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卧底被识破后》痕九

21、第二十章

　　园内的花草错落有致，房舍亭台无半点奢华之意，多是淡雅之色点缀其间，少有的亮色是几个年轻的丫头衣服上的彩饰。

　　小丫头们欢欢笑笑，见了客人来到敛了声音，却又在见到那位清俊高华的公子后，惊得羞红半张脸。

　　引路的老仆向萧长云歉笑道：“乡野僻壤，季老大人平日又待人和善，因此小丫头们失了规矩，还望公子见谅。”

　　萧长云回以俊雅一笑，并不多言。

　　众人到时，厅上已然坐着一位发须发白的老者，想必就是曾经的季尚书。

　　然衣不重彩，形貌清癯，看不出是朝廷要员的老父，更像一位寻常老者。

　　几人一一见过礼，季老便请萧长云和南又落了座。他虽形容年迈，一双眼睛却炯炯，“我回龙溪那年，你不过总角之年，现今已然是个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好啊好啊。”

　　季老一脸和蔼，似是许久没有远客到来，今日很是高兴。他忽地蹙眉道：“听闻你之前染了病，被送到药王谷，如今可大好了？”

　　萧长云微笑颔首，“托您的福，已经好了。家父在京城，时常念叨季老当年的教诲之情，只恨不能亲自前来拜访。”

　　季老闻言，仿佛含了长长一口气，许久才缓缓吐出。

　　他看着窗外两个侄子玩闹的身影，声音有些苍老，“当年严修虽是我亲儿，然你父亲拜在我门下，他们俩整日好得如亲兄弟一般。然现在，却不复当年啊，算是老夫教子无方。”

　　苍老的声音略显沉重，屋内静谧了一阵。

　　除了萧长云，其他人都满肚疑惑。世人只知永安侯与晋南王分庭抗礼，积不相能，却不知昔年亦有手足袍泽之情。

　　萧长云很是时候地出了声，“季老大人言重了。永安侯八面玲珑，精明强干，乃朝中不可缺的人才。倒是家父常自愧不如，未学到当年季老几分雄才，成了武夫。”

　　季老闻言被逗笑，“你父亲是个刚直的硬骨头，不必学左右逢源那一套。”

　　萧长云俊雅的面容亦露了笑，“家父常说季老当年亦是铮铮铁骨，襟怀坦白，只求能学得您一二。倒是我近两年才回府，不专武事，不学兵法，实是惭愧。”

　　季老摇摇头，“你从小便天资聪颖，冠绝京城孩童，你当了几年的太子伴读，先皇曾对你赞不绝口。若非你后来身染重病，如今怎么也该是众星捧月。不过么，”他清矍的眼眶中含着一种怜惜与宽慰，“登高易跌重，按如今晋南王府的权势，太多瞩目不是好事。”

　　萧长云点头，“是，我此生无志于庙堂，不若做个富贵闲人。”

　　“哈哈哈，所谓遇良人，先成家。遇贵人，先立业。”季老捋了捋胡子，看了一边的南又似是意有所指，“我也听闻过你的心意，男子重情也不是坏事，到时候可不要忘了给老夫送一杯喜酒。”

　　南又嫩白的脸羞得猛地低下，倒是一旁的萧长云似乎早已习惯这般揶揄，“季老厚爱，长云自然记得。”

　　小月呆呆地听着厅内的喧哗，她心事满腹以至于此刻才想起这是明太妃的父亲。幸而记起季谨颜因为相貌上的不足常常不出门，只在家勤学武功，因此族内长辈多不认得她。

　　再说，也是极远的亲戚了。

　　听到季老提及婚嫁之事她才醒过神来，见到南又深粉的面颊颇有娇媚之态，只觉得这样的美貌贴心女子确实少有。

　　几人再寒暄了几句，季老便唤来管事为远客辟了客房。

　　南又被丫头们引着去了客房，萧长云吩咐了莫喻不准回房，暗暗守着南又。

　　季老离开后，萧长云像是故意落在后面，等着人开问。

　　小月缓缓挪步，嗫嚅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长云点头默许，吩咐了家丁远远跟在后面，和小月二人走到了一处假山后。二人的衣服颜色与这园景一般简单不彩，若是不仔细，是决计看不出的。

　　“公子为何要让莫喻告知牧安，季...季谨颜会来龙溪？”

　　萧长云听出小月严肃压抑的声音，耐心解释，“永安侯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你来了龙溪，却不见心上人，这实在不合理。”

　　小月一怔，这是在为她考虑？

　　怕她被永安侯怀疑，还是怕她失去利用价值？

　　萧长云见她抿着唇，居然笑吟吟问道：“所以，季谨颜呢？”

　　“死了。”小月唇瓣轻轻一动，又补了一句，“我杀的。”

　　萧长云敛笑，倒不是惊讶，这他已有猜想，人活着计划总是不够周密。

　　“你也不像爱杀人的，从来伤人重，可没我的话也总是刀下留情。”他的语气慢悠悠，倒像是引蛇出洞，“这么果断杀了一个可怜女子，你这是自己决定的？”

　　小月不知怎的，心里有股闷气，她这是被指责了。“是，公子，我从来都是这样狠辣的人，与其他女子不同。”

　　萧长云听出她的置气之词，心里却觉得好笑，“我可没有责备小月，有这样果敢干练的护卫我很是高兴。”

　　他见小月只是静静望向荷塘的死水而不再出声，便又淡淡一笑，“那么优秀的护卫，不如再帮我个忙？”

　　小月转过头，假装没听到揶揄，只是点头，“公子请吩咐。”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递给小月，“之前让朱集拟的与永安侯分利的约定有三，这一份替我放到季老大人书阁落灰的最上层。”

　　小月有些不可思议直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她伸手迟钝接过文书。方才厅上她虽未有仔细听，可季老确是晋南王之恩师没错，是两袖清风之人亦没错，是德高望重长者亦没错。

　　他日东窗事发，可是要将季老一声盛名湮灭？

　　萧长云果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算计的人。

　　“怎么，觉得不合适？”萧长云冷冷一笑，“以防万一而已，不到万不得已，季老绝不会有半点事。”

　　若说小月是光明磊落的杀人者，那萧长云便是动人温雅的毒蝎。

　　“公子的决定，小月不敢置喙。”她收好文书，咬了咬唇道：“小月有事求公子。”

　　萧长云眯了眯眼，示意她说下去。

　　“下午我想出去一趟，最晚酉时，一定回来。”

　　萧长云见她极为诚恳，手指在掌心磨搓许久，语重心长道：“他是弱症，没法治愈的。”

　　小月猛地抬头望着萧长云漫不经心的神色，吃惊担虑过后是一份恐惧。

　　聪明的毒蝎是很可怕的。

　　她杀了季谨颜，却未想到牧安的身体如此孱弱，而牧安和季谨颜有什么错？她本想出去为牧安请个大夫，却不想被萧长云识破。

　　小月将剑攥得很紧，她的罪孽居然一点也没法赎。

　　“为什么不找我？”萧长云居高临下看着她，这句话问得很诚恳。

　　小月轻哼了一声，“那日南又姑娘深夜找我，原不是为了谢过我的救主之功，而是为了向我确认治我脸的药膏是你亲制的。”

　　她淡淡地看向萧长云，“我知公子深谙歧黄之术却原来从不救人，并且我不希望南姑娘误会一些莫须有的事。”

　　萧长云一向认为小月冷淡，不想却如此磊落。他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却不准备退步，“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为你制药？”

　　小月背靠假山，他虽未往前半步，面临萧长云的逼问，小月却头皮发麻，下意识后退，开始词不达意：“你想见我真面目，日后我若做了有损晋南王府的事，也便于寻仇。”

　　萧长云不禁笑出了声，听着她磕磕巴巴，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兴致，“如你所说，懂些医术不救人也是浪费，走吧。”

　　小月一怔猛地摇头，“不用。”她似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小月胡言乱语，公子不必当真。赶路许久，公子请休息吧。”

　　她转身就想走，却发觉背后假山堵住了去路，尴尬向萧长云行了一礼便想从侧边逃走，却被萧长云一臂膀拦住，“一起去，这是命令。”

　　“不安全。”

　　萧长云见小月语气再次淡漠，晓之以理，“我去自有我的道理，那些鬼祟计俩，还是得我去识破。”

　　小月眉头一锁，似有半分明白，终是点了头。