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歌的江湖行纪》什么也不想说

100、第 100 章

　　“走？”方歌睁大了双眼瞪着方潮，“离开哪里？走去哪里？”

　　方潮靠坐在床上，抬手摸了摸方歌的头：“离开九江盟，想去哪里去哪里。当初云弟就说过，江湖中怕是要出大事，我们只笑他忧虑太过，而今看来，张家被灭门是前奏，咱们家的事就是序幕。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方歌情绪激动，一把抓住方潮的手：“那我就更不能走！哥，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帮你的！”

　　方潮重伤未愈，面色发白，看着有些虚弱，与以往的俊朗形象相差甚大。他轻轻拍了拍方歌的手：“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做的很好，难为你了。以前爹希望你可以走入仕途、成为咱家在朝堂的支柱，我本还怀疑，现在知道，你确实可以做到。但是临去东南时爹爹说，他已经不想再让你考试了，想必那时他已经预感到会有事发生。我也是经过这次的事才明白，富贵也好，声望也罢，都是假的！我们每日那么辛苦做他人口中的大侠又能得到什么呢？自己心安就罢了。九江盟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他们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凭什么让咱们替他们担着往生？咱们只尽力罢了。”

　　方歌未料方潮竟会说出这些话，惊讶之余更有些难过：“哥……”

　　方潮接着道：“我想过了，我去面圣吧，只要皇帝顾念九江盟的盟众也是他的臣民、好生安排去处，我们家怎么处置都凭他高兴。想必他也不会为难我们，虚职也会给一个的，说不定还会给个爵位，以后咱们家也算是受朝廷封荫、再与江湖无关了。你只要跟着你的十八哥游山玩水，自在逍遥，只记得过年过节回来看看就好。”

　　“可是以前爹说……”

　　“爹是不愿放弃方家的声望，想让方家繁盛，想让方家依旧能罩住漕运上下的人。这本就是朝廷要做的事，咱们何必跟他们去抢呢？九江盟的兄弟就算不能再呆在码头，回去种地也好、做工也好，太平盛世的，怎么不行呢？”

　　“那我们还怎么报仇呢！”

　　“报仇？”方潮苦笑了一声，“九江盟九位舵主剩下七人，这七人中与咱们齐心的也不过四五；东南我们已然守不住了，其他各地也会效仿青龙帮蚕食各处漕运，九江盟自身难保了。”

　　“我可以去考试！明年恰逢三科汇集，我可以连考三科！前些日子我在中州拜了一位先生，他教了我很多作文之法，教了我许多圣人之道，我生来聪明的，若沉下心学习，明年必定可以高中！到时我清流入朝，做天子门生，你再行投靠，天子必定高看我们一眼，不敢随意打发，说不定还会优待拉拢。这样江湖人不敢说我们是朝廷走狗，朝中也不会嫌我们是村野莽夫，待我们查出真凶找到证据，就可荡平元教和青龙帮，为爹爹报仇！”

　　方潮欣慰地看了方歌一眼：“你确实长大了。但哥哥不想你这么辛苦，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若逢变故，只怕明朝都难过。哥已经被绑在九江盟了，不想再让你像我、像爹一样，一辈子困在‘侠义’两字中！”

　　方歌扑进方潮怀里：“你不愿意我辛苦，我也不愿你独自支撑啊！我们是兄弟，方家不是一个人的方家，九江盟也不是一个人的九江盟，我们应当相互扶持、守望互助，才不负爹爹的期望！”

　　方潮轻叹一声，环住方歌：“那剑十八呢，你可想过，以后你要入朝，他要怎么办？”

　　“他自然是随我一起，十八哥说过，他会陪着我的！”

　　“咱们江湖中人都有些倨傲脾气，要陪着你、保护你他当仁不让，可要他对着别人三叩九拜，他当真愿意吗？”

　　方歌愣住了。一直以来，入朝为官对他而言就是考试和束缚，他从未认真想过当真做官之后会面临什么。就像冯秋生说的，卑躬屈膝、三叩九拜、将自己尊严降到他人之下，对另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臣服跪拜。为了方家和九江盟，他可以忍受，可是剑十八呢？

　　方潮笑着摸了摸方歌的头：“为兄看剑十八虽有些冷硬，对你还算真心。虽然他是末老儿的徒弟，但他已经亲手杀了末老儿，也算为爹报仇了。他功夫高，又冷静，你跟着他哥也放心。”

　　家人认可他和剑十八的关系，是方歌心心念念的事情，可如今方潮说出这些话，方歌不觉得开心，只觉得难过。如果自己真如方潮所说离开方家、抛下这一切，方潮会怎么样？让九江盟盟众任由朝廷安排、自己做一个闲散官员？方潮难道真的能放下杀父之仇吗？

　　方歌趴在方潮身上，俩人都没说话，一直到下人们送药进来，方歌才回到自己房中。剑十八刚练剑回来，正拿锦帕擦剑，听到方歌的脚步声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立刻泛起涟漪，抬起头就见方歌蹙着一双秀眉，一副难过的样子。剑十八的心又跟着紧了起来：“怎么了？”

　　方歌扁起嘴坐在剑十八身旁，伸手抱住剑十八的胳膊，整个人都靠在对方身上：“十八哥，你愿意跟我入朝为官吗？”

　　剑十八笑了起来，将剑放好，把方歌抱起揽进怀里：“你若让我科考，那要了我的命我也考不上；但你去做官，我可以做你的侍卫，像元无跟着秦锋那样跟着你，这样你去哪我就去哪，再也不用分开。”

　　“可你想过吗，如果你跟着我，以后难免会遇到达官贵人，就需要拜见、行礼……他们怎么配让你下跪呢！”

　　剑十八没想到方歌在介意这个，笑着揉了揉方歌的脸颊：“我早就向梁叔问过了，梁叔说，一般而言，除了皇帝，遇到别的高官躬身行礼便可，不需跪拜。你看那元无，颐指气使的，别说跪别人了，别人跪他还差不多。就算真遇到了皇帝，凭我也是不够格见他的，自然也不用担心。最重要的是，我愿意陪着你，为此如果要付出什么，我甘之如饴。”

　　方歌垂下头认真地看着剑十八：“十八哥，以前我也曾想过撒手不管，跟你去过快乐的日子，但是今天之后，我真的要走上爹设想的道路了，我希望你陪着我。今生我注定欠下你，来生我再还给你吧！”

　　剑十八亲了亲方歌的下巴：“我们还有生生世世，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