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凉生·归乡何年》胖大海

7、〇一五、久别重逢姐弟俩终见面，燕尔新婚小夫妇拜双亲

　　他两人一个哭的累极，一个思虑到天光，齐齐睡过了头，直被薏儿唤了两三次才醒。董信被人惊了好梦，自然没有好声气，便发作薏儿一番。木丹见了，便拉着薏儿往外走，道：“你别管他，反正误了见新主子的时辰，被夫人发作的也不知咱们。”董信这才知薏儿是为宋春，自己错怪了她，忙跑下床，拉住那两人道歉。薏儿倒好说，木丹却是得理不饶人的。董信无法，也只得做小伏低，好说歹说将人哄了回来。

　　宋春自好了，第一遭起的这样晚，教这许多人见她与董信同卧一榻、衣衫不整的样子，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气愤，气董信不知收敛，明目张胆地跑到自己床上来睡；也气自己睡的太沉，竟忘了时辰。仇人在侧，怎能安寝？她一个人躲在床帐内，手忙脚乱地穿戴好了，才红着一张脸出来。董信见她面色苍白，强揽着她坐下，向薏儿道：“你去找个人跟夫人说她病了，改日再去给三嫂赔罪。今后一起的时候多呢，不急在这一时。”

　　薏儿面露难色，木丹直接变了脸，道：“便是正经夫人，也没见这么宠的！”一句话说的宋春脸上也变了色，忙脱开董信，道：“我没事，这就过去。”董信见自己一番好心成了驴肝肺，也来了气，便道：“爱去便去，我看你巴不得呢！”宋春听他这话，便也冷笑道：“我巴不得的可多了，这还轮不上打头的一个儿呢！”董信气得浑身乱战，道：“我知道你，一时一刻也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总惦着和他远走高飞。哼哼，做梦去罢！他如今也是有家的了，能就为你抛家舍业？！别以为人人都像你那好相公好哥哥那样，喜欢与人夹带私奔！你想离了这院子，等死的那天罢！”他这话一句比一句砸的狠，宋春也只得凄凉一笑，道：“我如今等的也只有这一天了。”

　　董信听她说了这话，便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呆若木鸡，心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想，暗道：“原来她竟这般不想呆在我身边么？我日日嘘寒问暖，小心伺候，为她做的比谁都多，她竟然只是想早点儿去死？”一时不觉有些心灰意冷，不知自己所为为何。这时薏儿见事不好，早将闲杂人等清了出去，屋内只有董信、宋春、木丹与她四人，见他二人停了嘴，忙要上去劝，木丹拉住她道：“你别去，让他们闹去。我早说他这事有蹊跷，你又不信，今儿听见了罢，果真是本烂帐。”董信被她说的恼羞成怒，道：“先把你自己那本帐弄明白了再说别人罢！”话音未落，就见木丹撂脸子走了。

　　单剩下薏儿，也不知该先劝哪个好。只得去扶了宋春坐下，道：“四爷一时气话，姑娘快别放在心上。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姑娘赏我个脸，梳洗好了咱们过去。免得让新人久等说咱们礼不周。”宋春知她为难，便叹道：“姐姐言重了。我也没甚可收拾的，这便去罢。”董信在旁，道：“就你这个样子，还能出去见人？”宋春刚要回嘴，被薏儿拉住，道：“姑娘别气，四爷说的也在理，好歹擦点胭脂再去。”宋春揽镜一瞧，只见自己双目红肿，面色发黄，方才起的急，头发也未挽好，果真是狼狈不堪。便依薏儿之言，挑些胭脂脂粉遮掩一番。

　　她自幼家贫，没买过粉使。林氏又不是在乎这事的人，也从不曾教她学这妆扮之事。因此她胡乱弄了半日，即便有薏儿指点，仍是不得要领，反将一张脸涂得不伦不类。董信在旁偷偷瞧了不免着急起来，实在看不过眼，骂了一句“笨蛋”，便从薏儿手里夺了一块湿布巾，三下两下将宋春的脸抹干净了。道：“你以为画的是猴屁股么！”一面拿手挑了些粉，在宋春额上脸上抹开了。他虽从未做过这女儿活计，但从小见的多了，一上手倒弄得有模有样。知宋春不适太艳的颜色，只挑那些清淡颜色，在她腮边唇上分别抹了一点，掩了憔悴之色，倒十分清秀了。

　　这下两人也算合了好，一起去了言意园。到时只有大小赵氏和孙氏在，新人却还未到。董信便向他父亲母亲问了安，说了两句话。不多时陈氏和董礼媛也到了，厅内一时间笑语连连，都在议论董达的新夫人，说她知书达理，德容兼备，与董达真乃天作之合。宋春默然不语，只觉心酸。

　　这时有丫头进来报说一双新人来了，一众女眷屏后回避，董信也跟过去，假作不经意地打量一下宋春脸色，在她身旁坐下了。便听脚步梭梭，董达与新妇杨袅烟相携而来。宋春忍不住抬起眼睛从缝隙里向外看去，一眼便见董达立于厅中，身上一件簇新的宝蓝织锦公子袍，头戴同色公子巾，容色端敬，气宇轩昂。他身旁傍着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娇娥。这女子身量不高，体态风流。她上身穿着大红云彩霞帔，下身一袭同色镶金百褶裙，头上一只金丝碧玉簪挽堕马髻，向座上公婆盈盈一拜，未语人先羞。礼成方见那白玉琢成的鹅蛋脸儿上蛾眉淡扫，一双秀目满室流光，宋春见了也不得不挑指称赞，心道：“好一双璧人！便输给她，也是心服口服了。”她心中这样作想，便觉不似先前那般难受了，只愿菩萨保佑，让董达与那杨家姑娘能白头偕老。

　　这时董仁怀与张氏已向新人叮嘱完毕，便由张氏辞了董仁怀，领一众女眷转去离妄斋。董信见宋春跟在众人后面，形单影孤的，便胡乱应付他父亲几句，急忙忙追了过去。也幸好今日董仁怀的心思多不在他身上，方能让他如此便宜脱身。他几步赶上众女眷，也不到他母亲跟前，只在宋春身边，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宋春不妨身边来了人，大吃一惊，抬头见是董信，心中真是说不出的厌恶，忙要将他甩开。谁知董信竟捏住不放，两人便悄么声儿地挣了起来。

　　拉扯间董信忽然贴着宋春耳边低声道：“别拽了，有人看着呢！”宋春也不知怎地，便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董达虽随着他父亲往书房去，人却正直勾勾地往这边望。想他二人那日负气分别，再见面却已是人分两地，咫尺天涯。他已有佳人相伴，再牵扯又有何益？宋春狠一狠心，便由着董信，与他走了。董信见她这般，心下大快，不由得回头冲董达得意地笑了一番。

　　一行人到了离妄斋，依礼落座。张氏见董信也跟了过来，便指着董信与新人说道：“今日不拘礼，大家一起喝茶说话。他这个人在家里混惯了，你是嫂子，有见他不对的地方，便说他无妨。他若敢不好好听着，你来找我！千万别像你那两位嫂嫂，忍他让他，更把他惯的没边儿没沿儿了。”杨袅烟笑着称是。一时他妯娌、叔（姑）嫂几个正式见了面，张氏按例又叮嘱了一番杨袅烟，众人便开始闲话。

　　近午时张氏便吩咐大小赵氏摆饭，留众人一起吃了。小赵氏还好，笑着要领宋春去，大赵氏却不情不愿地向张氏道：“老爷那边午饭还没人张罗，留我妹妹一人在这儿很够了，姐姐让我回去罢！”这话一出口，张氏便沉了脸，小赵氏见状忙拉大赵氏走，道：“姐姐真是忙糊涂了，今儿甚么日子，夫人自是已经为老爷备好饭菜了。”她这本是给自己亲姊一个台阶下，不提防大赵氏却甩了她的手道：“你才糊涂！老爷多年都用园里小厨，大厨房做的那些东西哪里能吃得惯？！”一句话将个小赵氏不尴不尬地甩在了当场，进退不能。

　　此时张氏已然怒极，只碍着小辈在场，不好因这争风吃醋的事发作，便冷笑一声，道：“果真我们侍奉老爷都不如妹妹经心，这一点事都想不周到。”大赵氏这才觉出张氏脸色不对来，但又十分不愿留下，便向张氏道：“姐姐言重了，我也不过多下了一点心。我不说姐姐也知道，这些年老爷的身子都是我在调理……”她待要多讲，却被张氏，道：“这些年可真是辛苦你了，快回去罢，免得耽误了老爷午饭，便是我们这些人的罪过了！”大赵氏听了，也不觉有异，便喜笑颜开地走了。

　　留下房中一众人等均不敢开口说话，宋春也不好妄动。这时有人来报董达来给张氏请安，张氏才缓和了脸色，向小赵氏和宋春道：“还愣着作甚么，想让大家伙都陪着老爷喝西北风么！”小赵氏忙领宋春去了。行到左右无人处，小赵氏方向宋春苦笑道：“好孩子，方才连累了你了。”宋春因她是董达的母亲，本就对她存了好感，又见她待人和悦可亲，忙笑了一笑道：“无妨。”小赵氏也笑了一笑，轻声叹道：“我这个姐姐，心直口快不懂眼色，常得罪了人自己却不知道，我每劝她，也不见她能听几分，真真是愁煞我了。”宋春也不知该说甚么，想了一阵，方安慰她道：“各人有各人缘法，姨娘不必太过担心。”小赵氏便笑道：“也是。”又拉了她双手道：“我早听克忍说过你，是个顶好的姑娘，那时便想让你做我的媳妇。可惜，克忍没有这个福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