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卷倚南窗》水苏

9、秋意煞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已经掉下来第五个了！”沅书坐在石块上拿起被风吹落的梧桐叶在地上摆成个“十”字状。原来要从郁郁苍苍的夏天到萧萧条条的秋天只不过就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

　　“一个，两个，三四个！沅书你在念叨什么啊！”穿着锦衣的少年从身后变出一支花来凑到沅书的脸庞，嬉皮笑脸道：“香不香？”

　　“你这又是从花丛中来的吧！”沅书斜眼看着他。

　　“四妹妹冤枉俊德了，他这次是到相府里去的。刚打转就到我们这来看望祖母来了！远远见你坐在这里看似闷闷不乐，就想逗你开心的！”沅书对着比俊德高出半个头的贤德已经要仰头说话了，“五哥！你怎么一天到晚陪着这家伙瞎逛！你就没正经事可做吗？”

　　“哎哎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干吗不直说啊！还给少爷我摆脸子啊！到老头子那受气，在你这小丫头这还得受……”没等俊德说完沅书拔脚就走了！俊德气的把手里的花使劲掷在地上，用额娘吩咐奶妈擦得黑亮的靴子狠狠地往泥土里踩压，又胡乱地左右踢开！鼻子里哼哼两口气，“都不让我痛快！”

　　沅书撇下俊德和贤德到祖母屋里请安去，一是想来俊德再怎么浑也不会当着长辈的面向她发难，他向来是最会装的，在他们面前是一个混世魔王，在长辈眼里他是乖孙子！二是母亲已怀两月身孕受累不得，担心母亲闻药味儿难受！当初她们一家人从扬州口岸沿京杭大运河北上的时候，母亲就在船上呕吐不止，起初还以为是长时间不坐船晕船晕的厉害，可能习惯就好后来连着几日都是如此。父亲担心不已，请了大夫后才知是怀了孩子！那时父亲一直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

　　祖母那时候病得已是无法下床，但得知母亲又怀了身孕却又高兴的想要坐起来，惊扰了府里一大批人来劝说。她自己直说没事没事。子孙满堂，金玉福寿是他们一生的梦想和追求。但是伯母的脸上就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淡淡的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这是件喜事！恭喜额娘和二弟了！弟妹真是好福气。”伯母就是贤德的母亲，贤德的父亲不是祖母的亲儿子而是从族里过继给祖母的长子。沅书对着他们只是习惯地喊奶奶、大伯和伯母，伯母总会说她在南边长大的满口南话，要让她换成满语！每在这个时候母亲总是笑笑说：“还要请姐姐多帮管教管教！”

　　这边厢贤德拉着俊德到清书的房里，“五哥！八哥！”清书看见他们来，立马从书架上跳下来！

　　“你别叫，搞的我跟鹦鹉似得！”俊德朝面前这个白肤清隽的堂弟翻翻白眼！

　　“那叫什么，俊哥！”清书朝他眨眨眼！

　　“咦！算了吧！你的媚眼比常春院的姑娘还销魂，我可消受不起！”俊德做鸡皮疙瘩抖落一地状！

　　“清书，别理这小子！刚刚他在四妹妹那吃了个鳖！撒气呢！”贤德拍拍清书的肩膀！

　　“沅书？我代她向你道歉！她还是半大的孩子，小孩心性！想怎样就怎样的脾气！”清书微微笑道。

　　俊德抬了抬眼皮没应答，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翻又扔了，“挺好学的吗小子，想考个进士回来！”

　　“东西太多这几日得空整理整理！你们来的正巧，我马上就好了！弟弟我是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还要烦请二位哥哥带出去随我逛逛！”清书对着贤德俊德哥俩拱手作揖。

　　“出去玩本少爷最在行，最近我也憋死了！阿玛天天管着我学这学那！要是你是他儿子他肯定特欢喜！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怎么样？”俊德拍拍清书的肩膀！

　　贤德也非常同意：“恩，我们去遛马怎么样？我也好久没去放松放松了！叫上四妹妹一起！”说完喜滋滋的看着俊德而不是沅书哥哥清书。“你看我干吗？自己问她去啊！说着一撩袍子往凳子上一坐！”“行行行！我去请，看来啊！以后得着四妹妹才能治住你！”贤德说完嗖的往门口一闪，从俊德那里飞来的书本“乓”的一声打在门邦上。”

　　沅书本来还有点犹豫，不过祖母和伯母都说出去转转吧！回来了那么长时间还没到处转转！府里丫头少，就让小子们带着你出去逛逛。还叮嘱好贤德一定要照顾好妹妹！

　　贤德他们牵了三匹马出来！沅书和贤德骑一匹！其实清书骑术也是一般，只是比沅书略好些。但他是男孩子不单骑恐会遭人笑话！俊德说得先能坐稳了再说。

　　“四妹妹，上马时要站在它的左胸口，左手抓住缰绳和一小撮马鬃的时候，踩脚蹬，右手把住马鞍借力就上来！”贤德给沅书示范了一遍，“来你试试！动作一定要迅速连贯，千万不能慢！你不要害怕它会动！”

　　沅书按照贤德教的方法上马下马练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在旁的俊德嘲笑是猴子骑马！气恼的不行。干脆让马慢走起来离他远远的！清书出来打圆场，“他说他自己呢，马上封侯！”

　　“这练马场太小没劲！五哥，清书。我们现在就到郊外去赛一场怎么样？”俊德觉着要到更宽阔的地面上去展示一番自己的马上英姿，特别是让那个犟头犟脑的小丫头瞧瞧！“现在去那也得近一个时辰才到！那时晌午都过了，午膳在哪用啊？”贤德问。“去饭馆啊！吃饱了才有力气赛！”俊德看看清书和沅书，“也是为了给清书兄弟和沅书妹妹接风洗尘了！”

　　沅书一听赶紧给他下套：“谁提的谁请啊！大财主！”

　　“自然，在下谢谢沅书妹妹赏脸！”俊德贫嘴。

　　沅书本来想独自骑一匹马，谁曾想贤德竟吩咐人把马拉回马厩里说坐马车出去！沅书不解，“不是说去骑马，怎么又改坐马车啊！”“我们去馆子当然得坐马车去，这样三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子在街上骑着高头大马太招摇过市！放心，俊德自有安排的！”

　　一路上沅书撩起帘子观看外面的街景，街道上商铺鳞栉比肩。江南的繁华带有水乡的柔美，而北方的厚实则为京城笼罩着缕缕沉稳的气息！

　　“四妹妹外面有什么吗？看了那么久？”

　　“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沅书随口回道。

　　“四妹妹要是在长辈面前可不能如此长时间向外张望，会被斥责没体统的。”贤德提醒！

　　“啊！怎么这么多规矩啊！”沅书奇怪道。

　　“这个啊，俊德最熟悉了，你也知道在长辈和上方面前他最规矩，在我们面前就是撒泼的猴！呵呵！”贤德看了一眼闭目的俊德。

　　“提这些干嘛啊！我最不耐烦和那些人待一起了！一天到晚坐在凳子上佛爷入定似的。憋都把我憋死了！”俊德不耐烦地嚷嚷。贤德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马车在一家叫“杏花春雨”的餐馆前停下，沅书问赶车的小厮；“小忠，你不和我们一起进去吃吗？”小忠诚惶诚恐：“四格格，小的先去照顾马车，一会儿有休息的地方！您进去吧！”沅书回头跟上清书他们，却见俊德奇怪地看着自己，“愣在这干嘛？不是请客吃饭吗！快点快点！我们坐哪里？他们到哪去了？”扯着俊德的胳膊就往里走！

　　俊德带着沅书来到一间名叫“香椿”雅间，清书和贤德已经坐下来了。“老三样我已经帮四妹妹点了！还给四妹妹点了瓶杏花酿！我们上竹叶青行不？还要些什么四妹妹你来看！”贤德拿着菜谱看向俊德和沅书。

　　“好了，差不多就行。不要点太多，吃不完浪费！”清书拦过贤德。“恩，这样也行，如果不够再点吧！行不行，财主？”沅书向俊德做做鬼脸。“没大没小，叫哥哥!”俊德揉揉沅书的头。

　　“哥哥，你不许喝酒！你和我喝这个杏花酿！一开始有点涩涩的，后面就感觉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沅书将手里的杏花酿递给清书。

　　“不行，清书可是个男子汉怎么可以和你一个小丫头一样！”俊德拦住沅书的要给清书倒酒的手。“阿沅别闹了，哥哥是男人得喝这个！”清书拿起竹叶青给自己又斟了一杯。

　　沅书看着面前三个半大的小男孩对自己小丫头小丫头的叫唤，气歪的不行，心想只不过现在矮了一截成了妹妹任你们欺压，你们这群小屁孩在21世纪要是未成年饮酒，姐姐不修理你们才怪！遂不理他们自顾自享用美食，这座餐馆优雅别致，没有大堂全是雅间，这样就照顾到了顾客隐私！老板挺有头脑的，估计来的很多都是达官贵人！

　　俊德喝多了说要去如厕顺便再点些菜来，谁知去了没多长时间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催促问吃完了没还说有个好地方带大家去玩玩。等大家都下楼后，小忠已经拉好马车在一旁等着了！怎么着急啊！沅书上了马车的时候摸了自己的腰间，“呀！我的‘想念’不见了！是不是掉在馆子里了！”“什么东西啊？掉了就算了！哥哥以后给你买十个！”俊德撩起帘子问。“不行！这个可买不到的！你不要管我了，我回去找找！”沅书跳下马车就往回冲！俊德拉住也要往下跳的清书，“你在这等着，我跟她去！”

　　等俊德在楼梯拐角的椅栏旁里看到沅书正用手绢擦着一块彩色石头，不禁觉得她大惊小怪，“就是为了这一块破石头啊！赶紧走吧！”沅书白了他一眼。

　　“以后你觉得贵重的东西就锁起来，不要带在身上四处招摇了！再掉了又得……”俊德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一声“俊德”叫声给打断！一个身着紫色华衣长襟的浓眉英气男子站在“金桂”门口，衣服下端四开襟，腰寄碧玉带，镶坠钱袋，玉佩和香囊！年纪和俊德他们相仿！

　　俊德走到那男子身边微微下蹲就被那男子扶起，“在这里不要这么见外！”说着不看俊德反而打量起沅书来，“果然是你，刚才他们还在打赌见到的一定是你！你小子挺悠闲，还携美来喝酒！要是京城里的格格小姐们知道了要伤心好几天了！”沅书对这个人的印象一下子一落千丈。

　　“十爷说笑了，这是我的堂妹妹，沅书！族里排第四！”俊德向面前男子介绍沅书。

　　“俊德有这么可爱的妹妹！怎么以前没见过啊？纳兰家都出才俊啊！”叫十爷的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沅书好几番。

　　“叔叔是最近才会京述职，他们一家以前一直在江南府！”俊德微微挡在沅书面前！

　　“哦，是这样！到我们那边坐坐，大哥也在呢！”十爷开口邀请。

　　“各位爷在，照理俊德自是要前去请安。可是现在在这里叨扰是否有无不妥。而且贤德和清书还在楼下等我们，我们还要送妹妹回去！不知......”

　　“那就把他们都喊上来吧！俊德！”开口的是位着乳黄长袍蓝色夹衣长相英俊的男子，身后跟着三四个男子，但显然走在前头的这位年龄身份比其他人都要大！

　　“给大爷、八爷、九爷、十爷请安！”俊德拉着沅书跪下。

　　“臭小子，要我们来请你，还不快过来！”后面有个较为魁梧的棕衫男子对着俊德嚷嚷。显然俊德与他们关系不错！

　　“你去把俊德贝勒的兄弟请过来！”身着月白衣裳、身形微丰、面目温和、肤色白润、嘴带笑意的男子对他身后的仆从吩咐道。

　　其实沅书这时候也猜到了，虽然族里弟兄姐妹们也排行序齿！但是能让俊德这样的骄子俯首请安的还能有谁啊！定是天家的儿子无疑了！虽然以前想到过若是看到康熙爷那一家子人自己得多激动，真正看到人得时候反而觉得原来他们就是这个样子，衣饰繁复，仆从众多，等级森严。甚是枯燥无趣的很！

　　这为首的大爷还是自己表哥了，他的相貌在这几人中间的确是为翘楚，可就是命运太悲惨。这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若是他安于本分不痴心妄想也不会落得那般！再瞧瞧这派兄友弟恭之象，这几人哪一个不是如此！

　　贤德给四位皇子漂亮地打了个千起身恭谨地站在一旁，清书依样起身后则缓步走近沅书身旁。

　　“你们不要拘谨，坐下吧！今儿个随意！你们都是本王的表弟，还有表妹。自家人不拘礼数！”大阿哥发话了。

　　大家的焦点都放在了清书和沅书身上，问了些许情况：如父亲在何部任何职，母家是哪里等等？清书亦小心翼翼地简略回答，沅书多是沉默不作声，原来一直叽叽喳喳的俊德反而很沉稳，倒是贤德有时为她答复几句，众皇子见这兄妹二人并无特别之处也就撂了心思。

　　陪皇子做客又坐了近一个时辰，俊德本来打算去郊外赛马的计划打乱了，等宴结束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过了几天，祖母病友更重了点，母亲身体不便不能受累，沅书自是要为母亲承担起照顾祖母的责任。她就也将上次“杏花春雨”的那件事情早已被沅书淡忘。可是有的人并没有忘！

　　贤德自那日回府后就向他的父亲安舜讲起在“金桂”里与皇子座谈的事情，让位于礼部郎中的父亲找左侍郎揆叙帮忙为他引荐！

　　而那边直郡王胤禔在一次与舅公明珠会面的时候提到了沅书，说以前不知府里还有个妹妹，问选秀时舅舅打算怎么安排？

　　明珠表示沅书父亲韩泰连四品都不到，以前一直是在江南那带任职个小官，对他还不太了解，大阿哥怎么会提到他家的丫头？

　　胤禔将那日在“杏花春雨”里相遇的事情说与明珠听，大格格二格格嫁了外面，三格格嫁给老七那个闷罐子，一点用处都没有！现在有了四格格，而且身带一半汉人血统，虽然不是什么削肩柳蛮腰，但却甚在体态丰韵，肤白红润，模样可人得更是没的话说。现在皇阿玛虽然喜欢密嫔那样柔弱的汉人女子，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换换丰满口味！我就比较喜欢这类温软玉香的，看着就爽快，睡起来更舒服！瘦弱的女人有什么好！

　　明珠明白胤禔的意思，大阿哥自己也说了是要看皇上自己的意思，上之心思捉摸不透，但是不管能不能被瞧得上，这件事情总还有其他可用之处的！

　　事隔几天后，明珠就将安舜和韩泰一起叫到府里着手安排他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