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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2 ...

  •   杨钥醒来的时候,我呆坐在床边。她吃力地欠起身想要下床,我点了根烟没有表情,机械的语气灰了一片斑驳的阳光。“你母亲叫陈哲蕙?”她楞了一下,颤抖着嘴看我轻描淡写的脸色。我灭了烟,又拿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着火慢悠悠地说道:“真巧,跟那个生我的女人同名同姓。”“不是!”杨钥低下头去,声音仿佛也随着脑袋的低垂而渐渐黯淡下来,“才不是同名同姓……”我的心突然从胸腔里蹦了出来,没了知觉,却仍是故作镇定地吐出一口烟雾,涣散地望着头顶缠绕的朦胧,脑子里也似弥漫了这股浓烟。
      “姐……”脸颊挂着两行泪,杨钥呜咽着抬头叫我,“她很想见你……”我的手一颤,烟蒂从指间滑落,我假装自然地用脚去拈,任凭烟灰脏乱我洁净的地板,留下一抹漆黑的洞,正如我的心房一般。我背过身去,装作去给她倒水,冰凉的话语从齿间挤脱出来:“我不是你姐。”
      杨钥怔怔地看我,泪水越流越凶,后来便打掉我递过去的杯子,挣扎着起床要去医院。这个时候,萧楠正好上了楼来。“交给你了。”我走过萧楠的时候轻声吩咐道,心里一片乱糟糟的,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这么说。下楼的时候,我的脚步很凌乱,很快。铭从厨房探出头来,看我,担心的神色。后来他干脆就出来拦住我要出门的身影。“怎么了翘?”他的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关怀,不解地伸手过来拉我的手,却被我一把甩开。我愤恨地看了他一眼,胸口不自觉地起伏着。推开铭,我跑出setaside。
      我很生气,可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我明明那么恨她,她死了我应该是很开心的啊!也许我是因为杨钥的欺骗而生气吧……那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上次昏倒的时候听到的谈话,觉得我就像是一个笨蛋,总是被他们瞒着那些我需要知道的事实。我跑得有点累了,于是我就坐在公园的长凳上。这里很熟悉,以前跟温宽在一起的时候他总爱带我到这里散步,那个时候好像已经离我很远了。可是现在我却什么都记得那么清楚,就连一个小小的细节。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感情?我轻蔑地“切”了自己一声,往口袋里寻烟。“喏。”铭的声音骤然从耳边响起,我抬头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手上递过来一包香烟,“想抽就抽吧。”我恍然大悟,蓦然地讨厌起他来,于是别过头去不理他。铭轻轻地坐在我的身边,没有说话。也许是他不敢说话。压抑的沉闷让水面的阳光都郁郁寡欢起来。“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强忍着不悦淡淡地问道,手却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你昏倒的那天吧。我妈经过她的病房看到的,其实……她也来看过你……哭得很是凄苦……”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铭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第二次就是在他的婚宴上了。他好像有气无力,动情的语气有些波澜。我的心一紧,胸口和眼前一齐迷茫起来。“一群骗子!”我站起身来,狠狠地骂道。铭伸手拉住我,力道很重,竟让我难以挣脱。“翘,杨钥说她有东西给你。”“我不稀罕啊!”我回过头咆哮着瞪他,那也是我第一次这么凶狠地对待他。他有些发愣,缓缓地松了手,任我走开了。
      以前的恐慌似乎成了事实,让我无法不去相信我确实不能理性地对待自己的情感。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的哥问我去哪,我空洞的脑袋里只蹦出了四个字:人民医院。我像一头任人宰割的猪,坐在车上享受最后一分的宁静。我努力地审视自己对她的恨意,那让我觉得很是快慰。可是快意之后便是落寞,似是感冒了一般,胸腔连结喉咙的部分被人打了结,愣是难受得要命。
      我只是去看看她的惨象而已。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我已经到了那个女人的病房门口。我怔怔地站着,却不敢推门进去。透过门上的小窗,我看见医生和护士都在里面,好像是忙着给她整理东西,还有,盖上白色的被单。
      “诶,你是陈哲蕙女士的女儿吧?”一名护士拿着东西出门的时候看见我,新奇地打量着我。我本能地摇摇头,笑容有些尴尬:“只是朋……”“怎么能不是呢,她的床头可是从头到尾都放着你的照片呢!哎呦,母女俩真是像啊,都是美人胚子。杨钥就不行咯,只有一个光会孝顺的心!”那护士笑着,缓缓走出过道,我很不自然地听出了她口中的讥讽。我像触了电一般,头脑短路得一片空白。颤抖着双手推门进去,里面忙碌的人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惊异地停下手中的活望着我。
      “是……陈哲蕙女士的大女儿廖翘小姐吗?”其中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过来,站在我的面前,眼神里似乎有些鄙夷。我没有理会他,只是艰难地移动着步伐往床边走去。看着床柜上放着的我的照片,很多张,都是杨钥在setaside里偷拍的照片。心里一点一点地被人撕开已经结痂的印迹,指节被我捏得苍白,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我站在她的床前,深深呼吸,努力地使自己冷静一点,却仍是恐惧掀起她的面纱来。抬起的手几次被慌张与恐惧制止,我望着她的身体,好像还有些波动,感觉就像是她在跟我开玩笑一般。“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吐出这两个字来,只是努力压抑的镇静的语气。我命令着转过头去看那个男人,“叫她起来。”他们楞在那里,不知所措,谁都不敢回应我。很多时候我看见他们的眼眶里噙着泪,嘴唇微动着想要说话,可是却都没有说出来。“叫她起来!”我的声音开始扩大,然后胸口不停地颤动着。“翘!”萧楠的声音冲入我的耳膜,然后他们都出现在我的模糊的视线里。杨钥哭着扑到那个女人的身上,呜呜的哭声掩盖了所有的震惊。“翘……”铭走过来站在我身旁,伸过手来握我的肩,讶异地唤着我。“她以为这样骗人就可以了吗?!”我抬头瞪大眼睛看他的双眸,里面装着莫名的恐惧。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在跟铭说话的空当,我一个迅疾掀开了盖在那女人身上的被单。病房里蓦地沉寂下来。
      “起来啊!起来啊!贱女人你以为在死前跟别人说你错了说你想要对我好说那些有的没的有用吗!我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我警告你,你给我起来,起来看看啊!看看我这个样子,看看我没有你也过得很好!起来啊!起来啊!你……”“翘!翘!翘你别这样!”铭拦着我的腰往后扯,想要将我拉离她的身边。我看着她安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消瘦得几乎让人心疼,她眼睛的轮廓跟我好像,还有鼻子,还有……我发疯似地责骂她,无法自制的,眼泪开始下滑。“萧楠,我先带翘走,你照顾好杨钥!”铭拖着我出病房,我有些松软无力,只觉得自己胸口像□□火烧着,渐渐地蒸发我喉头的水分。“翘……你听我说……”铭疼惜的语气平抚我的心口,双手捧着我的脸,轻拭,“她说她很怕面对,所以选择逃避。”我怔在那里,双腿酥软,脉搏的跳动在耳膜上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母女俩真是像啊……”嗡嗡的,脑袋里只想着这句话。“铭,我……想奶奶了……”我握住他的手腕,憔悴地说道。他轻轻探过头来亲吻我的泪痕,打横将坐着的我抱起:“我带你去。”我不知道人过度悲伤的时候流露的感情是不是真实的,只是那个时候我好像真的不敢相信那个一直恨着的女人竟然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没有跟她说过话,没有看过她因见到我而恐慌的眼神,没有听见过她可能轻柔的呼唤。我只是一直恨着,却忘了自己越恨,便是越牵挂,越难以释怀的重视。“什么感情的浓烈都比不过亲情的纠葛,因为血浓于水。”被铭藏在怀里的时候,我的眼泪没有停歇地从眼角,鼻尖,两颊滑落。西杰的信里我一直不能认同这句话,却在今天实实在在地验证了一回。可是我又不愿承认自己对她的留恋,一直自欺欺人地告诉这个世界我不需要别人的在乎,不需要他们的后悔,不需要自己的脆弱。铭的手一直握着我的,却难以温暖到我的心里。我坐在老女人的墓前,把头埋进膝盖,肩膀的颤抖让铭不得不将我搂入怀中。“还逞强啊……”铭的声音有些颤抖,温柔地像是自言自语。我晃晃头,抓紧他胸口的手指嵌进肉里,却不觉得疼。
      回到setaside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铭的胸口湿了一片。醒来的时候他仍坐在我的床边,抚着我凌乱的额头。我觉得眼皮很重,好像是肿了,便别过头去没有说话。我听见他的电话响了很多下,却都没接。我沙哑地开口:“走吧,你女朋友找你。”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的指尖冰凉了一下,抽出手来的时候却发现没有,我笑是自己自作多情。“杨钥……”“我谁都不想见。把setaside关了吧。”我仍是没有回过头去,有些冷淡。铭缓缓起身,站在一边没有挪动,末了,他无奈的语气里和着期待:“下星期她要出殡,杨钥说她希望你能以长女的身份出席,还有那个东西……”“吵死了!快走啊!”我用尽力气地喊道,终是将他轰走。
      长女?我自嘲地笑着,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只是觉得可笑。被抛弃了25年的我难道要如此犯贱地稀罕她的施舍吗?长女,我不需要这个称谓。
      “我们都会等你。烟在左边的柜子里,糖在右边。”铭的短信让我的胸口莫名地疼痛起来。烟雾在setaside整夜地弥漫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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