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卧底被识破后》痕九

23、第二十二章

　　山路蜿蜒盘绕，两旁石山嶙峋。怪石形态各异，有些状如莲花，有些又神似怪猴猛兽，远处飞扬的瀑布落下，激起极大的响声。

　　莫喻驱车扬鞭，神态很是兴奋。他听到车内人在谈笑风声，便也起了兴致向一旁小月道：“尘外天这种地方，若不是公子和南姑娘的面子，便是达官显贵也难进。”

　　小月专注地坐在前室，莫喻知她不娇贵，可也将赶车的活儿揽过来。

　　她自是不愿进车内与南又和萧长云同座，便与莫喻并排坐在外面。

　　她难得笑了笑，“你是尘外天谢宗法的嫡传弟子，难道面子不够大吗？”

　　莫喻吃惊，“公子居然告诉你了？”他想起师傅心头忽然一动，“许久不见师傅，不知他老人家可还好。”

　　小月听着莫喻越来越轻的声音，她不禁别过头去，不忍再听。

　　毕竟出门在外的又何止他一人？

　　只在季府住了两日，一行人便匆忙告别离去。萧长云的决定来得意外，可小月不觉得他是临时起意要去尘外天。

　　莫喻和南又初听皆是一惊，之后便一喜一悲，唯有小月不为所动。

　　尘外天是声名远扬的江湖帮派，因出了一个刀神谢宗法愈加受人敬仰。然谢宗法并非尘外天掌门，如今掌门是他的兄长谢试，只一子名谢玉峰。

　　尘外天向来清高，不与朝中权贵往来，持身中正。

　　只不过萧长云与谢玉峰有一层师兄弟关系，二人曾一同受教于药王，于是便有了往来。

　　说来也怪，当年的尘外天少主好好的刀法不学，偏要去那偏僻之地学歧黄之术。

　　“听说你还有个师兄，也是受教于谢宗法老前辈门下的？”

　　小月稀罕地主动开口，莫喻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没错，师傅只收了我们两个。吴林师兄比我更刻苦些，性子倒是和我一样，武学造诣上，我们倒是离师傅还有好大一截。”

　　“你从不显山露水，但却能得晋南王信任跟在公子身边，不必自谦。”

　　莫喻闻言大喜，本想谢过小月，却见她忽然神情肃穆，他循着视线望去，忽然一惊急忙拉回缰绳。

　　马儿前蹄高高扬起，长长的嘶鸣声响彻云霄，马车硬生生停住。

　　“怎么了？”萧长云撩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林立空中的怪石。向前一里，紫电交加，怪石密布盘旋，中间如一只怪兽的嘴巴，卷入黑色的尘泥，叫人顿生冷意。

　　四人皆下地驻足，小月向前几步，忽然想起曾听说尘外天布阵相当玄妙，如今这是亲见了？

　　萧长云忽然冷哼一声，他看向南又，淡淡道：“我这师弟像是心智未开，总是做这些雕虫小技来吓人。”

　　南又神色有些不自然，努力笑笑又道：“二师兄只是想切磋，师兄你从前屡屡轻易破阵，他心里总有些闷气。”

　　小月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心里明白了个大概，这三人关系好像也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和谐。

　　“公子，怎么办？”莫喻显然没有闲情逸致追究前尘往事，才发现其余二人也齐刷刷看向了萧长云，似乎都觉得他有办法。

　　萧长云看着眼前三人希冀的眼神，两手一摊最后看向莫喻，“不如你去把它拆了。”

　　众人气馁，还以为是什么妙计。

　　莫喻跺一脚大呼，“公子这是要我命丧师门！向来这阵法只能巧思破之，哪里能强行拆了？”

　　南又看莫喻一脸苦相，扑哧一笑，摇了摇萧长云的手臂，“师兄，都这关头你还有心思说笑，可别逗莫喻了。”

　　莫喻十分感激看向南又。萧长云亦微微一笑，反而将视线投到另一个人身上，“小月，你可有法子？”

　　被点名的人摇头，显然很诚恳。她此次没有韬晦，阵法精妙她一直想学，无奈没有机会。

　　萧长云有几分失落，须臾又和气起来，“走吧，去会会。”

　　与那阵法二十丈远时候，萧长云示意众人停下，他看着前面飞旋的怪石和紫电，缓缓道：“这是飞鱼十绝阵，入阵者通常虚实莫辨，有四面楚歌之感。不过只要能跃至高处俯视，破击三个藏于机关之石，再入内按照八卦之方位各个击破，即可破之。”

　　萧长云居然一笑望向南又，“师弟知道我们人少，才特意排了这个阵法照顾我们。”

　　南又故意没有看萧长云，只是问道：“那小月和莫喻都要去？”

　　“一人即可。”

　　得到萧长云的回答，莫喻未来得及出声，小月已然抢先一步，“我去。”

　　“不可。”萧长云十分果断拦住她，“莫喻生于尘外天，即使不会破阵亦然对阵法稍有了解，可若一无所知，稍有不慎会有性命之忧。”

　　这么说，她是无缘尝试了，见她低头瞬间眉间有些落寞，萧长云忽地补上一句，“你要想玩阵法，下次我布阵。”

　　玩？说得轻巧又滑稽。
　　小月一时怔住，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莫喻忍俊不禁，对着小月摆手道，“可别，进去怕是要在阵里终老。我师伯算是一代宗师，然与公子数年前斗阵，至今还未解开。何况你还从未沾手过？”

　　萧长云居然还有这一手，小月着实惊了惊。

　　萧长云轻喝，“好了，你也别废话。小月和南又在此等候，我上前指挥你破阵。”

　　小月应下，以手护着南又又后退十几步，看着前面渐行渐远的两人，她额间竟有些冒汗。不知道是在担心萧长云还是莫喻。

　　“你放心，二师兄虽长于布阵，不过有师兄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南又话里挺是安淡，可嘴唇却也死死被咬着。

　　再抬头只见莫喻已然飞旋在阵法之上，狂风呼啸，紫电横来直去，怪石如龙吸水一般疯狂窜动，二人远远站着，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远处萧长云的声音——“离位前三尺......坎位左二尺......震位后......”

　　小月目不转睛注视着怪石，只见怪石纷纷落地，越来越少，撞地发出巨大声响，登时粉碎。

　　随着一道刀光一亮，最后一道紫电消失，顿时面前敞露出一道清朗分明的天空。

　　面前是一座极大的庄园，覆地少说有五百亩，城墙紧绕，气势恢宏。

　　这便是尘外天了。

　　众人迎上去，却见一群人开门而出，秩序井然。为首的是一位紫袍青年，不过二十岁左右，面容周正端方，那双眼睛凌厉而敏锐，带着天生的贵气。

　　“师兄别来无恙。”虽是问好，他的语气却极为倨傲，看了眼地上的碎石，冷笑道：“师兄风采比之当年更进一步了。”

　　萧长云不动声色却丝毫未让，“师弟玩心倒是一如往昔，也不知之前我留在尘外天的阵法可有人破了？”

　　“你！”谢玉峰怒目，身边有人拉了拉他，他才清了清嗓看向南又，神色变换极快，语气瞬间温柔，“师妹，两年多未见，不知你可好？”

　　南又笑颜如花，声音婉转，“一切都好。倒是你俩，一见面老这么针锋相对，倒像是仇家。”

　　“师妹说的是。”谢玉峰看了眼莫喻又道：“莫喻，你可回来了，师叔念着你呢。”

　　轮番问了一遍，谢玉峰方才注意到萧长云身后的陌生人。他直直看向小月，声音陡然严肃，“你是谁？”

　　小月上前做了一礼，简单回答：“王府护卫，公子赐名小月。”

　　谢玉峰看了看小月的脸再看萧长云不禁揶揄，“如今师兄胃口大了，挑人的眼光也变了。”

　　萧长云仍旧不咸不淡反击，“不比师弟，十几年来眼光从来不变。”

　　看谢玉峰青筋暴起的羞赧样，小玉知道萧长云已然直击要害，她猜到几分原委却不敢确定。

　　莫喻立刻隔开两人寒暄道：“哎呀，好久没来尘外天了，走走走，快去拜见师叔们。”

　　硝烟才要起来，几人便被仆人们簇拥着进了城门。

　　城内石雕草木，流水花果，姹紫嫣红，宛若天境，俨然一座世外桃源。走进内中门，一群白衣弟子在苦练武功，声声呼喝极为有力。女弟子的招式行云流水，男弟子虎步生威，十分壮观。

　　谢玉峰引着众人到了巍峨的大堂，掌门谢式一早便听闻萧长云要来，虽是小辈然为着礼节也提早到了。

　　座上的掌门身材魁梧，眼睛炯炯，然与谢玉峰不同的却是极为和气的态度。

　　“一早便听得晋南王的公子要来，又与小儿有同门之谊，我们自然以贵礼相待。”谢式言及此处，白了儿子一眼，薄怒道：“玉峰，即便学不到人家的才智，也该学学长云的稳重，你看看你今天如同小儿，哪有以阵法迎客的道理？”

　　谢玉峰面对父亲责骂，不敢顶嘴，然面色不改，丝毫没有歉意。

　　萧长云摆摆手，从容而道，“师弟这是至情至性，看方才的阵法，师弟这几年倒也有进益，想必是掌门悉心教导的结果。”

　　谢式大笑，又瞧了一眼儿子，摇了摇头，“玉峰当年若好好在我身边学着，想必也有小成。可偏偏要高估自己，去跟药王学医。”

　　他再看儿子对面的萧长云，风度翩翩，谦和有礼，不禁感叹：“晋南王倒是得了个好儿子，当年药王对你便赞不绝口，我亦觉得你奇货可居，将你接来小住了一年。不想仅仅一年，你便触类旁通，青出于蓝，留在尘外天的七绝游蛇阵，至今还无人能解。”

　　谢玉峰冷哼一声，对着父亲道：“爹，师兄每日被你们夸，自然愈发进益。而我呢？每日都被你损。”

　　南又掩嘴，清丽的脸上亦浮起动人的笑，“二师兄这是想着法子寻理由为自己开脱呢。”

　　见南又开心，谢玉峰似乎也起了兴致，一改方才倨傲愤慨的态度，对着萧长云道：“师兄，不如多待几日，住个几个月再走如何？一年半载也无不可啊。”

　　萧长云淡然一笑，却看向座上的掌门，“尘外天是个世外桃源，若真能在此地住着，长云肯定是不愿走的。只不过长云此次是有任务在身，却也不敢长留。”

　　萧长云如此坦白，谢式也不再试探。

　　尘外天虽从不参与朝堂争斗，然风吹草动却定然瞒不过他们。《沧海志》复出一事已经不再是个秘密，自从半年多前巫山云一语惊人，不止朝堂，就连江湖中人也有奔走寻找的。

　　“旁人不敢说，然我尘外天不涉朝堂是历代铁律，《沧海志》我们倒是无意。”谢玉峰一脸磊落，看了眼南又转而语气又有些不悦：“师兄你向来狡猾，纵是铁网也不一定困住你。可师妹一向身体不好，你怎能带着她四处奔波？”

　　南又正要开口，萧长云却抢先道：“师弟的担心不无道理，所以我想让南又留在尘外天，若南又日后想来宜泽游玩，我再来接她便是。”

　　此言一出，厅上忽然雅雀无声，便是平常最不苟言笑的小月，也惊得抬了头。她下意识看向南又，丽人已然泪眼婆娑，然旁边的萧长云却泰然自若，还抽空悠闲地品了几口茶。

　　“师兄，我......我知道自己体弱，可这一路我也并未耽搁......”南又忍了又忍，才将泪珠圈在眼眶里。

　　对面的谢玉峰神色非常奇异，内心像有两头猛兽挣扎。他一会儿看向萧长云，一会儿又看着南又，眼里一会是怒火，一会又是怜惜，居然还有些莫名感激。

　　莫喻直愣愣看着萧长云，嘴巴张开后便没再合上。他再看旁边向来平静的小月亦不断磨搓着剑，知道自己并非异类。

　　谢式干咳一声，打破了厅内的沉寂，“南姑娘若留在我尘外天，我们自然奉为上宾。不过看我南姑娘像是十分担忧长云。”

　　萧长云煞有介事点头道：“掌门之言有礼，只不过路上多有险情，南又毕竟是亡师独女，我怎能让她以身涉险？”他看着南又，笑得十分温和坚定，“南又，我说了日后若你要来宜泽作客，知会我一声便可。”

　　极决绝的话被他用极温柔的语气说了出来——萧长云的意思，不是事后来找南又，而是要将南又留在尘外天，终身。

　　小月听出了萧长云的言外之意，厅上的人也听得出。开始看似最为针锋相对的谢玉峰此刻却一言不发，她猜想他们三人之间有故事，亦或是有秘密。

　　不像是简单的情感纠葛，而是其他更为隐秘的事情。

　　小月自知这本无关她的事，可她控制不住地回想半年以来发生的种种，企图从中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无奈碎片纷繁复杂，她一时难以厘清。

　　她不自觉地再看向萧长云，那人始终优雅有度，再大的隐秘与困窘遇上他，仿佛都如滴水入海，倏然隐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