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伞下的秘密》李莘

13、喜欢

　　快到家了，宁展给夏姿阳打来电话，说的是关于荣昊的事。

　　荣昊接到荣老师电话时正在学校和宁展他们讨论数学竞赛的事，挂了电话他问宁展，能不能帮我联系下你同桌，我需要她拍的那段视频。

　　荣昊的爷爷进了医院，在他弥留之际，荣昊想把那段视频播放给他听，尽管它并不完整。那首曲子是荣昊特意为爷爷写的，完整版本还在他脑子里，总还差了些，他一直在写，想把曲子写完了，再好好录成心意送给老人。

　　宁展跟着荣昊一起去了医院，路上联系了夏姿阳。夏姿阳赶紧掉头，拦了出租车赶往医院。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荣老师跟在他身后，看见病房门口的宁展和夏姿阳，惊讶之后点了点头，跟医生说：“遗体捐赠的事情就麻烦您给安排下了。”

　　医生“哎”了声，拍拍荣老师肩膀，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团递过去：“这是老人家刚送进来时一直捏手心里的。”

　　荣老师打开纸团看了一眼，很久没动弹，之后取了眼镜，手抖着把纸叠好，回到病床前。

　　病床上的老人费力地睁着眼，混沌的意识让他辨不清面前的亲人。他的孙子和儿子儿媳各自站在病床两边，握着他的手，抹泪。

　　荣昊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将夏姿阳送来的手机拿出来，划开屏幕,放到了老人枕边。

　　清亮、舒缓的琴声响起。

　　老人说不了话，能给予的回应只有眼泪。眼泪从他的眼角落下来，仿佛千言万语。

　　夏姿阳曾说那琴声像午后蝉鸣的小院，像回家小路里的斑驳阳光，像过去无忧无虑的时光，像再也触摸不到的亲人的手。

　　能湿润每个人的心。

　　老人的嘴唇嗡动，荣老师吸了下鼻子，俯身到老人面前，语不成句：“我都知道，我看到了……儿子不怪您，您没亏欠儿子，是儿子亏欠了您……您当年的决定是对的，是我不理解你，而且荣俊也没辜负您的期望，他马上就从美国回来了，您等等他，再等等他……”

　　///
　　老人走了。

　　后来夏姿阳跟宁展问起荣昊，宁展说他已经有四天没来学校，他是子弟生，成绩也拔尖，教导主任亲自打电话给他做了心理开解。

　　那天晚上，夜深了，夏姿阳撑在窗边，犹豫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荣昊发了条消息，她说：“荣昊，你写的曲子总是让我想起我哥，我哥走了后，我每天都哭，我总是想，如果我还有机会跟他说说话该多好，说哥，谢谢你，陪着我长大，一直保护我。我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但我什么都没给他留下。荣昊，你的钢琴曲送了老人最后一程，他一定是幸福的，他一定希望你能写出更多更好的曲子，我们一起加油，好吗。祝好。”

　　过了很久，夏姿阳收到荣昊的回复：“谢谢。”

　　第二天英语早自习，郭老师不在，台上站着的是来代课的6班的英语老师余小莎，她的自我介绍很简短，声音软糯，有点害羞的样子，人也长得白净纤瘦，披着头发，像个大学生。

　　组织听写单词的时候，她在台上报英语，才报了几个，有人就在底下嬉闹，为首的是班里倒数第二、四肢发达的篮球队长高晋鹏。

　　高晋鹏和几个垫底的一起在那儿笑余老师大舌头，学她的S发音。

　　前边她作自我介绍的时候，同学们就听出来她说话有点问题，这会儿报英语单词，这群无聊的人自己不会写，就开始借题发挥。

　　高晋鹏说：“余老师，要不您就放磁带吧，您这么报我真听不懂，ne-the-thi-ty——是什么啊？”

　　他故意夸张的“S”发音惹得旁边的人跟着笑。

　　有个男同学跟着起哄：“necessity，需要！”

　　余老师早听到了，一直没理，被他忽然这样大声调侃，她有点无措地顿在那儿，但之后也就说了句“不要吵”，便接着往下报了。

　　听写完单词，肖擎把听写纸亮给夏姿阳看，五十个单词也就差几个没能写出来，他挺得意。夏姿阳也意外，笑了下，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天的最后两节课是数学，荣老师让王艺恬把上次小测的试卷发了下来，王艺恬倒也没再搞什么眼神挑衅言语挑衅，发完就走了。

　　荣老师着重表扬了几个有进步的同学，夏姿阳名列其中。满分120，她考了个102。她瞧着那红通通的打分，心里忐忑多过喜悦，这分儿压根就不是她考来的，是他夏时雨为了躲罚抄，掐着分儿地考了个102。下次让她考，考个60分怎么办。

　　前后左右全都跟着荣老师的声音看向夏姿阳，曾璇就不用说了，连宁展都难得地面露惊讶，夏姿阳就比他少了16分，这简直是坐着火箭往上蹿的分数。

　　宁展笑了笑，右手给夏姿阳比了个大拇指。

　　夏姿阳更心虚了，有种冒名顶替迟早穿帮的不安。

　　荣老师在台上讲解卷子，夏姿阳认认真真听讲，老老实实做笔记，一题不敢落，红笔绿笔黑笔工工整整抄了满卷子。

　　下了课，曾璇回头找夏姿阳说话，直呼可怕，“你已经要脱离组织投向数学的怀抱了吗？”

　　夏姿阳汗颜：“没有没有，还是组织的怀抱温暖。”

　　曾璇凑近她，拿右手挡着嘴，狡黠地笑：“我看你是爱屋及乌。”

　　夏姿阳把她脑袋推回去：“同学莫胡说。”

　　曾璇哈哈笑，说：“看来我也得去拜个师傅……宁老师，请问您介不介意还多收一个就笨了那么一点点的学生？”

　　宁展正做题，闻言回道：“课代表你手不释卷，分秒必争，恐怕也没什么时间分给数学。”

　　这是说她平日甚是专注言情小说，无暇分心的意思。

　　曾璇吐舌，夏姿阳接茬儿，跟宁展说：“还没谢谢宁老师你这段时间对我的悉心教导。”

　　虽说这次考试成绩是假，但多少她也的确有了些进步。

　　宁展看向她桌上写得密密麻麻的试卷，说：“是你自己用心。”

　　又说：“不过如果你真想谢我，改天帮我补习英语吧？”

　　夏姿阳巴不得：“没问题！”

　　放学，夏姿阳破天荒收到荣昊的微信消息，他问：“你想再听一次那首曲子吗？”

　　夏姿阳惊喜：“可以吗！”

　　他回复：“不过要等我一会儿，我现在还有点事儿，你可以跟宁展一起来德艺楼。”

　　宁展听完也很意外，说你面子真大。

　　曾璇背好包，问夏姿阳走不走，夏姿阳摇摇头，说你先走吧。曾璇笑得暧昧扫了眼她和宁展，走了。王培跟着凑过来，说夏姐你老是跟这冰棍儿一起，肖擎会吃醋的。

　　肖擎在那儿默默收拾书包，显然也听见了这句话，但没做声。

　　夏姿阳和宁展一起去德艺楼的路上，曾璇给她发来微信，八卦：“他给你讲了这么多天题，就没有讲出点儿火花来？”

　　“……没有。”

　　“我觉得他一定看出来你喜欢他了。”

　　“你别瞎说，我没有。”

　　“你不如趁着这次考得好，请他吃饭，谢谢他给你讲题，再一并表白了。”

　　“……我拉黑你。”

　　“你骗得了我也骗不了自己，承认吧小夏，你就是喜欢他。”

　　夏姿阳一会儿没回复，曾璇又发来一大段。

　　“喜欢他可太正常了，全年级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喜欢他，他去小卖部买个零食，都不用掏卡就有女同学给他送面包薯片，而且居然还有给他送烤肠的，在食堂吃着饭有女同学送酸奶，在操场打球人送他饮料，我都嫉妒他。像他，像你哥，天生就是被女孩子追着跑的。”

　　“你不愧是语文课代表……”

　　“别打岔。”曾璇回复。

　　“……我表现得很明显？”夏姿阳问。

　　“你老是看他，还想装成不经意。”曾璇回复。

　　夏姿阳没法反驳。

　　“所以小夏，不用掩饰你喜欢他的事实，大胆说出来，高中也才三年，宁展可就这么一个，你真的想错过吗？”

　　///

　　刘思莹看见宁展带了夏姿阳过来，刚还有说有笑的脸忽然就怔住了，不过也就几秒钟。她笑道：“hello，又见面了。”

　　夏姿阳对她笑，又跟旁边的荣昊点点头。

　　另外还有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他们讨论数学竞赛题目的事，夏姿阳便在旁边写作业，听他们讲的那些东西，觉得学霸们的世界真是可怕。

　　刘思莹喜欢宁展，夏姿阳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得出来。没写字，但是眼神和表情，凭着女孩儿天生的直觉来猜，十有八/九，尤其喜欢的还是同一个人。

　　夏姿阳想到自己，难道真是曾璇说的那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又去看宁展，宁展坐刘思莹对面，王培给他取外号叫冰棍儿，那是没见过他笑的时候，虽然也就那么一丁点儿弧度。

　　他跟刘思莹看着关系挺好，话说得多，也自然。刘思莹的确很亮眼，笑起来大方漂亮，不做作。

　　笑容、小动作，大概就是女生之间互相观察，作出评论的根据。

　　刘思莹这样的女孩儿，没有瑕疵可挑。

　　刘思莹听说荣昊要弹钢琴，挺意外，对夏姿阳说你面子真大。

　　四个人一起去了大礼堂，礼堂的门总是虚掩着的，下午有合唱队在这里练过，钢琴台上还留着一本谱子。

　　荣昊坐到了钢琴前，一走近钢琴，他就像触碰了热源，从眼神到气质，全软和了下来。

　　人真是在喜欢的人或物面前，就会变得格外不一样。

　　他开始弹琴，手指像舞者，在琴键上翩翩然，每一步都舞在人心尖上。

　　夏姿阳又哭了。

　　怪不得她，这音乐该死地催泪，尤其这还是人特意为她而奏的，更是心潮澎湃。

　　人一旦有那么个怀念的人和事，就特别容易感性。

　　她真想夏时雨，想他真实地站在她面前，想像他抱着她那样紧紧抱回去，十几年了，她从没好好地抱过他。

　　就算奇迹发生，他用那样不可思议的方式回到了她的世界，他们也从没再谈起过那天的车祸，她不说，他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