她，“有点儿像……”

　　“像什么？”

　　曾璇凑近，小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狂躁症？”

　　“哈？”

　　夏时雨认真看了眼面前这姑娘，想从她眼里看出来到底她对这事儿有几分肯定，看完了，他轻描淡写地回到实验报告上，一边说：“居然被你猜到了。”

　　曾璇倒吸口气，“真的？”

　　夏时雨压低嗓门，“不过不是你说的狂躁症，我得的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具体表现有情绪多变，行为失常，易燃易爆，等等等等，你可以上网搜一下。那个……我有这病的事儿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曾璇听他煞有介事地这么一说，顿时紧张起来，“真的假的？你别吓我。”

　　夏时雨一本正经：“你看嘛，你本来就跟我最亲近，更容易发现我的问题，而且你还比很多人都敏感。你看你分析出来的这些，有理有据，那的确就是那么回事嘛。”

　　曾璇怔怔地：“就像你现在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

　　“嗯，还有呢？”

　　“开学那天我就觉得你有点儿奇怪，你的表情，说话的语气、爱好，你还说你戒了你最爱的甜食，还有你的失忆……”曾璇往回细想，“还有还有，你向来不喜欢体育课的，更不喜欢打球，可是我看你有好几次上体育课都表现得特别积极，还打得挺好的……还有那次你吼赵冰倩！你以前从不会那样的……”

　　夏时雨提醒她：“小点声儿……”

　　生物老师教完了别桌，过来敲了敲她俩的桌子，“说什么呢这么兴奋，检测做完了吗？”

　　又拿起她俩的实验报告看了看，说：“做完了看书，别聊天！”

　　下课后，他们这组和另一组男生留下来打扫实验室，曾璇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好奇当中，“难怪你对肖擎忽冷忽热的，原来是这样……”

　　“你这个有预兆或者周期的吗？”曾璇问，“什么时候激动，什么时候抑郁？不对，也说不上抑郁，也不对，上次你因为杨知韵，的确郁闷了那么一会儿……”

　　“杨知韵？”夏时雨问，她记得有这么个人交织的一些片段。

　　“又不记得了？”曾璇边整理凳子边说，“那几天他俩互相讲题，你和宁展忽然就不说话了，我看你好像挺难受来着。”

　　“……”

　　曾璇说：“如果是现在这个状态的你，看到杨知韵和宁展一块儿，你也会难受吗？”

　　“不会，说个话有什么好难受的。”夏时雨还咽下了句话没说——就是不懂你们女孩儿怎么对什么都这么敏感。

　　“而且你说宁展吧，他喜欢的应该是那个辩论队的学霸，刘思莹那样儿的，漂亮，开朗，能和他聊得上。”

　　曾璇不忿：“你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吗？”

　　“……”

　　“不过我觉得杨知韵好像还真有点儿喜欢宁展。”曾璇说，“不过宁展应该不会喜欢她的，她性格那么怪，还老是看不起别人。”

　　夏时雨说：“她不是看不起别人，是怕别人看不起自己，所以才用那种强硬的态度对别人，以此来保护自己。”

　　曾璇说：“可是她保护自己的时候一点也没有顾及到别人的感受。”

　　夏时雨说：“可能她觉得没必要吧，她又没有妨碍到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来妨碍她。”

　　曾璇叹了声：“所以她才总是一个人。”

　　夏时雨说：“有些人觉得处理人际关系太麻烦，还不如一个人的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别人怎么说没那么重要，只要做好自己，不去伤害别人就行。”

　　放学的时候，夏时雨想起曾璇替肖擎说的话。他看向旁边正草草率率收拾书包的肖擎。

　　他问肖擎：“你习题本呢？”

　　肖擎都没朝他看一眼，直接从课桌里抽出本子抛了过来。

　　“你——”夏时雨还想说点什么，肖擎已经起身走了，还顺手扒了一下王培的脑袋，让他快点。

　　王培看了一眼夏时雨，挎好书包也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