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t aside》黎火

10、Chapter 10

　　铭回来的时候跟我突然惊叹起这个世界的美好来。“他说他在街上有人低声问他要不要手机，他知道那是贼机，就买了，还跟那个人要了原先的卡来。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的人，还要我提醒你下次小心。呵呵……”他哈哈地笑着，将手摊开，上面放着我那被人传阅过的手机。我很好奇那个好人是长什么样的，尽管我很想去见见他，却没有勇气。胆小如我，连一句感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回到set aside 已经是晚上了，白天开始变得越来越短，我只能微微看见西湖泛出的点点亮光。铭搂住我往开门，我的心里倒一直在描绘着他口中所说的好人。
　　“杨钥说新请的那个厨师口碑不错。”铭在床上翻了个，给我塞好被子漫不经心地说。我坐起身来，点灯找烟。“萧楠说那个服务员也很好。”我们俩像例行公事一样地互相报告业绩，“我算是老女人了吧？”我自嘲地笑着问他。见我不睡，铭也欠起身来，将我的头按到胸口，深呼吸的时候我能够很清楚地听到他胸腔的运动：“不是不想结婚吗？”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那句话的，可能我和那些人在聊天的时候被他无意间听到了吧。可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明白我而已。
　　“只是随口问问。”我灭了烟，关灯，抱着他沉沉睡去。也许我该放弃追寻爱情的足迹，任由它自生自灭。

　　“这不是你说的吗？！”杨钥的声音大得可以震掉set aside的天花板，她凶神恶煞地冲着萧楠吼，似一只发情的母狼，“臭小子，你给我看清楚！这个menu上明明就是你的笔迹！”萧楠错愕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这……这……我怎么……”他一如既往的羞涩起来，支支唔唔地看着我，征求我的援救。我剥了一粒薄荷糖递给杨钥，笑着说：“好了，杨钥，消消气，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别怨他。重新煮就是了，这杯拿铁当老板娘我请你。”杨钥没有看我，只是低下头来继续煮着手上的咖啡。我示意萧楠回去做事，心里却对这丫头担心起来。平日里萧楠写错menu的时候她顶多轻声咒骂几句，然后将咖啡递给我喝。可今天，真是奇怪。
　　“杨钥，电话。”我将手中的电话递给她，她的眼神有些恍惚，接过话筒的手颤动着，像很努力地在克制着紧张。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可是长长地吁出一口，我开始觉得自己变得很爱管闲事起来，开始对别人的事情关注了，然后总会无缘无故地担心他们。说不定是那个好人的感染？
　　“都快成雷锋了吧。”我笑着整理自己蓬乱的头发，自我调侃。“翘如果是雷锋，那我就是贝多芬。”萧楠靠着吧台，不坏好意地接嘴道。“写好你的menu！”我随手抓起放在吧台上的广告纸，准备揉成一团砸他，却被上面的字给吸引了：
　　法语家教。
　　这让我想起Hélène和易凌来，心里不禁泛上一丝的酸痛。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幽幽地叹着气，拨通了纸上印着的联系电话。
　　“您好，这里是家教中心。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电话里服务小姐甜美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地震动，我闲着无聊便开始随口找了一堆的问题来询问。唯一的目的只是想让她再温柔一会儿，软绵绵的语气很像易凌的孩子气。最后为了弥补我的罪过，我只好请了她们中心的一位法语家教。听说他是上外的法语研究生，只是喜欢住在杭州。

　　“你好。我是张西杰。”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我有些震惊，感觉与陈奕迅的频率很像。至于还像什么人，我已经记不大起来了。“你好，我是你的学生廖翘。”我礼貌地坐到他的对面，客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静得可怕。今天我故作神秘地赶走了set aside的所有人，只想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我下楼给他泡咖啡，想到这个词的时候嘴角突然抹上一股笑意。大概很久没有对自己说过这个字眼了。那个时候，生活里充满了老女人的声音。我也应该已经，过了那个年龄段了吧。虽然书上总说学无止境，学到老活到老。可那些都是在说生活，我们不断在生活中实践书上所传授的理念，然后突然发现很多都是不能够正确使用的。然后，然后又能怎样？我们怨骂着推翻以前所有的经验，什么爱情，友情，到最后都成了人情与金钱的华丽的外套。于是，我们终是学得麻木不堪起来。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眼神很特别？”低头写他的选择题时，他突然问我。我怔怔地回忆了很久，对这句话的印象仍是空白。“既然没有，那我就做这第一人吧！”他笑着啜了一口我泡的咖啡，露出很享受的表情，“来教书还可以喝到人人热捧的set aside招牌咖啡，真是享受啊。”我不禁为他的憨态失笑，咬着笔头继续搜索我的答案。手机就在这一片静默里，不知趣地响起，打乱了我的思绪。
　　“喂？”我皱着眉头接起，一个陌生的号码，“喂？”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那头仍是窒息地沉默着。“无聊。”我埋怨着按了手机，将它随手放在桌上，继续低头想着我的选择。“这手机是你的？”他惊讶地看着我，礼貌地问道，“能借我看一下吗？”我将手机推到他的面前，仍是没有抬头，法语的语法已经将我的脑袋打了一个死结。“它被人偷过吧。”他用询问的语气问我，却让我感觉他像是回想起了一件往事，很笃定的神态。“嗯。”我漫应着，叹口气无奈地挠着头发，“去上海玩的时候。”
　　他突然呵呵地笑出声来，仿佛碰见了故友，温馨得有些让我不知所措。“真是巧啊！”他盯着我的双眼，眼睛眯成一轮弯月，“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我被他笑得愣头愣脑地没有反应，被这么一说却恍然大悟了，不禁也跟着他笑起来:“那个傻瓜原来是你啊!”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地笑过，便觉得那晚格外的迷人。
　　张西杰走的时候，我答应要请他吃大餐。我发现跟他在一起，人会变得很放肆。他说他本来是在复旦读中文的，可是后来与一个法国女人相恋了，便埋头考了上外的研究生。谁知道当他通过出国语言测试的时候，那个女人却跟她分了手。五年的感情，我问他舍得吗，他笑笑回我一句“C’est la vie”便没有再说什么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因为楚谟的欺骗的那个伤口，渐渐地随着他的笑声淡化开去。我喜欢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种过滤很多我不应该有的现实与颓丧，净化出原始的我的天真与烂漫。他的身上藏着一股诗人的气质，清澈得让人有产生一种望而却步的恐惧。我笑着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我们之间应该纯净如水。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再去想关于楚漠给我带来的谎言，只是缓缓地倾听着自己安稳的心跳。也许，我们就该这么诗意地活着，用格格不入的清净的方式。

　　“Bonjour。”我显摆地站在厨房门口，用我刚刚巩固的法语跟铭打招呼。他笑着没有抬头，径自装饰着手中的白色底盘：“别露脸了，笨猪。”他嘲笑着把盘子递过来，毕恭毕敬地说道：“Please端出去吧，翘老板娘。”我撅着嘴接过他手里的盘子，鄙夷地哼哼。杨钥有些惊异地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张着嘴。“翘，你最近是不是常常头疼？”萧楠关心地伸手来摸我的额头，“有没有可能发烧了却一直都不知道？”我不耐烦地打掉他的手，摸出一根烟坐在吧□□自抽起来。“翘，你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杨钥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在我耳边吐气。“没有。”我叼着烟，含糊不清地答道。“难道你又恋爱了？”杨钥的声音蓦地变得很大，引来了一群人的关注。我无聊地瞥了她一眼，想起张西杰的笑，不禁有了想要捉弄他们的冲动，于是我便□□着歪着嘴答道，“Maybe。”
　　铭说的没错，我最近很爱显摆自己，然后，很不正常地乐观起来。

　　张西杰的最后一节课，我上得有些不舍。但他说他必须得回上海去了，因为他的那群学生还在等着他。35岁的他没有结婚，他说他并不介意那张纸的分量。我突然有些紧张，觉得我们之间有太多的相同。这让我很恐慌。但，随之而来的事件却更加让我无所适从。
　　送老师下楼的时候，我隐约看见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狠意外，那是廖楚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