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伞下的秘密》李莘

18、主动

　　余老师计划着带夏姿阳和几个班里的干部去医院探望郭老师，夏姿阳没意见，正和她谈着具体日期等细节，办公桌边又多了两个人。

　　是余老师让杨知韵叫过来的高晋鹏和杨杰，两人手里拿着试卷，一个一如既往的不耐烦，一个皱着眉头抿着嘴巴如临大敌。

　　余老师看他们这样子，也忘了叫夏姿阳先走，她说：“我不是让你们过来挨批评的，不用紧张。高晋鹏你站好。”

　　高晋鹏收了只脚，勉强捋直了骨头。

　　余老师问高晋鹏要了卷子，一看，这家伙果然一个字没写，卷面上就那点26分的内容，一目了然，“你把笔记给补上，放学我陪着你补，什么时候补完什么时候回家，我给你买饭吃再送你回去。”

　　高晋鹏瞬间就精神了，想说什么，余老师已经略过他直接跟杨杰说话去了。

　　杨杰的表情比刚刚更苦大仇深，揪着卷子在手里就是不肯给余老师，余老师说：“杨杰你别这么紧绷着，没事儿的，我就是想给你说说你的问题在哪儿，你是想学想进步的，对吗？”

　　杨杰的英语成绩一直亮红灯，其他科目也不好不坏，属于中等生里面最没存在感的，老师都不怎么提起他。

　　杨杰还是把卷子递了过去，卷子上每道题他都做了，空隙处写满了笔记，一个鲜红的“42”分压在这片黑乎乎的字眼上。

　　“高晋鹏你看看他的学习态度，这笔记写得。”余老师说完抬了下眼，却愣住了，她发现杨杰两边脸颊已经严重泛红，他垂着眼，好像正逃避着什么特别羞愤的事。

　　“写那么好不还是四十多分。”高晋鹏不以为然。

　　余老师瞪了他一眼，刚准备和杨杰说什么，又过来两个女同学找她，她们走近的时候，余老师做了一个动作——她抬了下胳膊，盖住了卷面上那个鲜红的“42”。

　　那是个很刻意的小动作，既不顺手，也没必要。不过夏姿阳却似乎能读懂她的用意，她觉得很感动。她注视着余老师的脸，那是一张善良而又美丽的脸，越看越让人喜欢。

　　打铃了，余老师让杨杰留下，让夏姿阳回教室组织十分钟的自习。

　　夏姿阳跟高晋鹏一起出了办公室，她平日没怎么跟高晋鹏说过话，这会儿看着他粗枝大叶的背影，忽然一股热气涌上心头，喉咙里跟着蹦出一句话：“高晋鹏，你以后别再取笑余老师了可以吗？”

　　高晋鹏诧异地盯着夏姿阳。他眼神也和他人一样，横冲直撞的。

　　夏姿阳有点怵，但脑子还在持续发热，她说：“那样她心里会不舒服。”

　　高晋鹏把凶巴巴的眼神往回收了点，“切”了一声，大迈步走了。

　　自习的时候，夏姿阳正想着去医院探望郭老师的事，忽然听到宁展在旁边问她：“你打算报哪一家补习班？”

　　夏姿阳的思维瞬间短路了，她口里的补习班只是一个还没酝酿过的计划，要是宁展那会儿不在办公室，她不会那么说。她只好把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补习机构的名字说出来。

　　宁展点点头，说：“嗯，这一家的英语培训好像也不错。”

　　“你要报英语班？”曾璇在前面听见了，回头问到。

　　宁展“嗯”了声。

　　曾璇飞快地看了一眼夏姿阳，再问宁展：“不是杨知韵在帮你补习英语吗？”

　　宁展说：“她要准备英语竞赛。”

　　曾璇冲夏姿阳挑了挑眉。反正夏姿阳和宁展之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是这样的表情，夏姿阳觉得她特别可怕，什么感知都比当事人来得快。

　　夏姿阳朝她挤了下眉心，示意你别太明显。

　　隔着一条过道的肖擎忽然小声喊了下曾璇：“璇姐，我俩换下座位呗？”

　　曾璇：“干嘛？”

　　肖擎：“我有个题目想请教一下英语课代表，隔这么远不方便。”

　　曾璇刚准备起身，又坐稳了回去：“你什么时候再去给小夏买奶茶？”

　　夏姿阳拿笔戳曾璇。

　　“她什么时候想喝我就什么时候去买。”肖擎说。

　　“自习呢！有没有点儿规矩！”王培在那儿佯装受刺激。

　　“那我那一份？”曾璇笑眯眯地。

　　“你好意思。”夏姿阳嗔曾璇。

　　“这有什么呀，他可是省了一个补习班的钱，几杯奶茶算什么，你说是吧肖擎？”曾璇刻意加重了“补习班”三个字，还冲夏姿阳示意出那种话里有话的眼神。

　　“是是是，多少杯都行，快，等会儿老师来了！”肖擎说。

　　两人换了座位。夏姿阳看肖擎的试卷上老老实实做满了笔记，还写得挺工整，颇有点欣慰，随口夸了他两句。

　　肖擎顺杆爬：“你让我背的单词我也背了，不过我真背不了那么多，要不今晚咱俩一起吃饭，我默写给你看？”

　　夏姿阳点了下头，“吃饭就免了，放学你留下来，我帮你听写单词。”

　　///

　　夏姿阳和肖擎之间闹过两次不愉快，但很快都过去了，这让夏姿阳觉得很奇妙。本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两个人，慢慢地，两人之间的距离由隔着条江河，变成了隔着条课桌宽的小过道，随时随地都可以说上几句话，也不会担心尴尬。这说明人与人之间确实需要沟通，需要主动，哪怕另一方有那么点被动，只要有一方主动，僵局也不会长期维持，冰川也不会一直凝冻。

　　这几天她帮肖擎听写了单词，帮他讲题，和他坐一块儿吃午餐，相处了许多时间。她也不赶他了，赶他走反而会尴尬，自然一点的相处对两个人来说更自在。

　　夏姿阳和曾璇路过操场，曾璇正跟她说到肖擎的事，说你和肖擎怎么就能好好说话和宁展就不行，说你和肖擎这样跟谈恋爱没差了，夏姿阳说我对他纯洁的很，曾璇说他对你也纯洁的很，是纯洁的喜欢，我看得出来。

　　然后说到宁展，两个人都想分析一下他在想什么，结果都觉得说不清楚，连自诩“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情感专家曾璇也觉得分析无门，仿佛他宁展就是个迷，就是个洋葱，越剥开，有个人就越想流泪。

　　聊到这，操场那边滚过来一个篮球，正好擦过夏姿阳脚边。

　　肖擎从那边跑过来，带着一身正运动着的活力，脑门上都是汗，见着夏姿阳就笑。曾璇一看他这么朝着夏姿阳傻笑，她也跟着乐，夏姿阳就拿手肘杵她。

　　肖擎从夏姿阳手里接过篮球，看见她手里捧着一包软糖在吃，他就低下头，做了个“我也要吃”的姿势，还解释了一句：“我手脏。”

　　哪知道夏姿阳愣了下，然后故意说：“那洗干净了再吃。”

　　肖擎懵在那儿，夏姿阳瞧着觉得特逗，最后还是给拈了一颗放他嘴边。

　　曾璇在旁边夸张地问肖擎：“甜不甜呀？”

　　肖擎就笑，脑门上一颗汗珠子正好滑下来掉他眼睛里，他一下被刺激到了，挤着眼就要扬手擦上去。

　　夏姿阳立刻挡了他的手，说：“这下不嫌脏了？”然后抽出来一张纸巾给他递了过去。

　　曾璇忽然在旁边拽了拽夏姿阳的衣袖，说：“你看那边……”

　　隔得不远的另一边，宁展正和刘思莹走在一块儿，一个说一个笑，一个明媚一个明亮。

　　说来也怪，夏姿阳经常能在学校某些地方碰到宁展，比以前碰到他的几率高出几倍，不知道这是什么诡秘定律，逃都逃不掉。以前两人是“墙对墙”的时候，出了教室就是两条平行线，八百年不相交。现在才惊觉原来学校那么小。

　　她看见谁，都不会像看见宁展这样心情矛盾。其实以前暗恋的感觉还是挺好的，但是一旦心思曝光了就变得抓心挠肺。想看见他，又害怕看见他，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害怕知道得太多。

　　///

　　午休时间是最惬意的，尤其还附加了一点阳光。

　　夏姿阳在校外买了盒菠萝进来，捧着边走边吃，悠闲地晃到教学楼门口又看见了宁展，他正搂着两沓结实的册子往楼上走，往旁边转头的时候也看到了夏姿阳。

　　夏姿阳上前要帮他分担一沓资料，他不肯，她一个人捧着盒菠萝吃也觉得不自在，就给他递过去，切好的菠萝上插着几根小叉子。

　　他说：“我腾不出手。”

　　这本来就是一个挺笨蛋的邀请，她也觉得自己傻兮兮的。

　　宁展眼睛盯着中间的一块菠萝，说：“这块。”

　　夏姿阳在愣住的那一瞬间解读了这三个字，这是让她喂的意思？她又开始混乱，结果混乱之间就挑了那个违背本心，但比较保险的做法，她手伸向那沓册子，说：“我帮你拿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宁展忽然间就对那块菠萝失去了兴趣。

　　他神色没变，说：“还是算了，太重。”

　　往前走一步啊，夏姿阳！

　　夏姿阳在心里驱策自己——你这个傻子，你再顾着分析他的心理就快到教室了，到时候你更加不敢伸手！

　　她心如擂鼓地叉起那块菠萝递过去。

　　他微微低头，咬下来，说：“谢谢”。

　　小叉子碰到他嘴唇那一刻，那么一动，电击般的感觉从夏姿阳的指尖传送到了全身，好像吸走了她身体里全部的糖分，一路酥麻地奔涌进她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