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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怨怼 ...

  •   学校的生活是枯燥而重复的,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出门,上课,回家,睡觉。尖子生有尖子生的烦恼,偏科有偏科的烦恼,差生有差生的乐趣,谁也不碍着谁,但谁也不理解谁,一个集体,有时候很难得融洽,因为每个人的力量悬殊。

      这时候,一星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炸开锅,像爆米花出炉似的香飘万里,每个人都会被这味道吸引。

      直到最后一声铃响,学校的这一天过去,八卦的声音才渐渐弱了些。也或者过了今晚,大家睡了一觉,新鲜劲也就过了。

      总有人这么希望。就像孟洁。

      放学后,她留下来和另一名同学做值日。同学留在教室擦讲台黑板,孟洁倒垃圾。

      垃圾站在学校最偏的角落,大伙儿都是憋着气来去匆匆。还没走到,孟洁忽然停了脚步,转身过来。

      夏姿阳和她隔了挺远的距离站着,看反应是跟着她过来的。

      孟洁盯着夏姿阳,没言语,手里的垃圾袋拖在地上。

      夏姿阳走近她,“孟洁……”

      孟洁两眼冷漠地盯着夏姿阳。

      夏姿阳说:“如果我给你造成了什么困扰,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其实要说孟洁的敌意到底出在哪儿,夏姿阳也拿不准。但是说到困扰,十有八九是因为今天这视频,视频一出,孟洁身上的标签变了。孟洁非常在意这些或许是她好不容易隐藏起来的标签,其他人也在乎。

      夏姿阳问自己,必须为这些而道歉吗?其实并不是必不必须,而是必不必要。

      “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孟洁的声音比往日沉和哑。

      夏姿阳安静、虚心地等着她说。

      孟洁深吸了口气,声音与沉积了许久的怒火一同呼出来:“你为什么那么贱,为什么那么假?那么喜欢装好人多管闲事?你凭什么那样去吼赵冰倩?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从说慢慢变成斥,孟洁越来越激动。

      夏姿阳懵了。

      “那么多店不去,你们为什么偏偏要去我家!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根本不会去招惹邓翔!如果不是你作死去瞪他,他也不会闹,别人也不会拍下来!你们看我笑话就算了,现在整个学校都在看我笑话,全世界都知道我爸死了,我家破产了,我妈是瘸子,我每天要踩单车去给别人送餐!是不是很好笑,你说!”孟洁疯狂起来,眼里发洪水,要淹没夏姿阳。

      夏姿阳喉咙发紧,嘴唇嗡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孟洁还不解恨,她把手里的垃圾袋费力地抡起来,朝夏姿阳砸过去,果皮纸屑糊了夏姿阳一身。

      夏姿阳被砸得往后退两步才在垃圾堆里稳住,还有一瓣香蕉皮从她衣服上挣扎着掉下去。

      路旁没人,这条通往垃圾站的小路就是全世界,孟洁要对着全世界发泄跟垃圾一样积累了很久,发烂了、发臭了的怒火。

      她睥睨着夏姿阳,冷笑道:“你好的时候每个人都跟你亲近,你不好的时候每个人都看你笑话。赵冰倩?从前还不是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我说什么她都听我的,我请她吃请她玩,对她还不够好?谁让她嘴贱跟别人说我们家的事,我打她一巴掌过分吗?什么朋友,全他妈狗屁!”

      “还有你,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你吗?说你骚,你装,你神经病!”孟洁的脸扭曲着,“看到你就讨厌,你以为你多了不起,你漂亮?你有钱?你成绩好?谁他妈没有,我也有!我用你教吗?用你跟我指指点点?用你假惺惺?”

      夏姿阳对她的那点儿惭愧,在这些臭不可闻的垃圾以及她的口水中彻底蒸发了,她平静地开口:“孟洁你不要搞错了,对不起你的不是我,不是拍视频的人,不是你爸不是你妈,也不是赵冰倩。”

      孟洁一愣:“你说什么?”

      “你确实很好笑,赵冰倩说得没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越自卑,别人就越看不起你。全世界?你以为全世界谁那么有空关注你——”

      孟洁的右手高高扬起,跟铁烙一样就要落下。

      危险的弧度却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够了吧?”宁展站在夏姿阳的身侧,握住了孟洁的手臂。

      ///

      后来夏姿阳跟宁展一起走出来,走到教学楼那儿看到了刘思莹,看样子是正等着宁展。

      夏姿阳外套上还沾了一小块酸奶,刘思莹帮忙掏出纸巾给她擦了,什么也没问,只是总看向宁展。

      宁展跟夏姿阳一起走到了车站,夏姿阳上了车,他才跟刘思莹走了。

      夏姿阳脸色暗淡,是给垃圾泼的,是给唾沫星子砸的,是给那如岩浆一般的怒火烧的,暗淡之下藏着她的不理解和愤怒。是她的错吗?她错在哪儿?

      她想起孟洁妈妈的样子,腿脚有些不方便,满载着笑意和客人相处的样子。

      这一站有人下车,身前空出来两个位置。夏姿阳钻进去,坐窗边。她看着窗外,带起耳机。夏时雨爱听的钢琴曲在她耳朵里响起来,波涛汹涌的海面安静了,月色幽幽。

      一个急刹车,旁边那位掉了个什么东西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和夏姿阳之间衣衫摩擦。

      夏姿阳扭头看过去,这人抬眸和她对视。

      正是荣老师儿子,钢琴少年荣昊。

      夏姿阳想着,他怎么会坐这趟车,他家完全在另一个方向,离学校很近来着。

      两人不熟,也没打招呼,只有夏姿阳浅浅笑了下。

      荣昊特别“面瘫”,这是夏姿阳早发现了的,但是他弹钢琴的时候,能特别有血肉之躯的感觉,好像那些音符长在他身上,跟他全身肌肉一起在凑响。

      夏姿阳觉得这人其实并不闷,相反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她看到荣昊手里捧着盒蛋糕,小尺寸,指节白皙修长,夏姿阳心叹一句果然,天生的钢琴手。

      荣昊目不斜视。

      夏姿阳取下一边耳机,问人:“你到哪里?”

      “安和敬老院。”荣昊答。

      荣昊起身的时候车上还很挤,他把那盒蛋糕提高护在胸前,穿过人群下了车。

      视频的事,过了一晚确实消停了许多。八卦过去,所有的画面都成了一个个鲜明的标签。

      不论你觉得自己收到了多大伤害,明天永远不会停止到来,来学校,学习,回家,睡觉,一个人,或者是很多人一起,碰到新鲜事该笑还笑,试卷发下来该哭还哭,该学习还学习,该承受的依然得承受。

      夏姿阳把英语老师批改后的课后习题发下来,并通知几个同学去办公室,包括孟洁在内。

      “孟洁。”夏姿阳叫住她,“文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孟洁冷冷瞥了她一眼,走了。

      没有谁注意到她俩之间有什么不对劲。

      夏姿阳回座位。

      宁展把视线从教室门口收回来,“你还是离她远点儿。”

      夏姿阳点点头。她已经没把孟洁的事放心上了。

      看了会儿杂志,她想起一事,扭头问宁展:“你和荣昊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还不错。”宁展正做题,抽空回了句,“怎么?”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那天他弹的曲子叫什么?”夏姿阳说,“昨天我在车上碰到他,但是忘了问。”

      “你碰到他?”宁展问。

      “嗯。我问他他说去敬老院。”

      “哦,‘安和’。”

      “你知道?”

      “他爷爷住那儿。”宁展说,“荣老师和他一起吗?”

      “荣老师?没有啊,为什么会和荣老师一起?”

      “昨天放学,我们在一起讨论数学社团的活动,荣老师过来把他叫走了。”宁展说,“听你说的,我以为他们在一起。”

      “数学社团的活动?”

      “是不是没想到学校还有数学社团?”

      “……”确实没想到,她也压根儿没关注过社团这种组织。

      “刘思莹是社长,让我们帮她策划一届数学知识竞赛。”宁展说。

      “学霸就是学霸。”夏姿阳叹了句,真心觉得人比人气死人,她翻着数学书,“普通人学完这本书就够呛的了,你们还有精力去策划数学竞赛。”

      宁展说:“对我们来说也很费劲,没有哪门学科是很容易学的。我学英语的时候也可以感受到你学数学的痛苦。”

      夏姿阳点头。

      等等,他刚说和刘思莹讨论社团活动,那原来他和刘思莹常常待在一起是讨论活动来着,还带荣昊一起。

      夏姿阳看着眼前的数学书都觉得可爱了些,“那麻烦你记得替我问问荣昊那首曲子的名字,谢谢。”

      “这么喜欢?”宁站问。

      “嗯,喜欢,当时听着就想起了我哥,觉得心都软了,我猜荣昊也对这首曲子有很深的感触。”夏姿阳说,“可能也是在怀念什么。”

      或者因为她这些话,宁展的眼神格外柔软了很多。

      他按了一下笔,在纸上写了什么。

      “way back home。”夏姿阳照着念出来,“回家的路?”

      “嗯,是他自己写的。”

      “他自己写的曲?”夏姿阳惊叹,“为什么我身边这么多天才,我活得太有压力了。”

      宁展笑了下,“你英语那么好,可以减掉一半的压力。”

      夏姿阳说:“荣老师还一直夸我哥优秀,我看荣昊比我哥更优秀,成绩好,钢琴还那么厉害,说不定他以后就是世界著名的钢琴家。你说这样的人,他的人生还能有什么烦恼呢?”

      “怎么没有。”宁展说,“他的烦恼就是他很爱钢琴,但是他不能选择钢琴。”

      那天宁展意外地和夏姿阳地聊了很久,都是关于荣昊。

      荣昊小时候去亲戚家玩儿,对他们家钢琴爱不释手,亲戚女儿学的钢琴,因为意外过身后,钢琴就荒废了,最后送了荣昊。荣昊学钢琴,荣老师不置可否,当他是兴趣,让他学了。荣昊用压岁钱补贴钢琴课费用,越学越上心,越弹越厉害,这时候荣老师就表明了反对意见。他不希望荣昊考艺术学院,认为荣昊应该把更多心思放在数学上,荣昊从小数学就特别好,有遗传基因也有天赋异禀,他天生就该学数学。荣昊的小叔叔还是美国某名校的终身教授,荣昊也注定要被送去美国,只要他努力,心无旁骛,完全有这个本事进入他叔叔的学校。

      荣老师把荣昊的钢琴弄走了。

      荣昊只能跑到德艺楼的大礼堂去弹个琴,只是偶尔,不敢常去。也会经常做一点创作,成果就是夏姿阳听到的那只曲。

      他没有试图剧烈反抗,他的成绩依然名列前茅,只是变得很沉默。那架钢琴带走了他的大部分语言。

      夏姿阳想起,在荣老师家培训的时候,荣老师中途咳嗽了几声,似乎是风寒,荣昊不一会儿就默默给他递上了感冒药和糖浆,这说明荣昊并没有因此而怨怼于荣老师。

      宁展说,荣昊常常一个人去敬老院看他爷爷,他爷爷有轻度老年痴呆,不言不语,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荣昊就在那儿安静陪着。

      夏姿阳觉得荣老师根本不需要去羡慕夏时雨爸妈,因为他自己也有一个很好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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