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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

  •   蜿蜒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座简朴的矮房小院,院内老妪正在扇火烧炉子,一个陈旧灰黑的搪瓷瓦罐冒着烟,一阵阵酸苦的药味弥漫到整个小院。

      老妪听见竹门开合的声音,吃惊一瞧,沟壑纵横的脸上有种复杂的神情,“谨颜...你怎么来了?”

      不似牧安那般惊喜,这语气平淡竟还有些排斥。

      看来牧安老母并不喜欢季谨颜。

      她看到一旁的萧长云,嘴巴合了又张,虽穿着素净雅致却难掩俊雅矜贵,她放下蒲扇,走到萧长云面前,似是讨好,“不知是哪位大人?”

      “在下只是远道来的郎中,受季小姐之邀来为令郎看诊。”萧长云说着,看了眼一旁的小月。

      牧母看了眼“季谨颜”,敛笑点了头,朝内喊了一声:“小安,小安!有人找!”

      内舍传出微弱的咳嗽声,低低的声音艰难地从窗子出来,“母亲,我身体不适...”话未完,又是长长的喘息咳嗽,“就不见了。”

      牧母又回到炉子旁,头也不抬,“谨颜,牧安身体不好,你一个女儿家长日奔波在外,又吊着他不娶妻,终日悬心...”她猛地扇了几下火,似是有气,“日后既做不到相夫教子,不如少见。”

      苦涩的药味一阵阵扑向站着的二人,小月未在意牧母的冷嘲,忽而朝窗子的方向大声道:“牧安,我是谨颜!”

      牧母抬头瞪着她,正欲开头责备却见牧安佝偻着身子扶着门框出来,他苍白槁瘦的脸上有几抹兴奋的潮红,“谨颜!”

      二人不顾牧母的白眼,上前进了房内。屋内仅一桌两椅,桌上有一缺口的杯盏,一卷《孟子》摊开放在桌上,书页磨损严重,显然翻阅多次。

      “这位公子是?”牧安眼睛微微有些奇怪的光芒,他枯槁消瘦,全无神采,而眼前的男子莫说于世无双,更可担天人之姿,他低了低头厌恶地望着自己干黄的手。

      “牧安,这是我请的郎中。”小月继续萧长云编的故事,“他医术好,我便请来给你瞧瞧。”

      牧安闻言抬头看向小月的眼,更加亮晶晶的,好似街边乞丐得到善人的布施,“谨颜,我就知道你记着我。”

      萧长云示意牧安落座,他修长的手指搭上牧安的脉。牧安看着萧长云,本想同往常一样,看着大夫深锁的眉头判断自己的病有多重。

      然萧长云只是平静地沉默,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让牧安不敢再看,云泥之别让他惭愧。

      小月耐心地等着,她难以从萧长云沉静的神色中推断一二,等他收回手才有些着急,“公子,如何?”

      萧长云不经心的一笑,看向牧安,“虽是天生的弱症,不过假以时日,要痊愈也不难。”见牧安目露惊疑,又添话道:“牧公子心病胜于身病。古人云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

      他拿起《孟子》看了眼道:“牧公子博学,必然知道人必自辱,然后人辱之。公子无需自轻自贱,妄自菲薄,当然也无需听信那些庸医之言。”他夺目的俊颜有一丝宽慰之意,“得空便出去走走,辅之以温和汤药,不出一年定会有所改善。”

      牧安似乎心动,动了动唇,“公子之言,醍醐灌顶,牧安记下。”他看向季谨颜,伸手欲拉她的手。

      干姜似的手伸过来,小月忽转身,拿起桌上茶壶,倒了一杯递给牧安,“牧安,大夫所言你可要记得。”

      牧安点头,饮了半杯又看向小月,许是方才激动过度,现下没了气力,“谨颜,刀口舔血的日子不好过。如今既然大夫说了没事,你便...你便辞了表姑那儿的活,回来吧。”

      小月心里咯噔一下,斜眼瞥了瞥萧长云对牧安道:“快了,我会尽快结束。”

      萧长云见小月神色不变,诚恳的话却说得沉静。他起身拿起桌上的笔,蘸了墨水便在纸上有条不紊写下几味药材。

      小月上前看着萧长云笔下的跌宕有致的字眼,记忆回到幼时——化白骨曾教她识药,却从不愿教她治病。

      那时稚嫩天真的女孩仰头看着妇人沧桑的脸,问道:“师傅,吃药是为了治病的。我不治病,识药有何用?”

      妇人低头抚摸她嫩白的小脸,“月儿,师傅擅毒,不擅医。月儿识药性,不怕被人害。”

      小月看了看萧长云放在桌上的药方——黄芪,朱苓神,丹参,白芍......她不禁讶然,若她没记错这些药只有益气之效。

      萧长云放下笔,十分隐晦的给了小月一个眼色,小月点头,回头对牧安道:“你且多休息,我不日便要走,以后来看你。”

      牧安闻言蹭的站起,一个不稳几乎要倒地,“谨颜,怎么这么着急?那何时再回来?”

      小月轻咳一声,勉强笑笑,“这日子也不好说。我这样的人,你也不必等。”

      牧安急了,说话气喘吁吁,“谨颜,我好好吃药修养,你平安回来,答应我!”

      他眼睛里放着奇异的光,那是对季谨颜毫不掩饰的爱,小月不曾感受过如此热烈的情意,稍稍后退了一步。

      “好。”她不习惯与不熟悉的人亲近,低头不愿看牧安,言罢就出了门。

      门口的牧母还在煎药,萧长云简单告辞便快步跟上小月。

      转角矮墙处,茉莉靠着木制篱笆,幽幽散着香气。

      小月静静等在那里,直到看到萧长云颀长的身影出现,才放心转身。

      “牧安的病,真如公子所言?”

      萧长云想起她方才落荒而逃的样子,眉眼一动起了玩心,“小月原来喜欢那样的病弱书生?竟句句不离他。”

      小月提上一口气,又重重压下,右手一捶篱笆带下几粒茉莉,“公子瞧着我好戏弄?”

      见她真不痛快,萧长云温和一笑,“玩笑而已,小月怎么当真?那锅炉里煎的药,都是些大补湿重之药,价贵不说,且无甚用处。”他示意边走边说,款款而道,“我的那些话半真半假,却也不会害他。”

      小月止步,对上萧长云的眸子,细细一想:“看来纪王爷确实不想牧安的身体太快好转,纪王爷曾请名医为牧安诊病,原来只是为了诓骗季谨颜。”她语气和缓又客气作揖,“多谢公子。”

      见她生分有礼地保持相当距离,萧长云垂眸应道:“走吧,回季府。”

      酉时已过,天色暗淡。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

      南又不安地坐在廊下,莫喻寸步不离,两人遥望门口已然许久,终于盼来两个人影。

      南又快步走到萧长云身边,“师兄,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让我好生担心。”她看了眼旁边的小月,眼神有些复杂,语气微微有些冲,“师兄如今只带着小月了。”

      萧长云像是没有听出南又的嗔怪,只回头对小月吩咐道:“把我交代的事做了,晚些来回话。”

      小月完全忽略南又的嗔怒,不改神色告了别。南又见她不冷不热的背影,使劲晃了晃萧长云的手臂,“师兄,是不是我最近做错了什么?”

      眼见着萧长云温言细语安慰南又,莫喻识趣退下,心觉着此前自己所想实在惊悚——自家主子像是对小月有意。

      一个是娇媚温柔的西子师妹,一个是冷漠无趣的貌寝护卫,莫喻觉得方才那想法太不尊重南又,也太不尊重主子的眼光。他使劲晃晃头,守在了门外。

      戌时的夜像乌鸦的羽毛,剥开一层黑还是黑。

      漏夜出门的身影凭着府内几盏微弱的烛灯在府内轻便行走,一翻身挤进书房,守夜的家丁以为雀鸟落瓦,不甚在意。

      季老虽已告老还乡,书房内却汗牛充栋,靠前的书架都像是常翻的。小月想起萧长云的嘱托——要将文书放在落灰书架上。

      按理说即便是季老不看的书也会有有仆人来打理,书架落灰不太可能。除非是...季老不阅,又不准仆人打扫的书架。

      小月轻轻踱步,来到隐秘角落的一个隔层,里面居然还放着一个书架。她用手沾了沾,一股灰尘扬起。她悄悄将手中文书塞进最里面,正欲走时,忽然想到一事——

      季老曾是兵部尚书,那么这里会不会有她想要的东西?

      亓国兵部掌管全国武官、选用士兵、军械制造、军令发布,可季老已然退隐,这一应事务早该交由新兵部尚书。时过几十年,即便有也早已更新换代,恐怕无用。

      小月伸向书架的手又缩回,若被人发现有翻找的痕迹,恐怕不好。

      她斟酌再三,退步出去。

      浓墨般的天色下,莫喻还守在廊前,屋内南又呜呜咽咽好一阵子,他确实佩服自家主子耐心之至。远远地,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矫步走来。

      “小月!”莫喻显然是压低了声音,朝她指了指房内。

      小月偏头,房内灯火通明,南又期期艾艾的哭咽声不绝如缕,伴之萧长云平静温和的宽慰。

      房间的隔音不算好,廊下站着的二人听得不算不清楚。

      “师兄,你向来目达耳通,最近真让我看不懂了。”南又辞色恳切,不像是泄愤,“小月是穆定送来的人,无论如何,师兄不能全然相信。”

      “这我知道。”

      “师兄,即便小月多次救你,可难保她有别的目的。”南又瞧了一眼萧长云微倦的面容,还是不能忍住道,“师兄品貌非凡,王府嫡子,若说小月有别的念想......”

      萧长云喝了口茶,闻言呛了一口,似笑非笑,“师妹,你这是杞天之虑。”

      南又看着萧长云诚挚的脸,亦点了点头,“也是,师兄怎么会看上一个粗野武人。”

      断断续续的话语穿门而出,莫喻听得浑身不自在,他偷偷瞄了眼一旁的小月,却见她沉静自若,不动声色。

      他有些怀疑她耳朵莫不是不好使?

      小月抬头望着园中的雀鸟不断划过天际,时不时碰撞树梢闹出些动静,她回想起萧长云白日戏谑,南又的话不禁叫她哑然失笑。

      也不知又是多久,佳人出了门,莫喻按萧长云的吩咐护送她回去。

      两个男人将南姑娘看得眼珠子一般。

      小月进去见萧长云揉着眉心,心中暗想宽慰一个美人也不容易。

      “事情办好了?”

      “是,已经放过去了。”小月见萧长云也不抬头,打算告退,“若是公子没有别的吩咐......”

      “不急。”萧长云将手放下,目中疲惫难掩,“来去倒快,你做事我向来放心。只是不知你可有其他发现。”

      小月一愣,想起书房中自己的犹豫不禁有些后怕——这样的事莫喻完全可以胜任,为何萧长云要找她这个不那么被信任的人去呢?

      倘若她方才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下场会如何?

      萧长云轻云般一笑,方才的疲态已然没了,“怎么了?”

      小月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公子攻于算计,小月愧之不如。小月眼拙,没什么发现。”

      “你其实能说会道,何必装的冷淡疏离?”萧长云轻飘飘落下一句,叫人分辨不出情绪,“方才南又的话,你不必在意。”

      小月语气微凉:“我方才在门外,并未听到什么话。”

      穿过浓墨般的夜色,小月静静走回自己房间,烛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萧长云出门,只见到那单影消失在转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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