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卧底被识破后》痕九

9、第八章

　　很快便到了出行的那日。

　　小月并没有准备多少东西，她已经习惯了简装，只需带一些换洗衣物即可。她一个女子的行囊竟不比莫喻的更多。

　　莫喻此时手提了一箱东西，将那箱子吭哧吭哧搬上马车，小月一看便知是南又的行装。听南又的口气，那似乎是她简之又简的行囊。萧长云的东西倒也不多，只一个小木箱便装下了，只南又的一半不到。

　　萧靖艺在门口送大哥，嘟嘟囔囔不肯放行。她依然噘着嘴，话里有怨气，“南又姐姐能去，凭什么我不能去？”

　　南又知道萧靖艺对自己颇多不满，便早早地上了马车，并不愿意多与其告别。萧沥在一旁打着圆场，“三妹，大哥又不是去玩儿的，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跟去得添多少乱子？”

　　萧靖艺哼了一声，转向萧长云，“大哥，你此行可要当心，听闻北亓外多蛮夷部落，你可要小心应付。”她说着又拉起小月的手，“小月，莫大哥毕竟是男子不细心，你可要好好照顾我大哥。”

　　小月点了点头，“郡主请放心，小月在，公子在。”

　　小月说话向来不多，可一向都是淡定冷静的。萧靖艺也不知为何，听着她的话觉得心安得很，便不再缠着几人，只静静目送着马车远去。

　　小月骑马在前头，未有回头。莫喻驱车，不时往回招手，直到不再看见晋南王府的府宅。

　　“公子，我们先去哪里？”
　　“伶灵阁。”

　　莫喻显然不解，和外边的小月互换了神色，可对方却一点也不着急，他只得好奇多问，“公子，我们不是去寻《沧海志》吗？这伶灵阁，风月场所，这又去干嘛呀...”

　　尾音拖得很长，显然莫喻想到令人不便言寓的事情。

　　“多嘴，让你去你就去。”马车内传来笃定的声音，莫喻不再多言，闷头赶车。

　　今日的伶灵阁同那日不一样，那日巫山云在，阁前车水马龙，阁内挨山塞海，人声鼎沸。今日天色还早，即便有风流雅客，也不会这么早便来。

　　敲了门，来开门的小厮显然是认得萧长云的，点头哈腰地请四人进门。进门后换了伶灵阁的掌事来招待，萧长云对着掌事耳语几句。只见掌事顿了顿，见萧长云笃定模样，便点了点头道：“请公子稍后片刻，秀娘这就去请。”

　　自称秀娘的女子的一会儿便折回，向萧长云行礼，“先生说，公子要见面他是不拒的。只是先生不喜人多，公子要去也只能带一个随从。”

　　莫喻连忙站出来，“公子，我跟你去。”

　　此时此刻，南又温软的目光亦盈盈望着萧长云，显然并不希望自己被落下。萧长云对她笑了笑，“你在此地休息片刻，我让莫喻护着你。一炷香的功夫，我就回来。”

　　话音一落，萧长云便快步离开，小月跟着他背后，始终保持两步的距离。

　　“你跟得倒快，知道我是去干什么的吗？”萧长云并不转身，只是一味静静地往前走着。

　　小月接着话头，亦淡定应答：“想必是去找知道《沧海志》消息的人。巫山云应当还没离开这伶灵阁。”

　　萧长云默认，二人很快便来到顶层的一个房间，房前有丫头候着，之前站在轿旁的四个汉子亦在，见二人来了，丫鬟们轻轻推开了门，示意二人进去即可。

　　小月跟着萧长云进了门，却见房内只有一个女子——红衣薄妆，韶颜雅容，亦媚亦柔。见二人来了，笑得温婉动人，摆手示意坐下。

　　萧长云落座后，小月端端站在他身后，细细观察着眼前的女子。传闻巫山云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这莫不是巫山云的另一幅面孔？

　　“萧公子大驾光临，未有远迎是我的不是。”巫山云向萧长云奉上一盏茶，声音婉柔知性。

　　萧长云呷了一口茶水，语气沉静平缓：“旧相识，不必客气。想必你应当猜到我来的目的了吧？”

　　眼前的巫山云微微一顿，再看了眼小月，忽地笑了：“萧公子快人快语，想必你身后的护卫便是那日赢得我一个答案的人吧？”

　　小月似乎明白了什么，巫山云欠她一个答案。萧长云大约是想利用这个欠着的答案来问出巫山云沧海志的下落。

　　那是她的机会，可此时此刻，她能阻止或拒绝吗？

　　巫山云笑意敛了敛，“萧公子，那姑娘答得算那姑娘的机会。你想要知道的算你自己的，这机会不能给你，我只能解答那姑娘想要知道的事情。”

　　萧长云微笑，整理了一下翠微色的袖口，眸光微深，“你的规矩我懂，只不过我并不想用她的机会。这机会，我自己可以得。”

　　萧长云话音一落，巫山云敛气凝神，她眼似秋水，目中分明带着哀怨不甘，“你知道，我并不想这么做。”

　　“我知道。”萧长云笑了笑，看了看门外，目光变得锐利，“可我更知道，这由不得你。”

　　小月听得心中疑窦丛生，这二人绝非只有两面之缘那么简单，倒像是极其熟悉的故人。萧长云的语气，声声句句都像是命令。

　　巫山云仿佛觉得一切尘埃落定，自己无力改变面前人的决定，叹了口气微笑道：“我五年才回答一次问题，如今再给你出题已经是破了我的规矩。”

　　她抬头看向小月，目光如钩，“你若心意已决，偏要走这一趟。那我也至少得知道你身边的护卫可否够伶俐能护你周全。今日我与她说几句话，若她是个机敏圆活的，我便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事情。”

　　萧长云身体纹丝不动，深邃的长眸却泛着冷意：“她的武功你见识过，她亦回答过你的问题，有何好考量？”

　　巫山云不依不饶，神色果决：“这是我的要求，你若不愿，我即便不要自己的性命，也要阻止你此行。”

　　小月闻之心中一惊，视线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在眼前这个貌美固执的女子身上，当然，也可能是男子。只是这巫山云与萧长云，关系定然不简单。

　　若今日巫山云刻意为难，自己相差踏错，岂非毁了公子的计划？小月捏了捏拳，她不在意萧长云的计划，只在意自己能否继续留在他身边，以待来日。

　　萧长云似是思忖了几秒，松了眉头，一笑如清风般松快：“好，便由她来解。”他看了眼小月，分明感觉她的眸子里有一瞬的错乱。他向她缓慢点了头，对面之人似乎接到了某种暗示，眼中渐渐安定下来。

　　“月姑娘是吧？”窗外的日光斜入，巫山云清眸微眯，起身望向窗外。伶灵阁旁是亭台水榭，水汽氤氲，隔着远处的江还有连绵林峰，草木朦胧，云蒸霞蔚。

　　“我巫山云凭着四方门路，八方慧眼，自问可日进斗金，亭台楼阁，珠宝玉器，珍馐美馔，用之不竭，”她转过头一脸傲然，“就算要这宜泽的富庶山田，也不算太难。”

　　小月望了望窗外的山木清华，仍不知巫山云问指何方。

　　“月姑娘，我很困扰，这么多东西，我如何能将其藏于一地，供我赏玩？”

　　巫山云的声音平稳中带着倨傲，小月已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快于方才。

　　她见巫山云问完便坐下倒茶品茗，似乎并不期望她像上次那般很快给她一个答案，又或许，这个答案她自己也并未定。

　　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念头，小月将目光移向萧长云。萧长云薄唇一抿，点漆般的深眸就那样久久注视着小月。那一刻，她的心上似是吹过一阵风，掀起波澜万千，她分明在他眼里望见无尽山河。

　　对视的刹那，短暂而绵长。她忽然很想问眼前这个风华无双的人，他眼中的世界，是否也和常人一样是多彩热闹的？

　　若是，为何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一汪平静温淡的池水？看不尽底，看不见涌动。

　　这世上有心有灵犀这一说的，尽管小月从前从未信过。可这一刻，她信了。

　　“巫先生，这又有何难？”小月泰然自若，她看向才喝了一口茶的巫山云冷静而坚定地开口：“巫先生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何愁装不下如画江山，千仓万箱，更别说朱楼翠阁，奇珍异宝。”

　　萧长云嘴角似是有了微小的弧度，巫山云诧异看向眼前这个普通的护卫。她盯了小月半晌，似乎实在无法从她瘦小的身板和平庸的样貌上看出她的心中所有。

　　“罢了，萧公子”巫山云似笑非笑，像是认命般：“你身边有这样聪慧的人，我倒也愿意将这路线告诉你，只是只能告诉你一人。”

　　小月站在门外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便听到了里面人起身的声音。萧长云推门而出，看了眼旁边的小月，淡淡道了声“走”。

　　小月路过门口，只见巫山云孤寂背影。她跟上萧长云，仍旧是两步的距离。

　　“我没看错你，你确实聪明。”
　　“若非公子的暗示，我恐怕，没法答上来。”小月心知肚明，萧长云何曾那样认真注视过她，可若不是为了给她一个答案，方才又怎会这样目不转睛于自己？

　　“只是小月有一事不明。”

　　萧长云步伐慢了下来，“你说。”

　　“既然并非为了巫先生曾经给我的机会，公子为何不选择莫喻陪着您？”

　　想必萧长云并未料到她会问这个，他以为她会对别的更加感兴趣，比如巫山云的身份，再比如那条寻找《沧海志》的线路。

　　他下了最后一层台阶，才慢慢回答：“相比莫喻，我相信你更能配合我。”

　　小月看着萧长云走向南又的步伐轻快闲散，再看着远处南又，恍若桃花一般的笑靥，心中才翻涌出的热潮立刻冷却，退散，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