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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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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人有时候从出生便一直经历着上帝安排给你的笑话。当我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回绝宽的时候,就是一个笑话。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们这出戏,包括我自己。我将三年来自己死不承认的初恋亲手断送的时候,心里竟有些漠然。
“我不需要那张纸。”宽后来跟我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我那个时候的样子。我点了一只烟,含糊不清地满不在乎地给了他这句话,没留任何情面。稀松平常的回答,稀松平常的表情,稀松平常的忙碌。我总是夹着烟煮咖啡,可是那天在他看来似乎那时的我是最不堪入目的时候。想想也是,他那么一个高傲的男人,肯忍气吞声地向我求婚,用铭的话来说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我没有接受,因为我害怕失去。
“哈……哈……”宽笑着将杯子递给我,“再给我煮一杯。”我望着他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寒战。那一句“再给我煮一杯”宣示着我们的结束,他在跟我道别,只是,我们谁都没有说出口那声再见。他无形地用离别压迫我,尽管没有表明,可我的心里却很清楚地知道,如果现在的我给他煮了这一杯,我将不再见到他。仿佛有些不舍,我的心底像渗出了一把盐,如盐碱地般的甘苦。
我在烟灰缸里灭了烟,接过他的威胁,故作惊讶地看了铭一眼,笑着打招呼:“怎么不叫我去接你?”“怕你忙嘛……”铭坐到宽的不远处,好似没有看见刚刚的一幕一般地跟我说着话。那一晚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我不紧不慢地煮着给宽的黑咖啡,望着杯里浓重的颜色,想着他的眼眸也如这黑咖啡一样,让我难以自制地留恋。
这就是爱情吗?我不清楚。
他走之前,我们似乎还是像以前一样聊着天。只是,互感陌生。
“你就是在跟他谈恋爱?”铭看着电脑里的小说,漫步经心地问我。我铺着床,装作没有听见。他知道我不喜欢讲的,是打死都不会说的,于是便没有再问。“今天能不能不回去?”我坐在他身边点了根烟,眼神有些迷离。“好。”他仍是盯着电脑屏幕,随口漫应。这时候我突然很想温宽。他在睡前也这样坐着看我写的小说,然后给我修改。看到我抽烟的时候他会伸过手来掐掉,然后吻我。他说如果烟瘾犯了,就接吻。他要我戒烟,可我似乎就是戒不掉。
习惯,一旦成瘾便难以解除,如慢性中毒一般地让人只觉凄凉无望。
我探过头去亲吻坐在旁边的铭,他的唇很柔软,鼻子里透着温暖的清香,化解我抽进去的烟草味,像是让我泡了一回温泉。
“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爱,也让我明白什么是恨。”铭抱着我睡的时候,我收到了宽的短信,我记得,那个时候是3:10,正好是他生日的日期。我苦涩地提高嘴角,关了手机。
你懂了,我却仍是不懂。我不曾失去你,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是我的。温宽,你走的时候我只是有点痛,仅此而已。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见过温宽。报纸上说他跟一个电影明星结婚了。我像一个八婆一样看着报纸上的八卦新闻,听着客人们讨论哪个明星又嫁进了豪门以及对他们今后生活的预测。萧楠说我跟那个女星有点相似,明明五官很不同,却楞是感觉很像。铭说,我的气质跟她很像。我一笑置之,将报纸放进了垃圾桶,没有放进书架。
曾经的留恋,亲手放开的,又何必再藏着以后拿出来触景伤情一番?
铭从法国回来之后开始帮我打理咖啡厅,他负责给Set aside做法式料理。他似乎有刻意让我闲下来的嫌疑,背着我招了一个女服务员。那个服务员叫杨钥,才22岁,说句实话看上去比我还大,但是说话却很孩子气,不像我。小男孩说我说话越来越像他爸爸,总是一副很睿智又很看透的样子。我笑笑,没有反驳。
我也只是假装潇洒而已。
自从杨钥来了之后我便开始闲下来了。我给自己报了一个法语班,在下沙那一带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鬼地方。每天挤一下公交仿佛成了我消遣的另一种方式。
“怎么突然跑去学法语了?”铭有些好奇地问我,将头上的标志性的白色帽子脱下放在我面前。“把你那充满鹅肝酱味道的帽子拿开,很臭。”我故意捂住鼻子吩咐道,没有回答。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法语,只是感觉上想学。也许只是简单地为了能够听懂铭跟他的那些法国朋友谈话的内容,也许不是。
就在我完全没有目标性的法语课程上,我认识了易凌,那时我24岁,而他才20岁。
“你好,我叫依莲,为什么会来学法语?”法语课上 Hélène说着那拗口的中文问我。她是法籍华裔,却是个很精致的混血儿。她告诉我她来学法语只是来看坐在她斜对面的男生。我瞄了一眼斜对面的那个男生,背影看上去很讨人喜欢,想必转过来也一定不会差吧?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外国小孩不是一般都很大胆的吗,怎么也玩起暗恋来了?我坏坏地冲着她笑,凑到她耳边说:“喜欢就去追啊!” Hélène瞪大了眼睛看我,那双蓝的像一泼清澈的海水的眼眸竟让我有种如释负重感觉,仿佛我不再是我,只是一个没有过往没有受过伤的孩子,可以纯净得没有杂质。“怎么可以!” Hélène惊异地低声叫道,“我妈妈说女孩子要矜持!”“那你妈妈肯定是中国人。”我看着从门口端着书本进来的法语老师,随口回道。“哇!你怎么知道的?!翘,你好厉害!我爸爸是法国人,他却告诉我爱要大胆去追!我都不知道听谁的了!”我笑着挠她的头,就好像铭安抚我那样:“你应该听你爸的,不然你可能会失去很多机会。”
我是不是也该跟自己说这句话?我不知道。我想女儿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可能都会像母亲多一点。至少, Hélène是个例子。我不清楚自己会不会也成为一个例子,但至少现在不是。
易凌第一次找我说话的时候是一个下雨天。我没有打伞,风又很大。那段时间我突然很喜欢阿牛的《再出发》,很搞笑的是我自顾自地哼着那首歌在大雨中奔走,全身都湿透了。我穿了件白衬衫,台风来的时候根本就冷得要命,可是我又嘴硬,铭打电话来说要来接我的时候我又说一点都不冷。碍于衬衫的透视性与雨伞的缺乏性,我迫于无奈地只得待在公交站台里用书包挡在胸前。我戴的黑框眼镜上早就都是水珠和雾气,我听着耳边刮不停的风声,有点绝望地摘下它来擦拭。
“没带雨伞就不戴眼镜了吗?”身边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我仰头看见易凌正站在身边,而我竟然没有发觉。我惯例地歪着嘴笑着,没有说话,只是嘿嘿。这是我从温宽身上学来的习惯。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变得很像。
“我说的很好笑吗?”他不依不挠地说道,仿佛很想引我说话。我在镜片上哈了口气,漫不经心地回道:“是,马克吐温看到你都要甘拜下风!”“那你呢?”他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孩,才几句话就将自己的心思表露无遗。我戴上眼镜,挠挠湿答答的头发,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被他一个迅急给夺走了。“抽烟有害健康!”他的表情很严肃很严肃,像电视里的老爸爸在教训小女儿一般。我不禁失笑,又从包里掏出一根:“喏,没收了还有。”他有些语塞,好像是被我气住了,一脸好笑的表情。“小男孩,别这样看着我。”我吐了一口烟,懒散地说道,眼睛定定地看着站台外肆虐的风雨,嘴唇有些发颤。这话像是在跟萧楠说的一般自然,也许我早就应该这么跟他说了,只是一直在逃避。蓦地发现一件衣服披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看了看,易凌正笑着站在身后,很温柔地冲我笑。那笑不同于温宽是邪意的冰冷的,而是像雨后的阳光,一点一点地驱散我心里的阴霾。
终于明白 Hélène为什么喜欢他了。他是那一米让人着魔的暖阳,很宁静也很纯净。
“你不该对着我笑,这个笑是 Hélène的。”我脱下身上的外套递到他手上,眼神有些冷漠。因为他不该喜欢我,甚至对我有好感。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神秘?”他很不解,这让我想起温宽的一句话,他曾说我是一座看似冰冷实质很热的冰山。我对所有人封闭感情,在他们犯错之前提出制止,却无法阻止自己犯罪。“所以你才喜欢?”我又点了一根烟,将书包又抱紧了一点,“我只是不大会表达而已。你快回去吧。”“我不要!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他很倔强地要将外套给我披上,我正要不耐烦地时候看见铭从出租车上下来,有些欣喜。“不用送了,喏,我男朋友来了。”我指指朝我们走来的一身斯文打扮的铭,不紧不慢地说道。他有点吃惊,很不可思议地瞪着双眼睛看我,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不是说没有男朋友吗?”“那时候距离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小弟!……铭,这边!”我跑上前去亲吻铭的嘴唇,似乎把他们两个都给吓到了,可铭毕竟是铭,很快他也配合地回了一礼,易凌便只能讪讪地跟我挥挥手说再见了。
“那小孩对你有意思。”铭淡淡地说道,用手搂紧我的肩往前走,“都湿透了还嘴硬。”“嘿嘿,我只是有点小冷……”我们一路调侃着回了Set asode ,我看着外面满天的雨珠,不禁有些担心那个阳光男孩起来。
他,怎么会喜欢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