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一梦》爱兰醉

13、拾贰·绚烂

　　距离首都千余公里的海原市，是这个经济迅速腾飞的国家的经济命脉所在。它坐镇长江入海口，东临海洋，拥有着其他城市和地区无法企及的发展机遇，完善的基建和就业机会吸引着一批批年轻人。而位于海原市西侧内陆，以长江为界，南部是江南省，北部是江北省，他们与海原连成一片，共同构成全国最富庶的地区之一。
　　而江北的年轻人近年来却有个趋势——那就是，向往在国际化的海原闯荡。
　　作为江北最好的高中，斐霜一中毕业的学子大都前往海原学习或工作，甚至年年的同学聚会都干脆安排在了海原。这两年来，校友圈子里逐渐有些新面孔活跃起来。一个名叫方荇的男生因为成功邀请大明星杨曼珍进校友群，而被提拔为了校友会副会长。
　　夜色暗淡下来，霓虹灯在落地窗外陆续亮起。三十岁的杨曼珍坐在化妆间里，小口咀嚼着助理准备的特殊饼干，一面用手划着屏幕，看校友群里大家聊得那样热闹，她也只是笑笑。这是连续工作无休第八十天，厚厚的粉底也掩盖不住美人的疲惫神色。青春流逝的这样快，向上的欲望这样强，心底里的贪心这样失控，才会让自己拼了命一样地接戏，甚至一天飞四个国家，为六个品牌做宣传。某些时刻，她真的觉得，好累。可是一想到恋人，自己便振作起来，继续前进。
　　爱情真是叫人迷了眼睛。
　　一个电话的功夫，杨曼珍的助理就收到了她临时做的决定。
　　“你疯了吗，楽曦！”助理体态臃肿但人很精神，脸上布满了怒气，“今晚的发布会有多重要还需要我再多说吗？”
　　“我的好姐姐，你体谅我一下。”杨曼珍像一只泄气的小猫一般，完全不似平时的高冷模样，“你就帮我推掉吧，算我求你了。”
　　“人家都是男方千方百计照顾女方，哪有他那样总是让你迁就他的！”助理的眉头紧皱，“你好歹也是一线了，我真是为你感到不值。”
　　“他真的太忙了，就今晚空下来时间陪我，我怎么能不去呢？”杨曼珍的语气近乎央求，“赫拉姐你在圈内这么有威望，你帮我推掉一定没问题的。”
　　助理长叹了一口气，甩开她的手，“明早七点前，我必须要在源东的棚里看到你人。”助理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化妆间。
　　杨曼珍露出欣喜的神色。大约半小时后，她如愿坐上了男友派来的迈巴赫。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街景，杨曼珍急忙拿出化妆包补妆，脸上的幸福笑容已满溢。
　　她幻想着一会儿见到恋人时的场景，手心不禁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大约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源江西岸的一座欧风洋楼的院门前。
　　杨曼珍伫立在雕花的铜把手旁，整理着身上的丝绸旗袍和配饰，伸手抚平精致发髻上的些许毛躁。司机为她打开了大门，等待她走进园子里方才转身离去。
　　她挺起胸膛，迈着轻盈的步伐，优雅地踏在院里的石板上。大约靠近洋楼的正门时，屋内传来一阵喧闹。杨曼珍立刻听出了其中男友的声音。她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走上前去，扣门。
　　不一会儿，门便被打开了——是谢家的侍者。杨曼珍进入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人群里那个高大冷峻的男人，他坐在一张铺着华丽毯子的沙发上，一个年轻俏丽的长发姑娘侧坐在扶手上，正弯腰与他说笑什么。
　　“哟，大明星楽曦！”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首先叫喊了起来。随即，人们的目光聚集过来。他们的眼神让杨曼珍感到很不舒服——那不同于平时常人看到公众人物的好奇，而更像是围观豢养的金丝雀。
　　看到她，男友的面色并没有什么改变，“过来这边坐吧。”他指了指身旁另一个沙发。杨曼珍保持着仪态走过去坐下，心里不是滋味。
　　挨在谢家公子身边的年轻姑娘见状并没有离开，而是微笑着看着杨曼珍。
　　“楽曦，这是江南新跃传媒的长公主束媚笙。”谢亦宸向女友示意着，一旁的姑娘也向她点点头。
　　“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杨曼珍上下打量着那女孩，声音不急不慢恰到好处，“你竟是个正经家庭出来的姑娘。”
　　“楽曦姐姐说笑了。”束媚笙露出甜甜的笑容，“我们束家不仅正经，而且是控股着三家上市公司的家族企业，媚笙浅薄，孤陋寡闻，只知楽曦姐姐姓杨，不知道您杨家有什么实业呢？”
　　气氛霎时变得有些难堪。
　　“楽曦是平民出身。”谢亦宸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女友脸上的不快，“和我们这样的家族不一样。”
　　“噢……”束媚笙不禁轻轻笑了一声，“是我唐突了。”
　　“我杨曼珍出道十年了，如今获得的一切全靠我自己的能力。”杨曼珍努力调动自己最大的克制力去压抑怒火，“我不靠家人，所以我的每一笔财富都来的有底气。”
　　束媚笙瞥了一旁的谢公子，后者正下意识地挑起眉头。
　　“我拥有的财富和地位都是清清白白，敢问束小姐有靠自己积累了多少实业呢？”杨曼珍盯着年轻的女孩，并没有发现男友的愠色。
　　“瞧你，开着玩笑呢姐姐你还当真了。”束媚笙露出完美的笑容，双眸眯成了狭长的形状。
　　“怎么，不敢回答了？”杨曼珍觉得脑袋有些发热，“如果没有你背后的家族撑腰，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客厅忽然变得鸦雀无声，方才还在嬉笑的宾客们面面相觑。
　　“大明星，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一个杨曼珍不认识的女人冷冷望着她，“这里除了你之外，都出身于同一个圈子的上流家庭，包括谢公子。你说这话，贬损我们也就罢了，连带着自己男朋友的面子也不给——这就过分了吧？”
　　杨曼珍忽然觉得头皮冰凉，她转头看向男友，得到的却也只有冰冷的凝视。
　　“你们误解我了，我只是想要反驳刚才……”她显得有些失措。
　　“纵使我们有家里撑腰，也不代表自己是毫无价值的废物吧。”一个戴眼镜的男子开口道，“你没有优越的背景靠着自己成功，我们当然尊敬你，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对出身良好的人肆意扣帽子。”
　　“抱歉，是我失言了。”杨曼珍懊恼地垂下头，面红耳赤。
　　身边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语，个个写满了不友好的神情。杨曼珍对于这久违的窘迫有些措手不及，她求救般地看向男友。
　　“够了，你们都消停点，喊你们来作客不是让你们对我的女人指指点点的。”谢亦宸终于发话了，“楽曦毕竟是当红的明星，你们对她该放尊重的放尊重，该闭嘴的闭嘴。”
　　“哟，没成想谢亦宸你对人家还看得这么重啊？”一个烫着栗色大卷的女生调侃道，“刚才束媚笙说她的时候可没见你护着。”
　　“你就别在这儿给我添乱了好吧，郑大小姐！”谢亦宸站起来，叉着腰道，“外滩边的场子准备得差不多了，还请各位挪动尊步，刚从意大利空运来的红酒等着你们呢！”
　　客厅里渐渐冷清，只剩下了谢亦宸和杨曼珍。
　　“走哇？”
　　谢亦宸漫不经心地穿上长外套。
　　杨曼珍只是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亦宸，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谢公子扭头，“你又怎么了！”
　　“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图你的钱吗？”杨曼珍忽然抬起头来，张大眼睛，“你根本不爱我。”
　　“又胡思乱想。”谢公子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你们女人真麻烦。”
　　“为什么总是我在小心翼翼地付出，你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对你的爱。”杨曼珍的眼里泛着泪花，“不只是今天的事，你一直都这么对待我，根本没把我当成你的爱人。”
　　“爱人？”谢亦宸皱起眉，“谁和你说你是我的爱人？”
　　“什么？”
　　“你是我的女人，楽曦。”谢亦宸的眼神里毫无温度，“束媚笙也是。”
　　杨曼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也是提前让你们先熟悉一下，免得到时候你又发疯。”
　　“你这个混蛋！”杨曼珍的眼泪汹涌而出，“你真让我恶心！”
　　谢亦宸显得也有些吃惊，“我怎么了就让你恶心了，我给你带来了那么多影视资源和人脉，你这么回报我？”
　　“我把你当成爱人，你却只把我当做情妇！”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起来，“我真是个傻瓜，才会痴心妄想和你白头偕老……”
　　谢亦宸抿了抿嘴，“我以为你明白的。”
　　“我以为你是认真对我的！”泪水顺着脖颈流下，打湿了衣领，“我想过好好努力配得上你的家世，和你结婚，给你生孩子……”
　　谢亦宸忽然笑出声，接着恢复严肃的表情，“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又是那个圈子里的，真没想到心智这么不成熟。”
　　杨曼珍捂着脸小声啜泣，没有再说话。
　　“这一出我是真的没想到，你要么是单纯得可以，要不就是在我面前演戏。”谢亦宸整理着考究的领结，“现在说清楚了，你自己做选择吧，要留下来就别那么多要求。”
　　“我们分手吧。”指缝间溢出泪水，声音显得闷闷的，“我给她腾位置。”
　　“希望你能做到好聚好散。”谢亦宸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决绝地大步离开了客厅。
　　随着咣的一声门响，杨曼珍终于忍不住拿开双手放声大哭起来。

　　七年了，不过是一场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