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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雁作悲秋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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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悄然流逝,不觉间,蓝适己在帐中恢复了近一月。练武之人终是不同,就连昔日那般重的伤也好得利利索索,不过这一切也得多亏了林久辞的悉心照料。
从那日伤后,他便改了往日装束,改为红衣。蓝适身着红色衣衫也更衬出肤色的白皙,而舒眉妙目又刚精致的恰到好处,额旁红梅清晰,面庞也有了血色,不再像一个月前伤时是苍白的色调。他此刻静靠帐外栏杆,看着在场中两只玩闹的白色兔子——本是一只,林久辞见他极喜便又不知从何处弄了只来说是与它作伴。他的长发随意地被一条红色的梅印发带束着,此时随着一个低头发散落下来。
林久辞走将过来,将两只兔子抱起放到了蓝适面前:“殿下,这幕青帘近日可是又重了些,若不吃掉,怕要滚丢了!”他玩笑地看着殿下言道。
蓝适抬起头看人一眼:“你怎总是抓我兔子不放?再说了近日怕不是有养它们吧!”弯腰将那只叫“幕青帘”的兔子抱起,许久道。突然觉得不对劲:“久辞,今日班师回朝,你不去安排在我这里做什么!”许是久辞忘记了,提醒一下也好,近来也是苦了他了,记忆力也许都不够用了,蓝适问完,玉指抚摸上怀里的绒团。
“差点忘了,殿下!久辞就是来说这个的。早都准备好了,士兵听说回家。兴奋极了,昨夜连夜都准备了。”林久辞回答,确实如此,两地停战已经几个月。从战时到现在,也有了两载之久,怎么能不让人想念家呢?人终究还是人,都是感情动物——无法丢弃对家的怀念和爱家的温馨感觉。
蓝适点点头:“吩咐下去,吃过饭便可以启程了。对了,告诉楚然,让他带军先走。久辞,好久没和你去打猎了,也没有比试,待会我们去打猎!”他不喜欢皇宫。
林久辞走近篮适,将不知何时滑落地上的发带给捡起来,抚过殿下的头发重新束住:“殿下的身子…久辞不是反对殿下,要不改天再来吧…”他自是知道殿下的伤情,不免得有些担心。
“本殿下何时那么娇贵了?你若不去,我命人绑了你去!”蓝适自小不被人喜,对自己好的只有三哥和这些身边的“下人”。
林久辞知道自家殿下的脾气,连连点头:“行,行…殿下别捆我了,很危险的!那我这去吩咐一下,找楚然去了,饭后我去原处等殿下吧。”说完行礼离开。
蓝适点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微扬轻笑,怀中的幕青帘被他抚摸的毛色发光,兔子开心样的啜着他的衣服。蓝适看见这样:“你要是啜坏了我衣衫便用你的毛作衣服了!”幕青帘许是明白了什么,停下来啜衣的动作。他将兔子重新放回它同伴的身边,转身走进了帐里,看着士兵端来的饭菜,盘子并不多,样子却是很好看,他无奈的坐着吃了起来。
他怎知道林久辞每日换着花样烧饭,不过材料就是几种野菜,如何去林中寻那香菇,是的,不知道才好…要是知道了,他会不吃。
从没想过吧,在满目黄沙的南部边境还有一处流水美景,也许是那里靠近中原才有的。
一柄红色剑柄的玄铁剑被人重新插回剑鞘握在手中,旁边一人鼓起掌来,笑了:“剑气仍寒而利,不减当初,久辞放心了!”此人正是林久辞,等他收拾好了一切,踏上故地,就发现了在此舞剑的殿下,不敢打扰,“呃…殿下,对不住,我来迟了。”
“正要回去捆你,你怎的先来了,怎么那么慢?”蓝适有些不悦,心里却并非如此,上前而去。
“久辞…有事就耽搁了,是…”他未说完,藏他衣服里的兔子倒跑了出来,到了殿下的脚下,他才说:“大概这小家伙舍不得殿下,死活不回去,我就只好带来了,费了好大的劲!”
蓝适不禁笑了“你是抓不住它们,这般样子!”他弯下腰将兔子轻松抱起来,“你准备放那里?护不好丢了怎么办?”兔子虽然在别人面前看来没有什么,再说他蓝适作为皇子想要多少都有,可是这两个意义不同罢了。
林久辞把手伸过去,一个简易的笼子,他笨着手做了半天:“用这个怎么样?”
“怎么不早点装进去带回宫里,省的麻烦!”他将兔子关进去,转过身,飞身上树,将笼子藏在了树影下。
“笼子那么丑还不是怕殿下嫌弃。”林久辞笑着上前把两把弓箭拿上,把最精致的那把递给篮适。
蓝适一把握住:“一个时辰以后,回到这里。”说完转身就走了,红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林久辞的眼界,走远了,不见了。
许久之后,林久辞在林中发现了一只野兔,正欲拉弓之际,“嘟——”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长空。他定定神,野兔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逃跑了。他伫立片刻确定方向,便立刻朝着哨声传来的地方而去——那是殿下的骨哨,他听过许多次,不会错的。
风儿卷起细细微沙,弥漫在空中,带着朦胧感。红色的身影在黄色的一片中很是耀眼,一眼便识。
蓝适左手握着白色的骨哨,精致的弓静静躺在地上,他皱皱眉收起来哨子,把弓箭握在手里,盯着远处:“久辞怎么还不来,这么慢!”他又低下头去看地上躺着的人,他之前探过人的气息,知道他还活着,才没有走开。
地上之人白色的衣衫不整,还带着斑斑血迹,他早已昏迷不醒,再不医治就可能一命呜呼了。他的身旁还有一把断了琴弦的琴,血色濡染了琴身,唯有上面一片云纹清晰可见,也引起来蓝适的注意。
蓝适将琴抱起来,手指抚摸过,被有些刺手的琴身扎到,这时才发现琴身的那三个字——胡不归。
“殿下——”林久辞一眼看到红衣的殿下,一面喊道,一面向他快跑过去。至前,微愣:“殿下,他…怎么了?”他上前探鼻息。
还有救!
心里想道,抬头看向了蓝适。
“久辞,你带着他先回去,他昏迷太久了。”蓝适将林久辞手中的弓箭取下来,和自己的放在了一处。
林久辞蹲下身子将人拉起:“殿下,那我先行了?幕青帘还在树上…”他将人背到身上,那少年并不重,所以他又把弓箭取了回来。
“嗯,我去取,你小心些。”蓝适点点头,转身向着先前藏兔子的林中而去。
林久辞也开始向着之前的营帐地一步一步而去,他感受到背上的人微弱的气息,不禁加快了速度,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沙丘之上,留下一串串的鞋印。
蓝适回到原处,原本放在树上的笼子落在树下,兔子全然不知所踪,一些血迹使他有点乱,更何况还有人的脚印,他愣住了:“是…将它们…带走了吗?”正想着,突然间衣服被拽,低过头一看,白色的茸团上带着血色。是幕青帘!蓝适将它抱起来,抚着:“青帘,我还以为你也没有了,等回到宫里,我给你带好多同伴…”
也许是那些人不小心弄下了笼子,那只死了被带走了吧…
蓝适心里并没有太难受,至少还有“幕青帘”,它伴着自己最久了。他抱着兔子,一手将那随手的破琴背起,走向营帐的地方。
营帐中,幕青帘身上的血迹被蓝适清洗掉了,正放在桌前晒干,床铺上是久辞背回来的受伤人,他已经被林久辞用寻来的草药包好了伤口,赤裸着半个身躯,横七竖八的都被白色的绷带包扎了,肩上的墨蝶印记清晰。
蓝适盯着他看了很久,面庞的轮廓精致,棱角分明,一对舒眉与双朗目,给人一股清秀之气。其实引他注意的从来不是那人的容颜,而是他不知在什么时候见到过的那人肩上的墨蝶印记,但在哪里,却不记得了。
营帐门帘被拉开,林久辞将汤药放在桌前:“殿下,药煎好了。他还是没醒?”看着企图跑过来一品“美味”的幕青帘,他赶紧一把抱住,伸手敲它的头。
“没有,也不急吧,你不过才刚给包扎好。”蓝适将兔子接过来,抱怀里,慢慢回答,一是他真的不喜欢皇宫,在外面多呆些日子也不错,二来自己也不能随意带着陌生人回宫,万一是刺客那可事大了,搞不好都得掉脑袋。
外面的世界这样美丽,有谁愿意被终身监禁在那紫色禁城?
林久辞了解蓝适,一时也是欲哭无泪:“殿下,就算不想回去,也得送封信吧…陛下…肯定想殿下了!”天,不要问怎么摊上这么让人操心的主……他也是没有办法了。
蓝适想了想,也是,两军交战长达一年,自己又多耽搁了几个月,想来父王…也挂念自己。他再怎么说也得回去看看才是。他接道:“…那等他醒了无碍我们便走。”
“嗯,我们的东西楚然已经先带走了,我们不追也会比他们快的。”林久辞嘴角微扬,殿下终于…听了一次了!
他都想好了,如果殿下不回去,他就只好“逼”了。
床上的人早就醒转过来,无奈周身疼痛无法起身,那双被蓝适想象的朗目…却透着的是冰冷的光,叫人难以接近。他听着两个人谈话,恍惚中听到了“殿下”这个词,不自觉的便想起来赶紧走,“哼!朝廷之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猛然起身,不料撞到栏杆,引得身上又疼了起来。
这动静引起了两人的注意,林久辞赶紧将药递给人:“你醒了?快讲它喝了,等会药效可就过了!”他不经意看了眼人的神色,那人没有一丝表情,眼里的光冷漠又带着嫌弃。
他别过头,不接药,却也是不敢接。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害我,要置我于死地?
“你没事吧?快喝啊,我又不害你!”林久辞将碗塞他手里,不给他一丝机会拒绝。
万…万一是好人呢?世间哪有处处害自己的人,对吧…他心想,为了不辜负人的一片心,便将手中的药喝光,才吐出一个字:“谢…”
林久辞摇摇头,他都不敢说话了,这个人,太冷淡!
蓝适起身走近床铺之人,缓缓开口:“你是谁,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个印记很熟悉。”他看着那个印记,目不转睛的问,他真的太想知道了。
那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肩上的印记被人盯着,白皙的面庞微变红了些,将一旁的白色里衣快去速的披好,遮住那片墨色的印记。
他一言不发的躺着,等待着自己体力的恢复。
蓝适看到他这个样子,也不再说话,只是把碗递给林久辞,示意他收拾一下,转过身就朝着桌子旁过去,坐下,静静搜寻那些记忆。
寂寥无声,气氛有些尴尬。
姓江,弦琴,云纹…还有熟悉的那个墨色蝶印记,到底是什么?他思考着,不一会儿眼前闪过一丝头绪。兰亭!还差一个兰亭就知道了。
“公子可是兰亭人士?”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自己的判断,也许…不会错。
江渊一时怔住,机械的点了点头?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放下戒备,算了,就因为他是皇子吧,想来自己已经很无礼了。
“原来如此!”蓝适一下子想了起来,记忆如同洪水涌出来。
兰亭江氏是云国有名的乐匠世家,专做上等的好琴供给给皇亲贵族和有钱的文人雅士,就算再如同的什么梨木,桃木等也能变成一把好琴。那精湛的技艺先不说,就那代表兰亭的云纹图案就得用上七七四十九天来完成雕刻,点缀涂色…等等,自是好的没话说。
蓝适想起自己收藏的那把琴,那是江氏一族给父王的贺礼,自己也是表现的最好才被父王赏赐的,可眼前这个…是什么?
他看着桌上破琴:“江公子,这可不是江氏族的手艺,还是扔了吧。”
“你胡说!”江渊自是不信,自己背了那么久,更何况这是廖叔叔亲手给的,怎么会假,骗人,我不会上当的。他起身下床,快步走过去将琴抱怀里,是的,他要修好它…等…家族的技艺自己又懂什么,自己还从未学过…
“我没胡说,这真的不是的。如果你想要…我的家里有一把,可以送给你。”蓝适不免得心疼起来,想来他连自家技艺也不得知,那样简陋的云纹印记他也看不出来。
江渊一面穿好衣服,一面抱琴向后退:“你是朝廷之人,我不信。”说完便一个转身便要离开,哪知自己方才的急火上来攻心,周身提不上来一点力气了,顺着桌子便靠了下去。
蓝适也不知怎么说,出口只是平时的关心语气:“你没事吧?”准备去将他拉起,但江渊的目光却迫使他放弃念头,权势,地位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吧。
“你是皇子,我是平民,我绝不会随你进宫。”他别过头不看人,他的一切都是这些可恶的有势力的人拿走的,他恨他们。他猛然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了,一片混乱逐渐慢慢变得漆黑了,手一松,破琴滑落地面。
林久辞刚好走进,看到情形,赶紧把江渊送上马车,才回过头道:“殿下,我收拾好了,先回去吧?我们可以带他回去找医师。”
蓝适点点头也起身踏上马车:“出发吧,也不知能不能赶到长安了。”
放下帷幕,启程回宫的车,前方是有些遥远的云国境内,身后是化为灰烬的黄沙,风儿轻卷起青烟飘向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