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歌的江湖行纪》什么也不想说

98、第 98 章

　　方歌心思郁郁，可又无可奈何。伎子从良者并不少，大多都是做了权贵宠姬、富人爱妾，少有名正言顺登堂入室的。在方歌心中红姑是仗义侠女，比那些江湖豪杰也不逊色，可在这世间上，她就是一介歌姬，生来供人玩乐，能做个普通人家的妾室便是了不得的好归宿了。

　　都说想自在、要逍遥，人处世上，不得已的事太多，能有那一两件遂自己的意，就是无比的幸事。方歌看看身边的剑十八，他已经不奢望能随心所欲了，只希望这件事能顺了自己的心意。

　　休息一日后，方歌主动去官驿找秦铮。秦铮虽出面邀请方歌，可他不是朝廷钦差，连朝廷命官都不是，只穿针引线，将人带到徐凤那里后便拉着付宝儿出去玩了。如今秦锋被秦铮压着，徐凤自然实际上接下了钦差重任，几日调查后对方歌的说法已信了七八分，可要他回去复命，总是还差些什么。

　　“您想让我交出张舵主？”

　　“不错。”徐凤道，“张柯与姚野勾结延误赈灾，多少百姓因他们二人的私欲丧命！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将人交给朝廷，由朝廷审问、定夺才好照章天道、安抚民心！”

　　方歌有些为难：“据我所知，张舵主只是拥护姚野上位，乾渠的事他并不知情……”

　　“知情与否需要查问后才知道。”徐凤见方歌愁眉不展，又换了副真诚面孔，“方小公子，实不相瞒，圣上并不相信九江盟会做出扣押赈灾粮款此等不忠不义之事，可自九江盟示好已有三年五载，可漕运之事仍然没有进展。本将是一武夫，知道习武之人最不爱受那朝廷拘束，可说到底，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圣上对你九江盟已是仁至义尽了。如今方盟主去世，方小公子独自撑起九江盟未免辛苦，不如顺势归顺朝廷，圣上定会为你摆平一切，你只需接受朝廷封赏，得个世代沿袭的官爵，以后子孙后代衣食无忧永享富贵，不比在江湖上刀光剑影舒服吗？”

　　做一盟之主当真辛苦。方歌不过接受几日，盟中上下繁多琐碎全都压在头上，小到哪个港口有几人斗殴、如何处置都要他过目。他做梦都希望哥哥能醒来、爹爹能回来，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他只需要做一个任性无知的少爷，和剑十八欢笑打闹。如今徐凤说皇帝可以帮他做这一切，可以让他重新变回那个富贵闲人。

　　徐凤见方歌有些动摇，继续增加砝码：“听说，九江盟与青龙帮有半年之约。若九江盟投靠朝廷，方家的事，朝廷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没有哪个帮派可以抗衡一个国家。”

　　方歌抬起头，看着徐凤。多么大的诱惑啊。江湖有什么好，灵堂上那些试探的嘴脸他早已厌恶，曾经向往的快意恩仇他现在避之不及，江湖给他留下的只是一个千疮百孔的九江盟。

　　可他不能同意。九江盟将漕运交回的事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就是因为朝廷对方家、对九江盟盟众的处置不能让方平满意。方平寄希望于方歌，希望他能入朝为官，让九江盟成为方歌的助力，也让方歌成为九江盟的靠山、让九江盟在失去漕运后仍能保住这上上下下几千人的饭碗。无论他的想法能不能实现，方平已死，方歌必须继承他的意志。

　　方歌想了想，说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徐凤知他是不愿此时归顺，考虑了一下，道：“本将是为圣上办事，想带张柯回去也是想向圣上复命。若你实在不愿交人，不如跟我回去，亲自向圣上禀明。”

　　方歌沉吟片刻，道：“事关重大，容我回去考虑两天。”

　　徐凤自然应允。

　　回到府中，方歌将事情告诉众人。冯秋生虽是官宦子弟，但并不熟识官场，又多年在江湖游走，很是放浪，听闻此言就皱了眉头：“这朝廷是趁火打劫啊，还非让将张柯交给他们，张柯就算不是什么好人，处置也要由九江盟处置才对，若交给他们，九江盟在江湖上还如何抬得起头！”

　　梁梓珉摇了摇头，对冯秋生的话并不赞同：“此言差矣。当初徐凤仗义执言，老夫只当他为人正直，如今看来，他是不愿九江盟被秦家收拢，更不愿江湖与朝廷有嫌隙。听闻徐凤乃天子近臣，早年就随侍淮王，如今地位正是淮王一手提拔。我本还奇怪，若朝廷当真想收回漕运，怎能允许你们耽搁如此之久，现在想来，淮王一直都没想要漕运。”

　　方歌有些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皇帝不想收回漕运大权？”

　　“非也。淮王想要漕运，却不想通过杨家来收回，也不想经由秦家。以往他可能忌惮方平与杨家的关系，所以顺势拖延，如今方平已死，你又年纪尚轻，他认为你可以掌握，所以才向你示好。”

　　冯秋生嚷嚷道：“这叫示好？卑躬屈膝去见皇帝，听人家摆布，跟你说两句话就好像给你多大荣耀似的，也叫示好？”

　　方歌对皇帝并没有什么概念，听冯秋生这么说，心里更加忐忑。剑十八斜了眼冯秋生，握住方歌的手。

　　梁梓珉道：“就是在江湖之中，见师长不也要拜礼吗？这是君臣之礼。更何况，水是天下的水，河是天下的河，船是人家的船，战乱时九江盟占据漕运为天下往来贡献不少，可如今天下太平，漕运若不收回朝廷，类似赈灾之事再出几次，谁能负责？”

　　剑十八为方歌辩解道：“此事本就是姚野的阴谋，方家一向侠义，以百姓为重，怎会允许这事再次发生？”

　　梁梓珉忍不住笑了起来：“武林世家，最繁盛的有几年？”

　　冯秋生道：“若说武林世家，应是平城李家，自李太爷至今，已有百年。”

　　“百年几代？”

　　“百年四代。”

　　“四代之中，可各个仁义无双？”

　　冯秋生没答。梁梓珉又问：“方家掌管漕运不知几代？”

　　方歌道：“自爷爷起至今，若是算上我，也就三代。”

　　梁梓珉道：“并非不信你们家风，拿赈灾之事来说，若果真赈灾不力，灾民不能得到救济，为了活命就要反，可他们会反你们九江盟吗？他们会拿着刀枪来江东与你们拼命吗？他们只会反朝廷。你们有损失吗？没有。让你们听从朝廷派遣的唯一原因，就是你们方家的仁义。可若是姚野篡位成功了呢？朝廷不过三十年，不出意料还有百余年的寿命，难道他们就用你们的仁义做赌吗？用你们的仁义赌天下百姓的命、赌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